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know when I wake up your time with me will end,
我知道一旦我醒来,你与我在一起的时间将会结束。]
中考结束的夏天,很热,小镇冬天会下薄薄的雪,夏天又热到人难耐,外婆回家的那天却下起了雨,整条街都是闷热的潮湿的。
白亦捧着外婆的骨灰盒,一脚踩进了水坑,泥水弄脏了鞋,整个人都踉跄一下,被裴暄稳稳搀扶住。
裴暄看着白亦苍白的侧脸,抬头看了看天。
他真的很讨厌下雨天。
两个人挤在一起,昏暗的楼道显得更加狭小,秦秀娟跟在后面,楼下的米粉店老板拦住她给了个小红包,让她给两个小孩,当庆祝中考结束。
外婆说考上大学要办酒席的,可惜她连高考都没能看到。
七月出了成绩,外婆在七月的第一天下葬,整栋楼的人都去帮忙,一楼的米粉店老板,顶楼因为漏水那家人搬走了,四楼都是秦秀娟一个人的,三楼还剩下白亦和裴暄。
二楼是个不喜欢出门的老太太,对门是空的。
因为这栋楼实在太破旧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一张脸都没有表情,可她懂得多,整栋楼里她年纪最大,她告诉白亦照片怎么摆,贡品怎么放,告诉他烧纸的时候记得让外婆保佑他们考个好高中。
白亦不说话,她就把拐杖一扔,颤颤巍巍的蹲下,嘴里絮絮叨叨“你还比我年轻,也是可惜,既然这样了,你也要保佑这两个小孩,考个好高中,考个好大学,别留在这个小镇子里才好……”
被点燃的纸钱,烧红了天,白亦还是那样站着,裴暄安静的陪着,都不说话。
秦秀娟叹了口气,拉着两个人往外面走,米粉店老板烧了点纸,瞧见已经完事了就拉着拄拐杖的老太太走了,她忙,她要准备第二天早上的生意。
此刻,只剩下三个人的身影,还是三个人,也不是三个人。
“裴暄,你是哥哥,你多照顾一下弟弟”秦秀娟拉着还没进门的裴暄叮嘱。
“好,我会的”裴暄点点头,理所应当。
林越山在电话框打字又删掉,犹豫好久,打开音乐,抬手推了首歌给白亦,只是一首歌其余的她说不出来。
夜又深了,白亦紧紧贴着墙,没有像往常一样靠近裴暄。
房间太小,一米八的床只能被嵌进去,三面靠墙,白亦喜欢躺在最里面,白色的墙灰偶尔会沾在白亦身上,都会被裴暄耐心拍去。
“白亦,不能靠我近一点了吗?”裴暄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靠在床头,皱着眉看着白亦缩起尽量靠墙的身体。
“如果你不想”他犹豫一下,然后继续说“那我去睡沙发”
可他没有动,白亦装作没听见,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灯被裴暄关掉,房间里只剩下窗户那有些透光,白亦缩得更紧,脑子什么的都没有了,他觉得自己要变成空壳了。
身后被子起伏,他终于要走了。
白亦不知道为什么,好像陷入一个没办法解决的难题,额头靠着墙,一阵冰凉。
还有些舒服。
被子被掀开,裴暄盯着白亦单薄的背看了几秒,白亦就是不动装睡,四周寂静,夜已经很深了。
良久,裴暄认命的把白亦捞进怀里。
“你…”
灯已经被关掉,房间里响起裴暄很轻的声音,他总是不容易有变化,永远那副看起来冷冰冰的样子,面对陌生人或者长辈时总是一副好脸色,恰到好处的展现自己的教养,又不愿让同龄人靠太近。
黑夜中,被开了一半的窗灌进风,外头时不时还有鸟叫蝉鸣。
他有些难过的看着白亦,尽管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白亦还是无法忽视身后,似心有灵犀般敏锐的察觉。
“你不需要我了?”裴暄看起来有些受伤,连声音都在微微颤着,埋在白亦的后颈,温热的气息要把白亦灼烧殆尽。
