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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清醒

“公子,公子快醒醒!”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姜辞皱了皱眉,模糊的意识还未完全回笼,身子已自发地从床榻上弹起。

他像是才从水里爬上岸一般,浑身汗湿一片,瘦削的身板掩在粗麻布所制的宽松中衣之下,胸膛急剧起伏。

“几时了?”他看一眼窗外只微有一线光芒的夜幕,开口问道。

这一问,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燥无比,说话时仿佛有无数沙砾磨过,疼痛不堪。

守在榻边的阿棘倒了一碗水来,捧到他的面前,答:“寅时还未过,公子可算醒了,可是又魇着了?”

姜辞摇摇头,接过碗大口饮下,得到滋润的感觉不过短短一瞬,水很快就像流入干燥的沙土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便又将碗递回去:“再来点。”

他近来时常梦魇,所梦之事,光怪陆离,大多都是少时细碎的小事,然而到最后,总是都变成姑母最后饮下鸩酒时弥留之际的样子。

其实事情过去才不到三个月,并不久远,便是长安城里公侯家中老了人,办一场完整的丧仪,也须得二三个月,更何况是曾经最受天子宠爱的姜夫人?

可除了姜辞,似乎根本没人记得这件事——

那都是前朝的天子与夫人了。

如今的天下,虽仍姓刘,仍以“雍”为国号,却早已改头换面。

三个月前,那位曾经在沧池渐台毕恭毕敬叩头朝见的赵王刘烈,在趁乱起兵“清君侧”数年后,终于带着他的人马,一路长驱直入,攻至长安。

城破之日,刘玄琅自觉屈辱,于未央宫中自刎。国无天子,刘烈入城后,以刘氏宗亲的身份,被朝臣拥戴,终于于一个月前,继承天子之位,改年号为建元。

人人都忙着讨好新皇,哪里还会记得一个“祸国殃民”的女人?便是想起,也多是随口唾骂一声罢了。

只有姜辞忘不了她口吐鲜血,最终倒在榻上的那一幕。

那是他最亲近的人。

他从小失了父母,流落边地,是姑母将他接入未央宫抚养,对他无微不至,爱若亲子。他从前所拥有的一切,宠爱、地位、钱财,全都是因为她。

如今,随着姑母的离开,属于他的纸醉金迷、春风得意也统统消散。这些,他并不觉得遗憾,唯一让他痛苦的,只有姑母的离开。

旁人都以为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王爱妾,生得一副冰肌玉骨的绝色皮囊,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下再没哪个女人比她更幸运的了。

只有姜辞知道,这些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是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女子,直到死前,都不曾怨怪过任何人,唯一放心不下的,除了姜辞,便只有她唯一的孩子——一年多前,被送往乌孙和亲的嘉平公主刘淑玉。

饶是如此,她也不曾开口要求姜辞做些什么。

她咽气前最后的那句话没有说完,姜辞却知道,她想告诉他,不要为了她而做无谓的牺牲,强迫自己救回流落乌孙的阿姊。

“你要活下去,好好活着。”

这便是她临死前对姜辞唯一的希望。

想到这些,姜辞忍不住再度红了眼眶,借着掩唇咳嗽的工夫,悄悄擦了下眼角。

阿棘又盛了一碗水来,递给他的同时,伸手在他的额上探了探,这才大大松一口气:“谢天谢地,公子的烧已退了,捂一身汗出来果然还是管用的!”

这三个月里,姜辞像被抽了魂一般,整个人萎靡不堪,到前日,更是干脆发起高烧,在病榻上一卧不起,直到眼下,才终于清醒过来。

阿棘做事有些毛手毛脚,见他又一气饮去一碗水,想了想,接过空碗,道:“公子已有整整两日没好好吃过东西,阿棘这就去给公子弄些吃的来。”

说着,转身就要往屋外去,才迈出几步,就踢到门边一只敞着口的箱笼,发出不小的动静。

姜辞这才注意到,门边那方空地上,堆了不少还未叠好的衣物,旁边的矮几上,还搁了一盏燃到只剩小半的灯烛,看样子,仿佛是在收拾行囊。

“这是做什么?”姜辞再度开口,连饮两碗水,喉咙间的干涸已好了许多,嗓音也不似方才燥哑。

阿棘呆站在原地,原本因为他醒来而显得十分欢喜的脸慢慢垮下来。

“公子不是要去漠北了?阿棘在替公子收拾行囊。”

