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漓先快步走到慕裕弘兄妹二人身边,伸出双手,稳稳地将他们扶起。而后,又走到沈秀莲身旁,搀扶着她缓缓回到座位上。
慕逸见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整理了一下衣衫,将衣袖用力一甩,说道:“香漓,这是我家的私事,你莫要插手。”
“那叔父是想让我眼睁睁看着大哥受伤,或是母亲气晕过去吗?”香漓毫不退缩,直视着慕逸的眼睛,反问道。
随后,香漓转向慕裕弘,神色柔和了些许,轻声问道:“大哥,你当真确定,此生一定要实现自己的志向?”
慕裕弘目光坚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逆子啊!”慕逸气得浑身颤抖,猛地转过身去,不愿再看慕裕弘一眼。
香漓又看向慕逸,问道:“叔父呢,您是绝对不会同意大哥的选择吗?”
“绝无可能。”慕逸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看也没必要再谈下去了。”香漓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大哥,依我之见,你不妨与叔父断绝父子关系。”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惊,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在他们的认知里,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简直难以想象。
慕逸气得满脸通红,用手指着香漓,声音颤抖地吼道:“父子情分,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然而,香漓却神色平静,仿佛将此事视作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说道:“为何不能?不过就是去官府备案,然后收拾行囊离开这个家罢了。既然双方都不肯妥协,那也只有破罐破摔了。”
慕裕弘听着香漓的话,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过去十几年的生活。慕逸一心扑在生意上,常年在外奔波。虽然他也明白父亲是为了生计,但那些幼时的场景,却如同一把把小刀,刺痛着他的心。
他记得,每次父亲回来的日子,他都会和慕裕城一起,早早地守在门口,满心欢喜地等待。慕逸归来时,手中总会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分给他们兄弟俩。其实,慕裕城的礼物并没有比他的贵重多少,但他始终无法忘记,父亲每次满脸笑容地抱起慕裕城,开心地转着圈圈,而他只能提着自己的东西,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好。”慕裕弘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香漓佯装镇定地掸了掸衣袖:“不如大哥现在就随我去县衙备案。”
她余光瞥见慕逸瞬间惨白的脸色,心知这步险棋走对了。
“不孝子!”慕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一软,倒在了椅子上。
万湄珍见状,急忙上前拉住慕裕弘,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弘儿,这怎么行啊……”
慕裕弘轻轻握住母亲的双手,目光中满是坚定与温柔,说道:“娘,您放心,即便我离开家,也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香漓缓步上前,衣袖轻拂间带起一阵幽兰暗香。她直视着慕逸的双眼,声音清冷却字字如针:“叔父可还记得大哥十三岁那年,寒冬腊月里手生冻疮仍坚持练字的事?”
慕逸一怔,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那时您从扬州回来,带了两方砚台。”香漓指尖轻抚过腰间的玉佩,“一方端砚给了三哥,说是配他的才学;一方普通的给了大哥,说是免得糟蹋好东西。”
慕逸的嘴唇微微颤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捧着砚台,手指上的冻疮裂开渗血,却还咧着嘴笑。
“您可知大哥后来把那方砚台供在床头,日日苦练到三更直到手指变形?”
慕逸踉跄后退半步,扶住了太师椅的扶手。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晨起时总能看到书房亮着的灯,院墙上日益精进的书法,还有……那双永远藏在袖子里、布满老茧的手。
“不过就是让你换条路走!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当裁缝!你一个大男人,自己就不嫌丢人吗?”
“叔父,做裁缝又有何丢人之处?”香漓挡在慕裕弘身前说道,“您羡慕父亲能凭借自身才能改变命运,所以对学问出众的三哥偏爱有加,却对资质普通的大哥视若无睹。其实,大哥并不差,并非每个人都能像三哥和四哥那般优秀。”
香漓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些年,您对大哥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了吗?当初既然没有过多关注,如今又为何要求他必须遵从您的想法?为何要擅自决定他的人生?真正丢人的,不是做裁缝,而是自己做不到的事,却要强加在儿女身上,把自己的遗憾变成儿女的枷锁!”
慕逸哑口无言,整个人愣住了。他想起当初慕岚跟他说要搬去京城,还说会带他一起,他嘴上说着恭喜,可心里却满是羡慕,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他也渴望成功,哪怕再苦再累,也从未放弃过努力。但有些时候,努力并不一定能换来相应的回报,天赋和运气同样至关重要。
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也仅仅只是让家里的日子比以前宽裕了些。在孩子的教育上,他从不吝啬投入,当看到慕裕城学有所成时,他满心欢喜,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直渴望的成功曙光,也因此忽略了其他孩子。此刻,他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或许真的在某些事情上做错了。
“爹……”慕裕弘缓缓跪在慕逸面前,说道,“从小,弟弟们就都比我优秀,我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笨。但现在,我找到了一件能让我获得莫大成就感的事情。”他说着,重重地磕了下头,“我希望您能支持我。”
“你可知道经营一家店铺有多难?”慕逸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问道,“你觉得自己能成功吗?”
