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色加深，后山笼罩了一层灰蒙蒙的浓雾。冷风吹过，带着深山中若有若无的狼嚎声。
孙娘叹了口气道：“回吧，已是后半夜，怕一会儿有野狼出没。”
小鹿经历了白日赵善之事，晚间又经历了阿婆毫无征兆的突然离世，整个人浑浑噩噩，走起路来一个没注意便摔到在地，其余三人皆手忙脚乱的摸黑扶起小鹿。
莲正清蹲在地上道：“孩子，伯伯背你回家。”
见小鹿没动，莲花便搀扶着小鹿帮她趴到阿爹的背上。
同来时的路一样，莲花提着灯笼走在最前方，孙娘推着小木车在中间，莲正清则是背着小鹿断后。
村内静悄悄，只有三人的走路声。偶有犬吠，很快便又消失。
等终于到了小巷子，三人皆舒了口气，孙娘先把小木车推回家。等到了小鹿家门口，莲正清才缓缓将小鹿放下。
莲花一进院子，便将手中的灯笼放到一边，扶着小鹿进了东屋。
屋子里很暗，莲花点燃了蜡烛，温暖的烛光照亮了东屋的一小方天地和小鹿红肿的眼睛。
莲花看着小鹿此刻的模样，亦是不知如何相劝，只是陪着小鹿一同坐在炕上。
莲正清在院外泼水冲散血迹，浓重的血腥味这才散去不少。
“莲花，你在这陪会儿小鹿，我回去让孙娘做点饭，一会儿给你们俩个送来。”说罢，莲正清才提着灯笼离开。莲正清一走，小院便又暗了下来。
小鹿沉默着呆坐在炕上。
莲花于心不忍，起身给小鹿倒了杯凉水：“小鹿你哭了这么久应该早就渴了，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小鹿接过水杯握在手中，却并未喝下。过了片刻，小鹿才沙哑着开口，似是问自己也似是问莲花：“阿九呢？”
方才只顾着小鹿跟已经去世的阿婆，莲花俨然已忘了霍知雪之事。
如今看着小鹿哭肿的双眼，莲花噎了一下，忙道：“他走的急，可能是出去办什么要紧的事，应该办完事后便会回家，他说了让我照顾好你。”
这话莲花自己说完都觉得不靠谱，毕竟小鹿与他早已结亲，如今阿婆被害，下葬时他理应出现。如今未留下只言片语解释，也未留下信封言明，就这么丢下小鹿消失，莲花亦觉得方才所说之话十分牵强便不再开口。
屋内只有低低的啜泣声和蜡烛爆芯的声音。已是后半夜，空中的月亮都悄悄隐退在云层后，秋风吹过桂花树，又落下了大片花叶。
不知过了多久，孙娘才提着食盒进来。孙娘将食盒放在屋内的小桌上，掀开盖子，米粥的清香便飘了出。
“小鹿，莲花。”孙娘把腌白菜、小米粥和窝窝头拿出来：“吃饭。”
莲花先拿起一碗稀拉拉的米粥递给小鹿：“小鹿....你还是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小鹿摇摇头，没有接过那小碗米粥。如今阿婆被害离世，阿九不知所踪。她哪里喝得下一口水，吃得下一口饭。悲伤占据心房，又何来饥饿感。
孙娘见状，示意莲花将碗放下。三人默默坐着，后来也只有莲花与孙娘稍稍吃了点东西。
“小鹿啊。”孙娘道：“这几天你先去我家跟莲花一起睡吧，你阿婆在家中被害，万一再有贼人过来，你.....”
