小鹿祭奠完阿婆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中走。此时天色已晚，小雪还在纷纷扬扬从灰暗的空中落下。小鹿连眉毛上都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落白。
最终她还是没舍得焚烧阿婆的手杖。她还想留个念想。
小鹿前脚刚踏进小院，便听到身后传来慌里慌张的声音：“小鹿！小鹿！”
小鹿扭头，只见莲花正气喘吁吁的朝自己奔来。不等小鹿开口，莲花忙拉着小鹿进了东屋。
小鹿摸黑点燃了蜡烛，莲花则是仰面喝了三杯水口才不渴：“累煞我也，累煞我也，我一路从一品香面馆跑过来…”
“何事这般着急？”小鹿将手杖放到一侧，挨着莲花坐下问道。
“季大哥！季大哥！你还记得季大哥吗？”
“自然是记得，季大哥先前多次替我解围，于我来说便是恩人。”
莲花一拍手，眼睛睁的圆溜溜的：“季大哥在京城有幸见过一次新帝圣颜，他说新帝跟阿九长得一模一样！”
小鹿一惊，坐在原地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还是后来才憋出一句：“季大哥许…许是看错了？”
“错不了，季大哥哪里会看错人。”莲花比划道：“当时人山人海，百姓见了圣颜皆是大惊，因新帝上位手段狠厉，大家皆以为新帝是位面相凶狠之人，哪里想得到新帝年轻漂亮，说是跟天仙一样漂亮，说是比他的生母那个什么公主还漂亮…..”
小鹿听闻又是一阵沉默，再开口便有些结巴“许….许是只是长得相似而已…..”
“害…..”莲花又自顾自倒了杯水：“若是只是长得像自然是好，万一…..”
莲花并未说出口，小鹿亦知晓她想说什么：万一是真的是阿九呢？
小鹿仔细回想了下先前与阿九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他的言谈举止仪态翩翩，就连简单的吃饭亦是如此，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与常人所不同。他平日里话不多，很多时候小鹿在絮絮叨叨说一些鸡毛蒜皮之事，而他也只是安静的听着，鲜有搭话的时候。小鹿当时觉得他是懒得听所以才懒得讲话，但是小鹿怕他在家养伤闷的慌，所以还一直在讲。
阿九从未提起过之前的事，小鹿问他也避而不谈。只说记不大清，这般想着小鹿突然想起，有一次下雨她在家里做一些缝补手帕的活计，照例还在同他说一些小事，直到说了大盛国可能会覆灭时他才问了句最近可是见了什么人之类的话…..
小鹿愈想愈不对劲，还是莲花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小鹿看着莲花的眼睛道：“莲花，我明日便动身去京城。”
“啊？”莲花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摸不着头脑。
“我想见见新帝的模样，这样我就能知道他是不是阿九了。”
“你疯啦？”莲花道：“皇帝岂是你想见便见的？”
“眼下快过年了。”小鹿思索道：“每年过年之时皇家都会登高楼赏烟花。说不准那个时候我能见着新帝的模样。”
“谁知道这次新帝会不会去….”
小鹿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眼神变得坚定：“左右现在也没有阿九的消息，我去看一看…..”
莲花问：“如果见着了新帝，是他如何不是他便又如何？”
小鹿道：“若不是阿九自然是最好，我便回来继续找阿九的下落，若真…..真是…..”小鹿顿了顿道：“那所有的事情便明朗了。”
莲花一下子便串联起来：“你是说旧帝派兵来寻他，他得知消息后先走了，那个时候你刚好被赵善掳走没在家，他们来了后询问阿婆他的下落，未果便将阿婆残忍杀害。”
“对。”小鹿点点头。
莲花赞赏的看了眼小鹿，而后又担心道：“可是京城离这山高路远，你怎么去？”
小鹿在莲花的注视下起身从自己的炕头下摸出一个存钱的小罐，借着烛火，小鹿拧开盖子将所有的铜板倒在桌上。这一个多月小鹿并没有出摊卖灯笼，只以在家中绣手帕为生。
小鹿数了数，一共有七十五纹钱，若是坐马车或者牛车，再加上自己步行一段路程，这些钱应该勉强够用。
“就这点钱，那你到了京城怎么办？”莲花担心的问道：“你吃什么？住哪里？”
“眼下距离过年还有不到两个月。等我去后我先找个活计做着，至于睡哪里，看情况再说吧。”小鹿说着便找了钱袋子将铜板都包起来打了个结：“若是过年不能见到新帝的模样我就回来。”
“我去家里给你找些钱。”莲花正欲起身，小鹿却拦下她：“莲花你们帮我埋葬阿婆我已是感激不尽，怎能再收你辛苦赚来的钱呢。”
莲花还想说什么却被小鹿拦下：“莲花，你且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等到了京城，我便写封信给你寄回来。”
小鹿与莲花皆识一些简单的字，一部分是阿婆教了些，一部分是莲正清教了些。莲花见小鹿心意已决便道：“小鹿，我且信你，等你到了京城要时时写信于我报个平安。”
俩个小姑娘又说了些体己话，小鹿眼瞧着天色愈发变晚，于是便让莲花先回了家。
待莲花走后，小鹿便去厢房起锅烧水，此番去京城路途遥远，早听闻当初季槿安坐自家马车去京城走了十天的路，她便更要好好准备一番。
