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钟滴答滴答报时,宴会厅里所有的人静静地坐着,两眼紧紧地盯着大门。
温芙的同胞亲妹妹?温庆翎另一个女儿?
他们都在想,这么多年了,何故突然多出一个亲妹妹来?是故意隐瞒她的存在?不过是不是亲生的,根本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会不会影响那份遗嘱。
温芙已经习惯了舅舅舅妈的漠视质疑,但她妹妹是无辜的,她不该受到这些平白的敌意。
她面色晃白,黯然朝门口走去,就在快摸到大门的时候,一道由外向内推开的力道,穿堂的风与她擦肩而过。
温芙瞬间愣在原地,尽管过去几天她一直洗脑自己要忽视这个女孩的存在,但此时此刻,亲眼所见,她还是近乎贪婪地盯着女孩。
看到女孩的照片视频是一回事,面对面跟照镜子似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虽是一样的五官,温芙恭敬良婉更显柔美,面前的女孩模样近乎姣姣,派头洁净,露出一些不羁、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旁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两人。
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原来路程安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看着对方,她的心脏都会微微颤痛。
郝嘉宁,她同胞的亲妹妹,她就站在这里,站在她眼前。
温芙快步上前,牵住郝嘉宁的手腕,她看到了郝嘉宁的眼睛,就像是一双被车灯照着的鹿眼,鹿眼谨慎好奇期待地仔细打量着温芙她,那其中的一丝丝期待触动了温芙的心弦,她蓦然安定了下来,一切都会好的,不论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们都会没事的。
温芙突然满心欢喜,低声说道:“欢迎回家。”
然后她转向宴会厅里的其他人,“舅舅舅妈表弟、程安叔叔、林伯,这是我的亲妹妹,嘉宁,郝嘉宁。”
路程安是第一个起身回应的,他微微颔首,带着些许温意,“很高兴见到你,庆翎大小姐的小女儿,嘉宁小姐,我是您母亲的私人律师。”
……
差不多沉默了三分钟,温庆肖才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是刚知道自己还有个外甥女,姐姐她,我是说你妈妈她……嗯,嘉宁,舅舅舅妈还有你表弟,都欢迎你回来。”
黄若沐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犀利地看了郝嘉宁一眼。
温芙侧身微微挡住,捏了捏郝嘉宁掌心,将她领到靠窗的椅子前,沉声道:“等遗嘱谈话结束,我们好好聊聊一会儿。”
*
凌晨五点,天还灰蒙蒙,一辆出租车停在元桥机场入站口,温芙和郝嘉宁一同下车,安然地沿着这条气势恢宏的机场入口道走去。
“温芙。”郝嘉宁喊住她脚步。
目光相遇时,郝嘉宁再次感到初见时的紧张,温芙和世界上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她是只比自己早出生四分钟的同胞亲姐姐,她们身上流淌着一模一样的血。
人生海海啊,这么多年了,郝嘉宁第一次觉得安全和松心。思及此,她禁不住笑了,“温芙,我自己可以坐飞机回去,来时我也是一个人。”
“我知道,”温芙带路穿过候机楼的旋转门,“你可能会觉得我絮叨啰嗦,但我还是有些话要说,我陪你走到安检处。”
那天从梅尔维尔庄园离开后,温芙带郝嘉宁去了她常下榻的酒店,在那里,她们两姐妹聊到深夜。
但是当郝嘉宁迷迷糊糊窝在被子里睡去时,温芙异常清醒不见一丝困意坐在床头,路程安宣读母亲遗嘱的声音一直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里回放。
“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股票债券现银房产商铺、温氏银行的股份、庆翎珠宝集团都留给我两个女儿,温芙和郝嘉宁,由她们各执百分之四十五,我的私人代理律师执百分之十。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的两个女儿必须在宣读遗嘱后三天(七十二小时)内,互换人生21天。如果她们拒绝履行这个要求,或者没有坚持到21天。我所拥有的温氏银行股份将悉数归于我的亲弟弟温庆肖。余下所有财产包含庆翎珠宝集团都由我的私人代理律师路程安代为转卖,所得收入百分之五十捐赠于国家基建,百分之三十代设信托基金,待温芙和郝嘉宁年逾六十,按月发放。百分之二十归于温庆肖所有。”
温芙还没回过神,黄若沐低声对温泊说了些什么,只见温泊从椅子上跳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怒气冲冲。