慕裕弘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父亲,说道:“我相信事在人为,我一定会成功的。”
慕逸沉思良久,终于松了口,说道:“我可以同意,但有个条件。你必须在一个月内,靠那家成衣铺赚到三百两银子。”
这相当于要卖出三十件上等绸缎衣裳,他倒要看看这小子有多大本事。
“三百两?!”万湄珍忍不住惊呼出声。以慕逸的生意规模,一个月都未必能赚到这么多钱,如今却给儿子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
慕裕弘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禁犹豫起来。就在这时,香漓却立刻应道:“就这么说定了。”
香漓拍了拍慕裕弘的肩膀,语气笃定地说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众人散去后,香漓与慕裕弘来到东院的凉亭里,开始详细商讨后续的计划。君溟得知此事后,向宫里告假,匆匆赶了回来。
原来,当初慕裕弘发现自己在织造方面的天赋后,仅凭自己摸索,进步缓慢。于是,他决定出去寻找学习的机会。他常常偷偷躲在一家名叫雁纹庄的成衣店外,观察店内的制作工艺。雁纹庄的老板来自江南,大家都尊称她为黄阿婆。
黄阿婆在织造领域造诣极高,见慕裕弘对织造如此痴迷,便收他为徒,悉心传授染绣技术。经过多年的刻苦学习,慕裕弘终于学成出师。
然而,黄阿婆性格古怪,对待徒弟极为严厉,又打又骂是常有的事。其他学徒都受不了她的脾气,纷纷离开,只有慕裕弘坚持了下来。而且,黄阿婆并不擅长做生意,客人稍微讲讲价,她就会将人轰出去,导致店铺的名声不太好,生意也十分冷清,每月赚的钱寥寥无几。
如今,黄阿婆年事已高,打算告老还乡,便将雁纹庄托付给了慕裕弘。
“大哥,我在上元节那天看到你了,当时你在做什么?”香漓好奇地问道,她那天还以为慕裕弘在与哪家小姐私会呢。
“绣罗庄的老板曾经是黄阿婆的徒弟,他经常把我们店里卖不出去的衣服拿到他们店去卖,帮了我们不少忙。那天卖出去的衣服里,有我做的。”慕裕弘解释道。
君溟问道:“雁纹庄一个月大概能赚多少钱?”
“大概……五十两吧。”慕裕弘面露难色,一个月内要将业绩提升这么多,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本想提议去跟慕逸求求情,降低一下要求,但看到君溟和香漓一脸严肃的模样,都在认真思考解决办法,便将话咽了回去。
君溟分析道:“雁纹庄的客人大多是平民百姓,仅靠他们,根本不可能赚到三百两,这金额已相当于六品官半年俸禄。”
香漓点头表示赞同,说道:“没错,我们必须想办法让名门大户的人来下订单,尤其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要是能成功,一笔订单或许就能赚五十两左右。”
“可这些小姐们都有自己固定光顾的成衣店,不会轻易更换。而且雁纹庄一直面向平民,就算大哥制作的服饰再精美,她们也不会来买,她们会觉得有损自己的身份。”
“那我们就得想办法让她们觉得,穿上雁纹庄的衣服,能让她们显得更加雍容华贵、端庄典雅,若能接到五个官家小姐的订单即可达成。”香漓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仿佛已经想到了对策。
香漓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她的手不自觉地捏成拳头,轻轻在嘴唇上一下一下地戳着。突然,她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看来已经有了主意。
她看向慕裕弘,问道:“大哥,你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吗?”
慕裕弘挺了挺胸膛,胸有成竹地说道:“当然。”
“好。”香漓说道,“我需要你在一周内,做出一件你最满意的衣服。”
香漓看了一眼君溟,又补充道:“两件吧,两周时间,你能做到吗?”
“从设计到制作,时间可能不太够,而且这都花两周时间,后面还来得及吗?”慕裕弘有些担忧地问道。
“相信我。”香漓朝君溟使了个眼色,君溟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递给慕裕弘,说道:“大哥,你去请绣罗庄的绣娘们帮忙,动用全部绣娘赶工,务必在下个月之前完成。”
“好。”慕裕弘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心中满是感激,眼眶微微泛红,他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泪花,说道:“如果没有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谢谢你们。就算最后没有达成目标,我也会一辈子铭记这份恩情。”
君溟上前一步,安慰他道:“古人云,骏马能历险,力田不如牛;坚车能载重,渡河不如舟。大哥,你在织造方面有独特的天赋,一定可以成功的。”
“另外。”香漓起身,走到院子里,摘下一朵花,递给慕裕弘,说道,“在衣服的袖子上,绣一朵铃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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