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裕弘踏入西院自己的房间,只见母亲万湄珍正静静地坐在那儿,怀中紧抱着一个古朴的木盒。
他微微一怔,轻声问道:“娘,您这是?”
“弘儿。”万湄珍抱着盒子,径直走到儿子面前,“这些是你外祖母当年给我的陪嫁,我一直没舍得用,你赶紧偷偷拿着,千万别让你爹瞧见了。”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盒中整齐码放着一叠银票,粗略一看,足有二百两之多。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娘知道这些可能还不够,我那儿还有些首饰,明日拿去当铺当了,应该能凑上更多。”
慕裕弘心中一暖,却又有些无奈,他轻轻合上木盒:“娘,您能支持我,我很高兴。可这事儿要是靠您的积蓄,那不成作弊了嘛。再说了,这是您大半辈子辛苦攒下的养老钱,本就该留着您自己花,我怎能拿去应急。”
万湄珍眉头轻皱,一脸焦急地劝道:“哎呀,傻孩子!这份钱本就是给你预备的,原想着等你娶媳妇时用,现在这情况,不拿出来应急咋行呢?”
慕裕弘直视着母亲的眼睛:“娘!您难道不相信儿子有这本事吗?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双手,向爹证明我能行!这钱,我绝不能收。”
见儿子心意已决,万湄珍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坐回椅子上。
慕裕弘见状,单膝跪地,一脸愧疚:“娘,对不起,是儿子没出息,让您跟着操心,还给您丢脸了。”
万湄珍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头,眼中泛起一丝追忆:“傻孩子,这有啥丢人的。当年,你外祖父也有一双和你一样灵巧的手,我们兄弟姐妹小时候穿的衣服,全是他亲手缝制的。街坊邻居瞧见了,都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可他呀,终究没你这般勇气,不敢把这手艺当成正经营生。如今,你有自己的志向,娘心里满是欣慰,咋会觉得丢脸呢?”
母子俩就这样依偎在一起,一时间,房间里静谧无声,只偶尔传来几声轻轻的叹息,诉说着这些年的酸甜苦辣。
夜幕深沉,待紫荆退下后,香漓点亮了那支特殊的蜡烛。这蜡烛里面,烛夜融入了香漓的龙尾毛,烛火因而呈现出深邃的靛蓝色,且唯有香漓和烛夜运用法力,才能将其点燃。平日里,烛夜常用它召唤香漓外出游玩,此刻,香漓却另有打算。
香漓之前还问过他:“你怎会有我的尾巴毛?”
烛夜耸耸肩:“上次咱俩打架时扯下来的,我瞧着有用,就顺手收起来了。”
“你捡那个做什么?”
“古籍上记载,龙族全身皆是珍宝,我寻思留着,说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你看,这不就用上了。”
“变态。”
正想着,蓝色烛火猛地跳动几下,烛夜那略带调侃的声音传来:“亲爱的公主殿下,大晚上找我有何吩咐呀?”
香漓清了清嗓子,直截了当地说:“烛夜,我要全京城最名贵的首饰。”
“要多少?”
“嗯……也不用很多,你看着给吧。”
“好。”
“行,那我就……等等,你在干嘛?”
