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秋走后,方鱼回到下房,正见辛璐又带了同伙抱着两桶衣物来为难兰茴。方鱼径直走过去,抬手便打翻她们手里的衣物,冷声对两人说道:“捡起你们的东西给我滚。”
辛璐见方鱼行为反常,心里发悚,语气却依旧强硬道:“方鱼你是疯了不成?想动手是不是?”
方鱼见兰茴又想上去服软,不愿再咽这口窝囊气,忙走至兰茴身前,挡住兰茴,不给她上前道歉的机会,继续对两人冷声道:“我再说一遍,赶紧给我滚。”
“想让我们走可以,把我们的衣物捡起来原模原样还给我们。”辛璐的同伙颤声道。
方鱼遂弯下腰,将散落的衣物捞进盆里,挨个砸向她们。
辛璐两人被木盆砸个满怀,见衣裳再次散落在地,又见方鱼一反常态,凶神恶煞的模样,再不敢招惹,捡起衣服,抱着盆,边走边抹眼泪道:“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方鱼对着两人的背影回道:“下次若再敢来找事,我让你们回不去!”
那两人闻言,由走转变到跑,很快便逃离此地。
兰茴见方鱼竟直接惹怒她们,不留一点余地,心里既担心又害怕,拉住方鱼道:“你这是怎么了,之前都好好的,今日怎么这么大火气?”
方鱼道:“锦秋让我谁欺负我就欺负回去,不然叫我离府。”
兰茴闻言,惊道:“你遇见锦秋了?”
“嗯。”
“锦秋是伺候老爷的,偶尔照看一下郎君的院子,你是不是跑到夙夜居去了?”
方鱼道:“我去别院挑水做饭,回来路上被夏蝉绊倒了水,夏蝉怪我弄脏了她的裙子,气急打了我,却被锦秋看到,锦秋便叫我打回去,还说以后谁欺负我,我便欺负回去,不然檀府不留我。”
“真有此事?”
“绝无虚言。”
兰茴喜道:“我们这是得救了?”
方鱼笑着点头。
兰茴道:“以后咱们不惹事,也不怕事,再也不用挨饿,不用忍气吞声了!”
两人正欢喜间,门外忽然走来一个绿裙丫鬟,满脸不耐地对方鱼叫道:“有人找你。”
方鱼遂跟着丫鬟到檀府侧门外。只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串晶莹如珠宝的糖串。那男人青丝里夹杂着几缕灰白,皱纹攀上眼角,面容略显疲惫。
许久不见,再见安叔,方鱼惊觉安叔身上出现了岁月的划痕。她望着安叔头上的白发错愕良久。
安叔见方鱼来了,见她身穿浅绿色襦裙,头梳双髻,眉目清秀,脸上有着他不曾见过的闺阁女子的青涩。望着这么一位清婉的女子,安叔一时没反应过来,将方鱼从头到尾看了又看,脸上展露出欣慰的笑颜。
方鱼见了安叔的笑,发觉这个笑容比往常的笑还要厚重,还要温暖。她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两人相顾无言。
“可还习惯?”安叔开口问道。
方鱼答道:“都挺好。”
“你受苦了。”
方鱼摇头道:“不苦。”
安叔将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方鱼,笑道:“知道你爱吃,特意买来给你解馋。”
方鱼接过冰糖葫芦,轻声道:“舒嬿……也爱吃。”
“舒嬿……”安叔垂眸道,“我自会给她买。”
方鱼放下心来,问道:“安叔,你来找我可有什么要事?是不是我可以离开檀府了?”
安叔道:“暂时还不能离开。”又低声问道:“在檀府的这些日子,你可曾见过檀恒?”
方鱼道:“只见过几次。”
安叔道:“你可知檀恒有一套隐星剑法天下无双?”
方鱼道:“不曾知晓。”
安叔道:“他若是练剑,你可以偷学几招。”
方鱼张口欲言,却将话咽了下去,只道了一声:“好。”
安叔又问道:“你在府里这些日子,可有人欺负你?”
方鱼未有迟疑,立即答道:“无人敢欺我。”
安叔闻言,放下心来,笑道:“那便好。你小心行事,莫要犯事被人趁机遣出府。檀家在朝廷位高权重,一般人招惹不起,你留在这儿我放心。”
方鱼点头道:“是。”
安叔将话言尽,转身便要走,又将方鱼仔细看了看,笑道:“你回去吧,我也将走。”
方鱼站在门外目送安叔离去,见安叔脊背有些许佝偻,握紧了手里的冰糖葫芦,心里竟觉有些酸涩。
安叔走后,方鱼关上门,独自前往下房。路上经过一群丫鬟身旁,见她们忙忙碌碌,个个从上到下精心装扮过,俱往前堂走去,嘴里皆念着郎君将要回府。方鱼噤声从姑娘们身旁走过,到了花园,平日里常来刁难兰茴和方鱼的辛璐以及她的同伙远远地便瞟见了方鱼,两人故作打闹,直撞到方鱼身上来,顺手将她手里的冰糖葫芦甩落在地,又假装无意而为之,转过身面向方鱼,做作地用团扇遮住脸,挑眉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方鱼大小姐,是我不长眼,实在不小心冲撞了您。”
方鱼呆望着地上糖衣碎得四分五裂的冰糖葫芦,又听两人阴里阳里出言损她,登时怒火滋生,再不能忍,扬手就抓住辛璐的脖子,直将辛璐拎鸡似的逼到假山上,掐到她蒲扇掉落,不能言语,憋得满脸通红。另一人见状,直吓得哇哇大叫道:“杀人了!杀人了!”
