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鹿没想到栀离会用第三种方法,也没想到栀离真的能成功,第一时间,她眼眸中浮现出浓浓的错愕,但很快,少女回过神,凄凉地抬起眼。
她在不舍、她在留恋。
阴风拂过,梅花鹿打了个颤。
“那真可惜。”
“我走在黄泉路上,一个伴儿也没有。”
梅花鹿抬头看了看天:那儿烛火也照不亮。
在阴影的阻挠下,她淡然开口:“栀离先生,走之前,我想讲些故事。”
她像是早就放开对胜利的执着,或是……早就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栀离合上眼。
吸气……
吐气……
再次睁开眼时,他努力保持平静、清醒,认真地看向正对面的少女。
“在您之前,我遇到过好多先生,他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有的在派对中死亡了,有的因为一些不明不白的东西,忽然就消失了,只有极少数先生能留到最后……”
梅花鹿看起来很难受,她捂住脸,不想让自己狼狈的神情被别人看见。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所谓的先生一死,我的世界就会重置?为什么?为什么?好几次,我差点见到母亲,就因为……就因为——故事的主角失败了……”
“难道故事的配角就要永远生活在主角的阴影下吗?我深知自己的处境,我也想要改变,可我好像无能为力。”
她开始啜泣。
“即使机关算尽,我也见不到母亲。”
就像现实中即将离去的人,他们会看见一辈子这么长的走马灯。
就像戏剧中那些即将落幕的配角,他们也会拥有一场盛大的独角戏。
“不提那些陈年旧事了。”
梅花鹿擦干净泪水,收拾了收拾自己破破烂烂的内心。
“栀离先生,我想告诉你:不要相信别人所说,母亲不是罪恶的,母亲不是坏姑娘。”
“我不知道关于母亲别的事,我只知道母亲创造我是想让我帮助她,帮助她渡过难关!母亲想成为我这样的姑娘,母亲想同我一样,勇敢、机灵、在大风大浪中亦能稳住内心。”
栀离本就一直在母亲究竟是被抓走的可怜女孩儿,还是住在城堡、与村民对立的恶魔两边儿间摇摆不定。
梅花鹿的这番话很重要,有两个关键点。
一,母亲是可怜的、无助的,她像作家创造书中人物一样创造出孩子们,希望孩子们能帮助她。
第二点,也是栀离认为最关键的一点:如果梅花鹿所言属实,宾客们说的母亲美好没错,而游戏给出的副本介绍就是在误导玩家,让玩家与副本关键人物对立。
换而言之——游戏从一开始就在给玩家挖坑。
“梅花鹿小姐,你没骗我吧?”
“我很单纯,不好骗的。”
“我从来实事求是。”
这句话脱口而出,梅花鹿没有半点儿迟疑,她把双手放下了,双臂垂下了,不顾自己如今丑陋的模样,就这样坚定又决绝地望向栀离。
“栀离先生,我相信您,您一定能见到母亲,您一定能成为母亲的骑士!”
“请您带着我对母亲的爱活下去。”
梅花鹿有一些恳求,有一些笃定,还有一些悲伤。
她的话真的不能再真。
“如果见到母亲,可不可以告诉她,我……不,我们!我们都很想她,我们都很想帮助她!”
“好哦。”
栀离笑眯眯的。
比起逻辑,栀离更相信生物的情感。
有人会说:表演一种情感不是很简单吗?
但栀离认为:真正的情感演不出来,只要从细微处观察,总会有破绽。
就像刚出生的小猫天然地依恋猫妈妈。
就像热恋中的情侣在天台上深情拥吻。
小猫会热切地向猫妈妈贴去,暴露自己的所有脆弱,用爪子轻踩母亲肚子。情侣亲热时其中一方可能默默向后缩,当另一方问起后,他会用纸巾擦擦嘴角,捧起情人的脸,说:“嫌弃?怎么会?我永远爱你。”
栀离对情绪、情感都太敏感了,以至于在他眼中——情感永远无法伪装。
他能看出:梅花鹿对母亲的情感太浓烈了!若是能将她的情感变成子弹,它定能贯穿世界上最坚固的钢铁。
当然,不仅是梅花鹿,还有每一位宾客。
宾客们从没有说谎,梅花鹿的话也一字不假。
游戏给出的副本简介不就是几段冷冰冰的文字吗?
怎么能和梅花鹿情感爆发式的语句相提并论?
一个彻头彻尾的情感驱动者会相信哪方?
答案显而易见。
“我会帮你,我会替你转告母亲……”
栀离说着说着,哑然失笑。
“但愿……你没有在欺骗自己……”
来自栀离的经验之谈:只有一种情况,人们的“情感表演”能毫无破绽,同样,那也是最恐怖、需要牺牲最多的情况——自己骗过自己。
“为了见母亲我都付出了那么多,难道还不能证明我说的是真话吗?”
梅花鹿“唰、唰”地转着手枪,看上去有些伤心。
栀离连忙摆手:“那当然不是!我相信你!只是我……”
“只是什么?”
“没什么!”
“那我就放心了。”
梅花鹿松了口气,她把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太阳穴,那儿正“滋、滋”地向外喷着白烟。
“栀离先生,再见。”
“砰!”
【梅花鹿:1·5-0·5-0·5-0·5】
【梅花鹿——死亡】
梅花鹿走了。
没什么好过多描述的。
栀离很敬重这样的对手。
与此同时,烛火熄灭。
“呼——”
是谁在栀离耳边吹气?
是死去的三位宾客?
还是身后的各位?