烛夜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刀剑碰撞声,紧接着是一声男人的惨叫,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烛夜云淡风轻道:“抓老鼠。”
“行吧。”香漓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你自己小心点儿,我睡了。”
此刻,烛夜斜倚在紫檀木雕花椅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案几。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案上的凉茶早已没了热气,浮着的两片君山银针沉在杯底。
一滴鲜血从房梁坠落,正巧砸在青玉镇纸上。
寒芒闪过,黑影应声而落,重重砸在烛夜脚边。刺客喉咙上的血洞汩汩冒着血泡,阳辞手持长剑,正仔细擦拭着剑上残留的血迹。
烛夜放下茶杯,踱步走到尸体旁,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这是怎么了,咱们的太子殿下很着急啊。”
太子虽平日里昏庸无能,但也不至于蠢到派这么个不堪一击的刺客来对付烛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血腥味,阳辞眉头一皱,瞬间警觉:“殿下,这血里有毒。”
烛夜却饶有兴致地蹲下身,金线绣的蟒袍下摆浸在血泊里也浑不在意。他随手折了根银簪,拨弄刺客青紫的嘴唇:“齿间□□囊,袖中暗器淬毒,连血里都下了料……”突然簪尖一挑,从刺客耳后揭下张人皮面具,“哟,还是易容的。”
“这招有点意思,寻常人稍不留意,怕是就得着了道。”烛夜俯下身,凑近嗅了嗅,“能挥发的毒就那么几种,这个嘛……应该是水观音。”
月光下,泼洒的血迹正诡异地泛着靛蓝色荧光。阳辞瞳孔骤缩,这是南疆奇毒,见血封喉不说,连挥发的气味都能让三丈内的人咳血而亡。
“殿下,近日边境异动频繁,局势不稳。”
“原来如此,太子这是怕我又立功呢。”
说罢,烛夜重新坐回桌案前,随手抓了两颗杨梅丢进嘴里。阳辞手掌一挥,地上的尸体和血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场刺杀从未发生过。转身又回到烛夜身旁,默默为他续上一杯凉茶。
“既然如此,那这次就让给他好了。”
次日下午,一声尖锐的太监嗓音如平地惊雷,骤然打破了慕府的宁静。
“皓祯殿下赐慕五小姐云脚珍珠卷须簪一支!”
“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一对!”
“丝金凤形水晶钗一支!”
“……”
一连串的赏赐名目,听得众人眼花缭乱。
沈秀莲站在一旁,忙不迭地指挥着下人一一接过,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首饰五彩斑斓,都快分不清颜色了。
香漓双手叉腰,看着一箱箱首饰被搬进府中,满脸无奈。她随手拿起一支簪子,随意摆弄两下,便又丢了回去,心里暗暗骂道,搞这么大阵仗作甚。
太监念完赏赐清单,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说道:“五小姐,皓祯殿下还有句话,要小的转达给您。”
香漓挑眉,问道:“什么话?”
太监清了清嗓子,尖着嗓子说道:“殿下说,下次别送桃花了,送一朵迷迭香吧。”
这睚眦必报的小魔王!
过去这两周,慕裕弘一门心思扑在衣服制作上。幸好他提前准备过基础面料和纹样,现在只需要专注细节完善,他又早早量好了香漓和君溟的尺寸,每日早出晚归,日夜颠倒。
终于,在截止日期的清晨,他将两套精美绝伦的衣服交到香漓手中,随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香漓接过衣服,指尖触到衣料时微微一颤。这云锦的质地比她想象中还要柔软,仿佛捧着一泓清泉,在掌心流动。她迫不及待地拉上君溟,又唤来几个丫鬟帮忙更衣。
“小姐,这料子……”紫荆捧着衣襟的手都在发抖,“奴婢从没见过这么细的丝线。”
她率先换上新衣,搭配上烛夜送来的名贵首饰,站在铜镜前,不禁惊叹。这衣服的做工精细程度,与天界织女的手艺相比,竟也毫不逊色。
香漓站在铜镜前,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衣裙上,袖口的铃兰暗纹随着她的动作忽明忽暗。银线绣成的花瓣在光下流转,宛如晨露在真实的花瓣上滚动。她轻轻抚过腰间的褶裥,发现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细密的针脚。
“大哥连衬里都用了苏绣双面技法,”她小声惊叹,翻开内衬给君溟看,“你摸摸看,里外花纹完全一致,这要拆改多少次才能做到。”
香漓在他面前轻盈地转了两圈,双手捧着小脸:“君溟,我看起来如何呀?”
君溟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他伸手拨开她鬓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指尖在触及她肌肤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很美。”
在君溟看来,香漓没有哪一天是不美的,只有好看和更好看的区别。
“这裙摆的织金马面是大哥独创的,走起来像不像流水?”她没敢说,这让她想起天界的银河。
君溟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裙摆,喉结动了动:“嗯。”
香漓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嘿嘿,你也赶紧换上,让我瞧瞧。”
等待的时间比想象中漫长。香漓数着茶盏里的茶叶,听到屏风后衣料摩挲的声响,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等待君溟更衣。往常都是他站在院外,安静地等她梳妆……
“小姐……”紫荆小声提醒,“您把帕子攥皱了。”
香漓这才回神,松开手中的绣帕。这时屏风被轻轻推开,她抬头望去,手中的茶盏差点跌落。
君溟一袭月白色直裰,仔细整理好束发,缓缓走了出来。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衬得他眉目如画。
“如何?”君溟不自在地整理袖口,这个向来从容的少年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
平日里,君溟对自己的穿着打扮毫不在意,总是简单朴素,即便如此,他的俊朗模样也迷倒了京城一众闺阁女子。他的衣物向来由沈秀莲操办,沈秀莲也曾给他买过一些精致衣裳。
记得有一次,君溟穿上后,那长眉如柳、身姿玉树临风的模样,活脱脱像个谪仙下凡。沈秀莲看着,不禁叹了口气。
“母亲,有何不妥吗?”