温泊坚持认为,温庆翎早就属意他接替她的位置,接管庆翎珠宝集团。在他潜意识看来,温芙都没能越过他去,更别提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郝嘉宁。
而对于当事人之一的郝嘉宁,温芙注意到她轻轻蹙眉,有些不情愿。
温芙本人不消说,她虽然不太明白母亲遗嘱这里头有什么意思,但是要让她眼睁睁看着母亲的心血,庆翎珠宝集团解构转卖,她做不到。
两姐妹走到扶梯时,温芙将郝嘉宁拉到一边,“我知道是我硬把你扯进来了。”
“没有,没人能强迫我。庆翎珠宝集团……”郝嘉宁解释道:“从初一开始,我就很喜欢你们集团的设计风格。父亲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但他从未向我透露过半个字。”
温芙:“母亲也从未有过只言片语。”
郝嘉宁坚定地迎着她的目光,“一开始我是有点不情愿,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我自觉自己没有资格掺合遗产分配,心虚……但我知道她的心血决不能落入旁人手里。”
她知道这种感觉。
自从一年前父亲离世,伽蓝市有不少人对思礼山庄垂涎欲滴,接二连三的暗访、投毒……过去半年里,嗅到庞大利润的中介孜孜不倦骚扰纠缠她,试图怂恿她卖掉山庄。
郝嘉宁握住温芙的手,“21天,也不过短短三个星期而已。”
温芙回握,“小心点,早点回家,活可以留到明天白天再做。”
“我知道了,天黑前肯定到家。”郝嘉宁保证道。
郝嘉宁说有天晚上她还在外面谈生意,深夜回家时让一辆突然右拐的货车撞下悬崖,货车司机当场死亡,她在急症室躺了半年,警方现在还在调查这件事。
“倒是你,之后的日子里,你一个人在山庄,千万要小心。”郝嘉宁:“不过凌澜也很快就回来了,他一回来,我就可以松口气了。”
温芙问这个“凌澜”是谁。
郝嘉宁说是邻居也是教她打拳的师傅,为人胆大,富有责任心,身强体壮且敢说敢做。
“他去给驳船装货箱了,你要是后天飞伽蓝市的话,他那时应该在家,刚好能碰上。”郝嘉宁说。
温芙:“这倒提醒我了,你返程的机票买好了嘛?”
郝嘉宁闻言轻笑,“肯定。”
温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看着郝嘉宁眼睛,“希望一切顺利。”
“会的。”郝嘉宁:“她会保佑你,他会保佑我。”
虽然没有说明“她”、“他”分别是谁,但两人也已心知肚明。
温芙两眼望向窗外,“他们会保佑我们。”
郝嘉宁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我得走了。”
她说着,松开了温芙手。
温芙心乱了一瞬间,忙追问道:“我跟你说的,你都记着了嘛?!”
“都记着呢。”郝嘉宁拍拍牛仔衬衣胸口口袋里的小小折页本。
“那就好,”温芙两眼直直盯着她,“有什么事,只管给我打电话。”
“嗯。”郝嘉宁走向她,俯身轻轻抱住了她,“再见了,姐姐。”
“再见,嘉宁。”温芙说着。
追名逐利的男男女女犹如走马灯不断从她身边涌来流走,也带走了她的妹妹。
*
下午15点整。
温芙最后看了一眼衣橱,合上,提溜起整理好的行李箱包。
距离飞往伽蓝市的飞机航班还有两小时。
她踱步到窗前,凝视着楼下街道缓慢挪动的车辆,想起那天离开梅尔维尔庄园的一个小插曲。
她想要先行带郝嘉宁回酒店,温泊追了上来,面色不善地拦住她们两个,说想和她们谈谈。
温芙牵着郝嘉宁,投鼠忌器,沉默不语。
郝嘉宁晃晃她手臂,问她喜不喜欢温泊。温芙自然如实回答。她又问她想不想听他叨叨,温芙微不可见地动动脑袋,旁人打眼看来,分不清是点头还是摇头,但郝嘉宁只是“哦”了一声,大步走过她,一个甩臂直截了当把温泊推到墙上,只扔下一句“让开。”
反牵着温芙走了。
温泊脸上的惊愕、空白,她从未见过,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当晚同床共枕聊过之后,温芙更加肯定,她和郝嘉宁虽为亲姐妹,形貌神似,但脾性却是大相径庭。
郝嘉宁不喜欢说话,喜欢听人说话,听着很起劲,两眼都发光很神。
从她第一次看见框在两扇大门中间的郝嘉宁,突然萌生一种豁出去保护她的冲动。
仅仅是因为血缘嘛?温芙想不是的,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东西——一种殊途同归的同道感,她们都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温芙挪回床边又坐了下来,拉开行李箱,翻出藏在最深处夹层里的一张薄薄的相片,这还是在她大学毕业典礼上拍的,相片里她戴着帽子穿着学士袍,神采飞扬,温庆翎就站在她身边,笑容可掬。
“妈妈,你到底在想什么?”
两天了,温芙已经不是第一次问温庆翎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要赌上自己毕生的心血,赌我和嘉宁会履行这个荒谬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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