方鱼手上青筋如蛇盘绕,每根筋骨皆在克制。她只需稍一用力,辛璐便会断骨而亡。她的双目死死盯住辛璐,黑洞洞的瞳孔里似藏匿了无数幽魂,直将辛璐吓得晕厥过去。
方鱼将吓晕的辛璐扔到地上,偏头看了一眼那个哀嚎不已的丫鬟,唬得那丫鬟手脚发软,只能死死贴住假山,双腿直打颤。
方鱼没有理会她,捡起地上的冰糖葫芦便回了下房。
兰茴还待在院里洗衣裳,见她回来,好奇问道:“方才是谁找你啊?”
方鱼淡淡地答道:“安叔。一个收养我的人。”
兰茴见方鱼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羡慕地道:“真好啊,还给你带吃的。”
方鱼沉声道:“可惜掉到地上,不能吃了。”
兰茴问道:“为何会掉地上?”
方鱼叹道:“不提也罢。”
兰茴见她不愿讲,心中猜出个大概,不再过问。
两人忙完事,潦草填饱肚子,便坐在院里绣女红。院里其余人皆去了前堂凑热闹,方鱼和兰茴因对檀恒不感兴趣,不愿见到不待见她两的其他人,院里遂只剩她二人。方鱼双手撑着脑袋,坐在兰茴身旁看兰茴绣花,心里却忧心忡忡。
兰茴见她心不在焉,问道:“可是有什么心事?”
方鱼道:“我恐怕得挨板子了。说不定还会离开檀府。”
兰茴不解道:“为何这般说?”
方鱼还未来得及开口,门口忽有脚步声靠近,很快便走进一个身穿红色襦裙的女子。那女子手里拿着一柄辛夷花团扇,直向着方鱼与兰茴走来,站定后,对两人开口问道:“你两谁是方鱼?”
方鱼认出此人是锦秋,生怕牵连到兰茴,站起身道:“我是方鱼。”
方鱼已做好被撵出府的准备,却见锦秋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以后你就去夙夜居伺候了。尽早搬离此处吧。”
方鱼和兰茴闻言,顿时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锦秋将方鱼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觉她相貌平平,无什么瞩目之处,遂不再多言,昂首走出院门。
方鱼和兰茴半晌才缓过神来,两人是又惊又喜。想来那两个作死的丫鬟醒来后没有去告状,不然以她如此偏激的行径,在檀府无人能保她。方鱼长松了一口气。
兰茴欢喜过后,却红了眼眶,拉着方鱼的手道:“真好啊,你不是要离开檀府,而是去伺候郎君了。”
方鱼见她笑,亦跟着笑,见她眼眶红润,问道:“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兰茴眼里噙满泪水,道:“不行的,锦秋只点了你一人的名字。”
方鱼道:“待我去了夙夜居,我就去向郎君求情。”
兰茴抹泪笑道:“那你可要记得为我求情。”
方鱼紧握住兰茴的手道:“一定。”
兰茴遂帮着方鱼收拾行李,帮她搬行李到夙夜居的偏房。
方鱼来时无人问津,走时却是所有人目送她离开下房。满院的人个个脸上皆是艳羡的神情,唯独兰茴一人从始至终红着眼眶。
方鱼背着包袱,离开小院,步入夙夜居,只见院里种植的树木一律是辛夷花树,此时正值中秋,枯叶凋零,枝头挂空,草木沉睡着,蓄力等待来年初春。
院里空无一人。方鱼进入偏房放好行李,去檀恒屋里面见檀恒。越过白虎伏竹的屏风,方鱼见檀恒正坐在桌案前翻阅书简,身上紫衣已换成便服,高束的发髻也松散下来,随意披在身后。
方鱼上前俯身低声道:“方鱼见过郎君。”
闻声,檀恒微微抬起头,细看了方鱼一眼,又垂下头去,轻声“嗯”了一声。
方鱼闻声,眸光微抬,见檀恒始终低着头,似没什么要吩咐的,便想退出屋去,脚刚挪动,只听檀恒忽然开口道:“我喜清净,无事时不用到我跟前来,夜里更衣洗浴不需人伺候,值夜也免了,你只需照看园中花草,扫扫屋里尘屑即可。”
方鱼答道:“是。”答完便退出屋去,回到偏房,继续安置行李。
落日余晖隐于围墙之下,夜幕降临。方鱼提着扫帚清扫院里散落的枯叶,清冷晚风追逐落叶,在院里打转儿,方鱼亦追着风向打着转,浅绿色裙摆在地面荡起波澜。她将落叶扫进树丛中,以便腐烂成泥做养料。清扫完毕,她收起扫帚打算回房,转身却见楼上轩窗边站着一个冷白身影。那身影远如山峦云烟,近如水中明月,两人之间似隔水又隔山。
方鱼对着轩窗敛目叫道:“郎君。”
檀恒站在窗边看着她,嘴角微扬,右手拿起一支玉笛,对她道:“我新学了一首曲子,还未给人听过,不如你来帮我听听,如何?”
方鱼闻言,垂首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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