姜辞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其中原委。

一个月前,漠北匈奴王庭新单于屠吾思遣使入长安,要求新帝刘烈将八年前出质长安的侍子乌禅送回漠北匈奴。

匈奴兴起于大雍立国初年。大雍国祚绵延百余年,与匈奴之间或战或和,往复不止。

四十多年前,匈奴王庭分裂为漠南、漠北两大势力。内部争锋相对之下,反倒与大庸的关系有所缓和,甚至两边都效仿西域诸国,向大雍称臣,选国中王族子侄出质长安。

作为回馈,长安朝廷也每年派遣使臣,携带大量财帛前往两处王庭,以求边疆和平。

只是,近些年来,嘉献帝刘玄琅治下,朝政怠废,民乱四起,国库更是空虚,中央朝廷捉襟见肘,已数年未遣使臣前往匈奴。

此番漠北新单于上位,显然也是听说中原王朝已有新君,这才遣使要回侍子。

这是对大雍新君的挑衅,也是试探。

漠北势强,近两年一直虎视眈眈,若不是老单于年迈,再加上两年前,嘉献帝刘玄琅在形势的逼迫下,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章嘉公主嫁到乌孙和亲,替山河破碎的大雍争来这样一个盟友,只怕漠北早已趁虚而入。

新帝刘烈本是大雍皇室诸侯王,早年便是凭手下一众精兵强将,在北方边境与匈奴对峙多年,坚守不退,才赢来一身赫赫战功,得以割据一方,本不会惧怕。

然而,眼下入主长安才不过三月,大局未稳,不宜对外用兵,在与谋臣门客们商议后,刘烈决定照屠吾思的要求,派使臣将其弟乌禅送回漠北王庭所在的郅支城,同时赠送财帛,暂时安抚住屠吾思。

事情决定得很快,真正为难的,是使臣的人选。

这是一条充满危险的路,不但是因为七千余里的遥远漫长,和途中跨过茫茫戈壁的艰辛,更因为如今割据凉州,掌握河西走廊这一要道的凉州刺史杜参还未完全归顺。

他虽表面称臣,却始终拒绝入朝陛见,其心之异,可见一斑,能否容朝廷使臣顺利通过,还未可知。

况且,即便队伍千辛万苦经河西走廊来到西域腹地,对大雍虎视眈眈的漠北匈奴会不会让使臣平安离开,也难预料。

这样又苦又累,且随时可能丧命的差事,众人自然而然想到了姜辞。

刘烈入主长安后这三个月里,已处置了许多从前在嘉献帝面前只知阿谀奉承、讨好献媚的弄臣,姜辞这个百无一用的纨绔子,从前只是因为姜夫人的缘故才鸡犬升天,本也该被一并处置了,是看在出嫁乌孙的章嘉公主的份上,才保留了他那海西侯的爵位。

他不过十八,无官职在身,又已失宠,那所谓爵位,仅是空名。

一个落魄王孙,曾经有多么风光意气、骄傲张扬,如今便有多么不堪一击、任人拿捏。

那些曾经被他得罪过,被他半点不放在眼里的人们,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折磨、报复的机会,让他去领这个八成要命丧他乡的差事,再好不过。

阿棘看着自己方才好容易翻出来的冬日衣物,到底忍不住漏出一丝哭腔。

“公子金尊玉贵地养大,从前便是多晒了点太阳、多吹了点风,都要病一两日,惹夫人心疼,哪里能受得起大漠的风沙?这分明是——”

分明是要他的命。

最后的话,阿棘实在说不出口,姜辞却十分明白。

他的身子弱,有幼年还未入长安时就留下的病根,初到未央宫的那两年,他像个药罐子似的,隔三差五病一回,连御医都以为他活不过十五。

是姑母始终贴心照顾,才让他一点点好起来。如今,虽与寻常健壮儿郎相比,还是孱弱,但到底已好了许多。

“怕什么?”他又咳了两声,苍白的面上浮现一丝安慰的笑意,“阿姊都受得了,我为何受不了?”