白亦瞪大了眼睛,用力撑着起来转身,投入裴暄早就准备好的怀里,像无数个夜里,他紧紧攥着裴暄的衣角。
他埋进裴暄怀里,像以前那样,鼻尖是很淡的薄荷沐浴露的味道,老旧的房子有一股除不去的霉味。
“没有”白亦觉得裴暄这个人小心眼,明明自己只是一下子没理他,他就要说出伤人的话,要他痛。
“你怎么能这样说”白亦小声控诉。
[怎么办,小时候外婆带着我,她们说我是个甩不掉的拖油瓶,所以外婆要去找别人不要的荒地,去从早到晚的一块五块十块的挣。
裴暄成绩好,这个小镇困不住他,那我呢?可是如果他走了……]
裴暄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在一个夜晚,亲近自己的小孩突然生气,宁愿靠着会掉灰的墙,也不愿意靠近自己。
“没有最好”裴暄好像又很平静,天气热,把两个人身上的薄被掀了,电风扇吹着,也不分开白亦。
两个人年纪尚小的时候就被牢牢裹住,绑在一起,裴暄抓着白亦的手腕,感受着这个人的心跳,总是不踏实。
如果这个人,离不开自己该多好。
裴暄小时候跟着父母奔波,住过铁皮房,那种房子夏天热到人身上永远是湿的,小孩控制不住情绪,总是哭闹,惹得人烦,铁皮房就总是响起小孩歇斯底里的哭叫和女人的哀求。
一排排的铁皮房,偶尔会有人出来劝架,大声劝“打小孩干嘛?”“吵的要命”
偶尔有人骂骂咧咧说“短命鬼”“挨千刀的”要制止这场闹剧,要安静的休息。
第二天,天没亮工地上又开始每天的每天。
小孩在一个夜里得到了一个玩具小熊,女人说:安静一点,不然打死你。
小孩小心的抱住小熊,讨好的笑,女人盯着那张稚气的脸,又哭了。
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的,那张被劣质化妆品涂抹却依然好看的脸扭曲起来,滑稽可笑。
铁皮房里只有一张床,拿木板拼成的,小孩被安置在地上,简单铺了一张竹席,脖子上束了一根粗糙的绳。
小孩还是笑着,沾着血污的手紧紧抓着小熊,满是讨好,眼泪已经没有用,他终于学会安静。
一个漂亮的女人,嫁给一个看起来老实的普通男人,她们会夸女人安分,是个认真过日子的。
男人总是擅长伪装,他们把婚姻装饰成城堡,引诱每一个天真女人,他站在天上,要求被引诱欺骗进入的人们膜拜。
他想成为君王,女人孩子都是他随意支配的物品。
女人出卖灵魂,换取婚姻的太平男人的爱,小孩抱着小熊,忽略一切暧昧恶心甜腻的血腥,白花花与粗糙黑黢黢的□□交缠,绳索被拉扯,胃里翻江倒海。
陌生粗犷的调笑“婊子”
可小孩盯着那双含笑的眼睛,升起水雾,快要被割裂,女人无声的动嘴唇,她说“闭眼睛,睡觉”
他听话的闭上眼睛,夜深了,睡着了就看不见了,后来,
后来,女人受不了了,那种好看的脸更加扭曲,一刀一刀的,醉酒的男人最后死鱼一般的躺在那张肮脏的床上,温热的血溅在墙上,夏天的夜里,闷热腥臭味充斥在狭小的空间。
孩子脖子上的狗绳没有解开,他抱着小熊安静的躺在那张竹席上。
女人年轻漂亮的脸笑着,举起年纪尚小的孩子,如珍宝一般,她温柔的笑着“小宝,妈妈最爱你了”
“小宝”
警笛声响起,天亮了,四周开始嘈杂。
天一亮,梦就醒了。梦醒了,小孩安静的童年就在那个夏天结束得干净。
水溺过头顶,到底能憋多久,裴暄有时候好奇,在梦里惊醒,怀里的人会小声嘟囔,然后伸手摸摸或者翻个身。
那个被扔掉的小熊不知所踪,他总忍不住想要把白亦抱在怀里。
[m市m街道发生恶性刑事案件,一男一女死亡,……疑似强迫……□□……]
那张日报被裴暄藏在衣柜的最深处,连同那个美丽女人的笑和男人扭曲的脸孩子的童真一起被泯灭在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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