栀离没有转头。
在教堂中,存在着几只黑漆漆的怪物,它们畏惧光明,它们恐惧枪响,它们吃掉了公鸡先生,曾经,还有微弱的烛光能阻止它们,现在……
栀离迅速夺过被梅花鹿虚握的手枪,枪口对准看不清的暗处,“砰”的一声,他随意射了发子弹。
在生死游戏第一轮,玩家第一次开枪时,栀离就注意到:巨大的声响可以吓退教堂里的怪物。
怪物想对玩家动手动脚,问过他手里的枪了吗?
“唰——”
明红色的火花瞬间炸开。
从角落方向冲来的怪物那双眼睛被火光照亮,栀离用余光瞥见:那是只圆溜溜的、黯淡且无神的眼睛,而枪口迸出的火光竟恰好在此刻为它补上了高光。
只一秒,怪物就缩回了阴影里。
“小C,把道具拿出来,少女雕塑。”
栀离斩钉截铁,语气急促。
下一秒,缩小版的母亲雕塑出现在木桌上,以及梅花鹿、白兔两个缩小后的面具。
还差公鸡的面具。
“咕咚。”
栀离脸上的血色差点在一秒内褪干净。
公鸡的头被怪物们拖走了,连同他的面具,栀离必须到黑暗里……把公鸡的面具找回来……
这个任务异常凶险,但玩家要是想离开【休闲娱乐室】,开启副本下一阶段就必须完成!
“砰!”
“砰!”
栀离又对着黑暗连开两枪,四周的怪物都被吓退了,以木桌为中心的五平米范围内一切危险全被肃清,他也趁这个时间空当从自己的椅子“唰”地一下冲到公鸡椅子后,慌慌忙忙在地上摸索。
没有,公鸡的椅子附近没有!
栀离死死咬着后槽牙。
公鸡面具还能被丢到哪里去!
也是在这时,一个面容被严重扭曲,浑身长满棕色卷毛的类熊物种出现在公鸡椅子正前方,它穿着用野草编成的简陋“衣服”,戴着泥土堆成的破烂帽子。
“啊——”
怪物咆哮着,腥臭的口水滴在地板上,紧接着,它的利爪拍了过来。
呛人的土腥味瞬间席卷而来。
栀离下意识抱住头部,侧身翻滚躲开致命一击,他举起左轮,扣动扳机。
“砰!”
怪物不闪不避,任由模糊的大脸被子弹贯穿,它僵硬地站着,不动了。
栀离没敢吭声,凭感觉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摸来摸去。
咳……
他强忍着喉咙处的不适,终于,他的指尖碰到了公鸡面具上凸出的鸡冠!
找到了!
长发青年心中一惊,跌跌撞撞就攥着公鸡面具往木桌处狂奔。
环绕在他周围的怪物不断大叫,不断伸出带有剧毒的爪子去挠他。
“啪。”
还有口痰那样的毒液从嘴里射出,直直冲栀离的脸部而去。
就在破空声逼近在一刹那,栀离闪身,不偏不倚,刚刚好距离毒液一毫米,他的腰也在同时间撞在木桌上。
桌上的少女雕塑晃了晃。
“砰!”
这是手枪里最后一颗子弹,也是栀离能够获得的最后片刻宁静。
青年学着山羊的样子,将三个面具整整齐齐摆放在母亲的裙摆下。
献祭继续!
雕塑身上的暗红渐渐褪去,变成雪白一片。
【献祭完成度——98%】
栀离的脚腕处缠上根麻绳一样粗糙的东西,他低头一看:蛇尾不像蛇尾,触手不像触手。
“啊……”
坑爹啊!
最后一枪的有效时间这么短吗?
条状怪物摩挲着青年的肌肤,带来细密但不间断的刺痛。
栀离早已冷汗涔涔,他从发间取下银色大发卡,然后按住末端,使一边锋利、一边带凸出鲨鱼牙的底片和小刀般的卡梁分开。
只听——“噗嗤!”
发卡被狠狠插进怪物尾端,完全洞穿了它的整个尾巴!
湿漉漉的墨色液体漫了出来,但怪物依旧不依不饶,顺着栀离的小腿肚往上爬,想扒都不扒不动!
“啪!啪!啪!啪!啪!”
栀离一连对准怪物扎了好几下,连自己的皮肤都给扎破见红了,怪物的身体却像是变得比铠甲还硬,压根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献祭能不能快点?”
“我要被……”
“滋!”
“啊!”
炙烤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条状怪物想死鱼一样掉到地上。
有什么东西在帮他驱赶危险……
栀离皱了皱眉,如果没感受错,是呜啾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是呜啾。
最后,少女雕塑染上新鲜的血红。
【献祭完成度——100%】
“滋啦——”
灯光乍然亮起,是单调的白!刺目的白!
教堂已经变成了一片纯白的空间,宾客们的身体被展开挂在墙上,似乎是从肚子那里竖着切了一刀,皮毛被钉子钉住,戴着面具的头颅高高悬挂在半空。
有东西在轻轻拍了下栀离的肩膀,随后被扒开,灰色风衣上印着一条长长的血手印。
宾客们注视着房间正中的青年。
“栀离先生。”
“栀离先生。”
他们说。
“替我们向母亲问好……”
异口同声。
看着还在不断变换的场景,栀离“啪”的一声把手枪丢出去半米远。
“呼——”
他瘫倒在木椅上。
终于……任务终于完成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叮咚!”
“恭喜玩家栀离摘得桂冠!”
“恭喜玩家栀离完成献祭!”
“正在为您切换场景……正在离开三楼【休闲娱乐室】……请玩家耐心等待……”
意识再次消散,像是数据正在被解构、重组,熟悉的昏睡感袭来,栀离闭上双眼。
“栀离先生……”
“替我们……向母亲问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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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白狼守护的城堡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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