沈秀莲语重心长地说:“君溟啊,你有想过成亲的事儿吗?”
“……不想。”
其实是想过的。
沈秀莲点点头,心中了然:“也是,你一门心思都在学问和武艺上,对男女之事自然没兴趣。那这衣服,咱就不穿了。”
对于如此完美的他来说,容貌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可以。”香漓移开目光,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一口茶水。
君溟微微皱眉,这算是夸赞吗?他不确定地问道:“不好看吗?”
香漓脱口而出:“你怎么可能不好看啊!”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急切。
君溟愣住了,呆呆地说:“因为你好像没什么表情……”
与其说是没有反应,不如说君溟这玉树临风的模样,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就算与天宫众多仙君相比,君溟的容貌也是出类拔萃的。
“君溟,你很好看。”香漓很快平复了情绪,“倒不如说这种话你应该听很多次了吧。”
他上前一步,伸手擦去她唇边的茶渍:“你不曾夸过我的容貌,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香漓摸着下巴,认真回想:“至少在我见过的人里,你是最好看的。”
君溟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真的?所有人?”
她被他这反应弄得一头雾水:“是啊,不过你不是向来不在意这些吗?”
君溟微微低下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下午的练武场热闹非凡,君溟难得心情颇佳,甚至破天荒地主动指导起新手来。
“手腕再抬高三分,对,就是这样……”他扶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公子调整姿势,语气温和得让周围人直揉耳朵,这还是那个冷面阎王吗?
曹谦捅了捅身旁的王启,压低声音道:“我赌十两银子,君溟今天绝对吃错药了。你瞧他嘴角那弧度,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头回见他指导人时不皱眉头的。”
王启正要接话,忽见曹峥大摇大摆地凑过去,手里还拎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君溟兄,听说五皇子给你家香漓送了整整三箱首饰?”他挤眉弄眼地用手肘撞了撞君溟,“莫不是贵府好事相近呀?”
“咔嚓”一声脆响,君溟手里的木剑应声断成两截。
整个练武场瞬间鸦雀无声。曹谦手里的水囊“啪嗒”掉在地上,王启默默往后退了三步。
君溟慢条斯理地拾起断剑,唇角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曹兄来得正好,我新创了套剑法……”他手腕一抖,断剑在空中划出森冷寒光,“专治多嘴多舌。”
曹峥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脖子发凉:“那个……我突然想起家里灶上还炖着汤……”
“不急。”君溟一个闪身拦住去路,断剑在他指间转出漂亮的花,“听说曹兄最近苦练抹剑式?”他忽然贴近曹峥耳边,阴森森道:“正好,我也特别想……指导指导你。”
“救命啊——!”曹峥撒腿就跑,君溟不紧不慢地提着断剑在后面追,衣袂翻飞间哪还有半点方才温润如玉的模样。
王启蹲在地上数蚂蚁:“一、二、三……”
“你干嘛呢?”曹谦踹他一脚。
“赌曹峥能撑多久。”王启掏出钱袋,“我押三十息。”
“我赌二十息!”旁边突然冒出几个看热闹的公子哥。
场中央,曹峥一个踉跄被绊倒在地,回头看见君溟举着断剑步步逼近,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君溟兄!我错了!五皇子哪配得上令妹!令妹天仙似的人物,合该配个……配个……”
断剑“嗖”地擦着他耳朵钉入地面。
君溟蹲下身,和颜悦色地问:“配个什么?”
曹峥福至心灵:“配个神仙!配个这世上最尊贵的神仙!”
“嗯。”君溟满意地拔起断剑,转头对目瞪口呆的众人道:“今日就练到这儿。”临走前还不忘叮嘱瘫软在地的曹峥:“明日记得来,我继续……指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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