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各有相似,丑人只会作怪,而平庸的人,左右摇摆。
幸好美人长了嘴,不像不能说话的外婆,他简单明了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美人说他叫阿蒙,是外婆请的小工,帮她照顾菜园。
阿蒙和余然的美人母亲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我的身体可没有流着任何一点有关雪姨的血。”他强调,声音同脸很匹配,清越中藏了把钩子,让人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他。
余然记得母亲的声音。
与男声不同的低柔,但也带着钩子。
很勾人,她们很像。
“你见过我母亲?”
“没有。”阿蒙摇了摇头,胸前的发丝一动,他递来一杯水,“喝水吗?你嘴唇很干。”
余然喝了一口,水是甜的。
“我加了点糖。”阿蒙给空杯续上。
“南婆还好吗?”
幽深的眼睛,仰起脸看来又显得那么单纯清澈,让人忍不住倾诉。
余然没什么可隐瞒的,她也是昨天才见到的外婆,今天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余家村。
“很危急,可能明天我就要回医院了。”
她不清楚她的语气听起来有多遗憾。
“是吗?”阿蒙叹了口气,花瓣般的嘴唇一片柔光,仿佛碾一碾就能榨出汁来。
“我很想她。”
非常忧愁,余然看到他眼中闪闪的水光,只要闭上眼就能顺着光洁的肌理滑下来。
比她这个只会浅笑的正牌外孙女伤心多了。
余然拿出手机:“外婆没给你结上个月的工资吧?”
他沉浸在伤感中,一时没转过头脑。
“什么?”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眼睫一动,脸上什么都没有。
干干净净的。
“没有手机吗?”
余然像个自顾自的狗大户,浑不在意地给美人塞了一把的钞票。
“这些够吗?”
她毫不避讳地直视这双湿漉漉的眼睛。
余然发现,她好像对人一见钟情了。
也可以说,见色起意?
阿蒙没有收下他该得和额外的报酬,他是个纯真柔软的人,帮忙打理菜园是对南婆的回报,怎么可能会收钱呢?
如果真要给他什么,他希望余然告诉他南婆住院的地方。
“你不知道吗?”
厚实的黑发扎成麻花辫挂在脑后,鬓边的碎发随风飘动。
阿蒙勾起发丝撩到耳后:“第二天我才知道南婆进医院了。”
“大家都知道南婆生病了,但没人知道她在哪。”
但余叔叔知……
不,余叔叔不知道。
余然恍然发觉她是在一个十字路口搭上余叔叔的。
“小然,你能不能……”
他看上去都要哭了。
相比他真的很担心外婆吧。
她喜欢的人心地很好呢,告诉他又怎样呢?外婆不会怪她的。
余然动了动唇:“……抱歉。”
“好吧。”阿蒙低下脸,左手捂住了眼睛。
他不会哭了吧?
同心里升起的惊慌是脸上的厌烦。
“我答应外婆了。”
外婆的病治不好了,但她还能活着。医生说是三天,但三天又三天,无数的三天过去了,等余然到了,这个医院医术最好的医生还在说:“节哀,你的外婆还有三天的时间。”
三天的时间?外婆,你为何好像已经死去了呢?
余然见到母亲留给她的世界上最后一位亲人时,她疑心这是最后一位亲人的尸体。
她的皮肤很白,即使老了,皮肤变得松垮,也能看出这种雪一般的颜色。
大概这就是余家人的基因吧,余然的冷白皮怎么晒都比墙上的腻子粉还持久。
有人也偷偷说这是“死人皮”。
她们应该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死人”。
她的外婆,她躺在床上的外婆,发黄的床单,身上紫色的瘢痕,再圣洁的色彩也染上了不祥,何况是这种可怕的青白?
她是个瘦小的老人,比高挑的外孙矮得多。可在床上的她显得特别粗壮,无处安放的手脚横出床沿。
没有一个护士给她放回去。
余然走到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很冰。
“外婆,我是余然,你的外孙。”
“我来看你了。”
她的手理应安放在胸前。
同理,余然放回了老人裸露在外的脚。
她理了理被子。
她在看她。
外婆啊外婆,您为何两眼空空?您看不到您的外孙吗?
外婆不是个靓丽老人,外翻的嘴唇,突起的眼珠……这些和美扯不上一点联系。
可她偏偏生下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儿,在余然的记忆中璀璨夺目耀眼至极。
外婆没有说话。
“我的外婆怎么了?”
医生很抱歉地对余然说:“肿瘤压迫了她的脑神经,她现在无法说话……”
但理应不会如此安静,像具尸体。
余然握着怎么暖都暖不起的手,七月的天,怎么会如此的冷?
但握久了,总会有热量的传递。
偏偏是余然手背最热。
像是老化电视的信号故障,余然听到沙拉沙拉的声响。
老人张大嘴,余然的手骨疙瘩疙瘩,空洞的口腔发出蛇一般的嘶嘶声。
外婆还没有死啊……
“外婆,我是然妹……”
手背上最后一丝水汽蒸发到空中。
“嘶嘶……然、然……”
“不说……嘶、走……”
“留……”
“您说什么?”余然听不清,为了更好地明白外婆的意思,她把头送进张大的嘴里。
黑漆漆的,但有什么在跳动?
是喉咙在振动。
“嘶嘶!”
可飞到脸上的是一个蛇头。
……一个糟糕的梦。
竹床摇摇晃晃,余然喉咙干得厉害。天已经亮了,她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抿了抿,没味道。
余然跑到厨房加了勺糖。
这几天赶来赶去确实累了,送了阿蒙,见了余叔,勉强把床铺成个样子就倒在了枕头上。
好在还是换了身衣服。
不然大清早见到阿蒙就留下个邋遢的印象。
不好不好。
“早上好。”
刘海贴在额上,阿蒙带着一身清晨的露水站在园子里。掌心一移,每颗青嫩的青菜都得到足够的水分滋养。就连手中绿油油的塑料舀也显得格外可爱。
不愧是她看中的人,勤快。
“小然怎么起得这么早啊?是不习惯吗?”
他在关心我。
余然神色恹恹:“我梦到外婆了。”
她走过去自然地拿起一个水瓢。
舀水,倒水。
“小然很想南婆呢。”
“是呀,毕竟是我的外婆,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外婆。”
水哗啦啦地落下,仁慈的菜农毫不吝啬任何一瓢水。
在余然的手中,每一个出头的小菜都得到了充分的水分。
“阿蒙,你的家人呢?你爱她们吗?”
阿蒙毫不犹豫地露出幸福的笑容,多情的桃花眼也载不住的爱意。
“爱,当然爱,她们一直在保护我呢。”
“包括无姓氏的名字?”
阿蒙啊阿蒙,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一个没有姓名的漂亮少年。
为什么要叫“蒙”呢?和脚下的这座山一样。
阿蒙扭过头,速度太快以至于油亮的麻花辫砸在余然的脸上。
啪——
一道红印。
还有一个冷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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