小鹿拿出仅剩的玉米面粉，蒸了十来个窝窝头准备带在路上吃。今晚小鹿有些饿，不仅煮了点野菜汤还破天荒的给自己煮了俩个鸡蛋吃。以往小鹿都只煮鸡蛋给阿九和阿婆补身体吃，她自己很少吃得上鸡蛋。这俩个鸡蛋是换新帝，天下太平后一品香面馆生意愈来愈好，掌柜的给莲花发了十个鸡蛋，莲花惦记着小鹿。给小鹿留了俩个。
烛火微晃，小鹿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就着咸菜吃了鸡蛋，而后又端着野菜汤吹了吹，小口小口的喝着。冬天的晚上能喝上一碗野菜汤，整个人的身子都能跟着变暖起来。
吃完后小鹿收拾了碗筷，找了一张洗干净的灰色布头裹住十个窝窝头。随后又回到东屋找了一件能换洗的衣裳塞进包袱里，又零零碎碎拿了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便草草了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小鹿听到村中的鸡鸣声便醒来洗漱收拾。小鹿束了简单的丸子头，瘦小的身子外裹着厚厚的棉衣，活像一头小熊。小鹿将钱袋子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而后便将包袱背在后肩上，手中提着昨天蒸的窝窝头便上了路。
外头天才蒙蒙亮，昨日下了小雪，好在今日没有结冰，并不影响小鹿走路。
清晨的永安城很安静，街道上除了小鹿便是几个出摊卖早点的小贩。待等到太阳彻底出来，小鹿走到了官府门前。因为来的极早，官府外只站着她一个人。
官府的门开了，一名官员哈切连天的走出来：“何事？”
“大人。”小鹿毕恭毕敬的鞠了个躬：“草民想办一张通关文牒去京城。”
官员见一个小姑娘打扮的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便问了句：“去京城做什么？”
“我阿婆去世了，我想去京城寻亲。”小鹿老老实实回答道。
“嗯。”官员简单问了几句小鹿的名字，年龄等籍贯信息后便让小鹿在此等候。
慢慢的办理通关文牒的百姓愈来愈多，纷纷在小鹿身后排起了长队。
又过了一刻钟，方才那名替小鹿办理的官员才走出来，他身后还跟了几名小厮。
几个小厮把桌椅放好，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和印章方便在外办公。
那名官员坐到了椅子上，先将小鹿的通关文牒递给她：“你的。”
小鹿千恩万谢的双手接过：“多谢大人。”
拿到通关文牒后小鹿急忙奔向永安城大门排队出城。
出城的人不少，驻守城门的将士会一个个看出城之人的通关文牒，碰到运输货物的商人，守卫还会查看一番货物。所以长队走的并不快。
等终于轮到小鹿，她急忙将手中的通关文牒递给守卫查看：“这位官爷，草民去京城寻亲。”
守卫见她十几岁的模样，包袱又少。遂瞄了一眼通关文牒便摆手让她通过。
这是小鹿第二次出城，第一次是小鹿七岁那年跟着阿婆逃荒过来。所以一迈出城门看着城外通往东南西北的条条大路小鹿有些茫然。于是小鹿先避开大道独自一人在路边站着观察。
果然临近中午的时候有不少赶着马车牛车的人过来拉客。
“去福州的人来这里！只需要付五文钱！”
“金陵！金陵！去金陵的人快过来！我的牛车只能再上一人了…..”
直到小鹿听到有人吆喝：“京城！还有谁去京城？”
小鹿终于听到有去京城的车夫，忙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头戴草帽，莫约七旬的老头正站在一辆马车前吆喝着。
“我去！”小鹿奔到老头身边道：“爷爷，我去！”
老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小鹿，然后道：“三十文钱。”
交了三十文还剩下四十五文钱。小鹿轻轻咳嗽了一下，抱着怀里的窝窝头包袱小心翼翼的问：“爷爷，我到京城附近下车便可，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过去，如此…..能少付一些吗？”
老头也是个性情中人，闻言，他指了指马车中的人道：“小姑娘，里面还坐了一位娘子，你们一人三十文，老夫便得六十文，但是多几文钱老夫并不能富有，少几文钱老夫亦不会也因此穷困潦倒。如果老夫少算你的车费，那车中的这位娘子也需少算。老夫拉你们入京城，你们二人皆付二十文钱。”
“多谢爷爷！多谢爷爷！”小鹿忙躬身行礼。
老头见状，摆摆手示意小鹿坐进马车中。
小鹿又鞠了一躬，随后便一手扶着车沿，踩着老头放在脚边的矮凳子登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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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祸起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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