“大娘。”小鹿沙哑着开口。随后小鹿突然跪下磕头：“多谢大娘大伯帮我埋葬阿婆。”
“好孩子，快快起身。”孙娘忙弯腰扶起小鹿：“先前我们一家刚搬过来时，阿婆曾多次施以援手，如今我们帮你，亦是应该。”
“小鹿你收拾一下听我阿娘的，这几天先跟我一起住着吧。”莲花在一旁附和。
小鹿继而摇摇头，声音中还带着哭腔：“不了，我就在这儿睡，阿婆刚去，院子里不能立刻没人。而且万一阿九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二人又继续劝了会儿，见小鹿还是摇头，只得先回家歇息。
送走莲花二人，小鹿没有落锁院子的门，只是虚掩着。她还有唯一一丝希望，她怕阿九回来进不来家。
屋内的蜡烛快要燃尽，小鹿呆坐在炕上双目无神的盯着烛火的微光，待到蜡烛燃尽，屋内也暗了下来，与夜色彻底融为一体。
五日后，大盛国京城--锦歌。
京城之繁华如仙境天宫，巍峨高耸之宫殿如神龙盘踞，分散在京城各地的奢华气派王府位置仿若定海神针井然有序。锦歌城内街道宽广，大小酒楼高低交错，参天大树随处可见，虽已是秋末，但锦歌城内仍开有大片颜色艳丽的鲜花。
京城内安详气派，人群熙熙攘攘。其盛况非其它地方所能相比。这里仿若远离战争、饥荒、瘟疫。人们像生活在一张梦幻华丽之网中。
可仿若也仅仅是仿若，远离又并非不存在。虚伪繁华的外表下早已是千疮百孔。安详只是表象，越是表面平静，才越是蓄势待发。就好比海上的风暴来临之前，海平面总是出奇的安静。渔民看不出任何变化，高兴的下海捕鱼，这个时候的鱼总是捕杀的最多。可风暴一旦来临，渔民却是灭顶之灾。
霍府门外。
“难道如今连本宫来探望霍大人都不可了吗？”
说话之人以金簪束起官发，身着明紫色朝服，腰间挂锦绶、带玉佩、悬宝剑。李君撷刚下朝便率领着禁卫军围了霍府。
霍府的大管家已年逾七十，仍旧不卑不亢道：“望太子殿下恕罪，我家侯爷曾有命，非太医不得任何人前来探望。”
李君撷眯起狭长的眼睛，冷哼一声道：“霍大人已有半年之久未曾上朝，他身为本宫父皇亲封的骠骑大将军，任兵部尚书。本宫怎可任凭他不上朝不露面？不是染了时疫么？这长时间竟还未好转，本宫不得不多想。”
话音刚落地，霍府的大门便缓缓打开。一个人不疾不徐的从门里走出来，行至管家身侧后停下。
卫影逆光而立，见了李君撷后抱拳行礼：“太子殿下，我家大人有请。”
李君撷一甩衣袖，对身后的禁卫军道：“你们在此等候。”说罢他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卫影，但见卫影神色无异，李君撷的语气更加傲慢：“本宫前去探望探望尚还在病中的表弟。”
李君撷登了阶梯几步便进了霍府，霍府的大门这才又缓缓闭上，隔绝了与外界的视线。
卫影在前带路，穿过假山流水，亭台长廊，二人一前一后往霍府深处走去。
“卫影，本宫听闻你射得一手好箭，若以活人为靶，百米之外可正中眉心。”
卫影并未回头：“虚名而已，太子殿下说笑了。”
李君撷却道：“本宫曾亲眼目睹过你的风采。”
卫影自是知徐州一事，索性不再多言。只管引着李君撷到霍府后宅。
霍府宽广气派，占地面积堪比皇家行宫。抄手游廊、石山花树。远远的还有几只仙鹤停在池水中，正好奇的往这边张望。
霍府虽大，一路走来却没见几个下人。安静的仿若是座空宅。
先前李君撷亦来过几次霍府，那时霍府仆从往来之多堪比集市，哪里像今日这般荒凉。难不成是霍知雪自知即将倒台，遣散了一众家仆？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便被李君撷否定，霍知雪乃何许人也，他自负盛名，心高气傲，其凶残同他的父亲相比有过之而不及。又怎会做出这等良心未泯之事。
唯一李君撷觉得可靠的想法便是事出反常必有炸。
可等李君撷察觉时已为时已晚。卫影已将他带到了一座大宅门前。
“太子殿下。”卫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君撷收了神色。霍知雪已丧失了兵权，并无兴风作浪之可能。他所带领的禁卫军已包围霍府，这次再不会让霍知雪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不见。就算是一只鸟，今日都尚且不能飞出霍府。他这般想着，旋即又恢复镇定自若之态。
李君撷便抬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有一人即刻映入眼帘，李君撷自是知晓他同霍知雪是一派，但未曾想今日在这里遇到他。
蓝玉亦未开口。只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
一见到蓝玉，李君撷当下心中便生出一股强烈的异样之感。
果然，蓝玉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君撷向后看去，只见一高挑的身影穿过山水屏风缓步向他走来。
霍知雪以银冠束发，泼墨般的高马尾直垂腰间，身穿玄黑穿云铠甲，脚踩黑蟒登云战靴。他手中握着长剑，剑柄朝向李君撷。一整个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警告。霍知雪冷眼瞧着李君撷，既不问安，亦不行礼。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停在距离李君撷几步路远的地方。
李君撷设想过很多次见到霍知雪的场景，如今霍知雪大势已去，他猜想过霍知雪会为保全残存的势力继续装病，亦或会继续闭门不见。再或者冲进霍府，将霍府翻遍，捉住那个冒牌货。这样他便能以欺骗天子之罪，抄了整座霍府。
可他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霍知雪会以这副模样见他。李君撷暗道不妙，面上仍旧强行维持镇定，率先开了口：“本宫见霍大人长时间被时疫困扰，心中忧虑。特此前来探望。”
咸鱼作者更新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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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祸起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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