阿棘鼻尖一酸,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红着眼眶,一脸心疼地看着他。

“不是要给我弄吃的来?我饿了,再没得吃食,才真要受不住。”姜辞不愿见他难过。

“哦!”阿棘猛一拍脑袋,点头道,“这就去,灶上有温着的粟米粥,阿棘这就去盛!”

说罢,小跑着出屋,也不知是不是又撞到了什么,再度发出不小的声响。

姜辞不由又叹了口气。

阿棘是还没到长安时,就跟在他身边的,后来入宫,他身边有数不清的内侍、宫人伺候,阿棘只要每日陪在他的身边就好,做得最多的活,不过端茶递水,下灶房做饭食这样的活,哪里轮得上他?

阿棘再回来时,面色羞愧万分,手里捧着的托盘上多了一碗粟米粥并两碟腌菜。

“公子,对不住,是阿棘不中用,连粥也煮不好……”

那碗里的粥稠得不像话,说是煮得稍烂的饭也不为过,贴着碗边的地方,还能见零星的焦黑,显然是没控制好火候,烧糊了锅底,千挑万选才盛到这一碗还能入口的。

“无妨,如今有吃有住便已很好了。”姜辞摆手,接过那碗粥,就着腌菜面无表情地吃了下去。

如今不住在未央宫了,整个长安城,能容他居住的,也只有这座小小的院子。

这是他父亲还未娶山阳长公主,还未成为海西侯时,暂住过两三年的宅子,十多年来无人居住,幸好从前姜夫人用心,每隔两月会派人来打扫修整,到近一年,山河日下、大厦倾覆,才渐荒疏了。

他不禁想,也许在很多年前,姑母圣宠最隆时,便已预料到今日的下场。

“咱们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不过就是回到那时候罢了。”姜辞的眼前浮现出许多幼年跟随母亲流落云中时的模糊画面,“我要养好些,这样才有命去乌孙找阿姊。”

阿棘呆了一呆,在几案对面坐下,仔细地看着他:“公子病了一场,怎么忽然想通了?”

这三个月来,姜辞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在接到新君封他为卫司马,要他护送匈奴侍子的圣旨时,更是一个字也没说,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转头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阿棘一直以为他接受不了姜夫人的死,和如今身份地位的一落千丈,所以这些时日来,总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他哪一日想不开,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本来也没什么想不通的,只是变故来得太快,我还不曾反应过来罢了。”姜辞艰难地咽下一口粟米粥,那带着点焦糊气的滋味,对早已吃惯未央宫中御膳的他而言,算得上一种折磨,“如今刚刚反应过来。”

漠北匈奴王庭所在的郅支城,位于乌孙国之西,只要能活着到那里,也许会有机会见到阿姊。

他这条命是姑母捡回来的,姑母临终前都不忘叮嘱他,要好好活下去,那他就要好好活下去,哪怕前面千难万险,哪怕从此万人唾骂,他也要留着这条命。

阿棘看着他脸色苍白,明明觉得难受,却一口一口,不停地咽着粟米粥的样子,面孔一震,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整个人跟着严肃起来。

可是,还没能撑住半刻,又有要垮下来的趋势。

“去郅支的路那么遥远,还随时有可能遇到贼寇和埋伏,哪里是那么容易……”

“嗯,”姜辞吃完最后一口粟米粥,连碟中腌菜也未放过,一扫而尽后,放下竹箸,说,“很难,若真由我护送,能不能坚持到凉州都未可知,更不用说到西域和匈奴了,所以,得想办法找人与我们同行才好。”

阿棘叹了口气,摇头道:“公子是不是糊涂了?哪里还会有人与咱们同行,这桩差事,不就是因为没人愿意领,才落到公子的身上……”

“是啊……”姜辞垂下眼,沉默片刻,轻声说,“所以,还是得由新君开口下令才好。”

阿棘皱着眉,憋了半晌,问:“那……公子想要谁与咱们同行?”

姜辞沉默片刻,说了一个名字。

“谢彧。”

阿棘再次呆住了,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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