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路的清晨弥漫着面包店刚出炉的香气。宁悦站在27号门前，仰头看着这座三层老建筑——灰砖外墙爬满常春藤，黑色铁艺招牌上"筑间设计"四个字低调而内敛，旁边是家名为"旧时光"的咖啡馆。
她前晚几乎没睡，脑海中不断回放雨夜中那个叫季诚的男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在暴雨中依然沉稳如墨，让她鬼使神差地按地址找了过来。
"只是来确认他没事而已。"宁悦对自己说，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铃铛清脆一响，咖啡豆烘焙的醇香扑面而来。宁悦突然僵在原地——这味道太熟悉了。她的目光扫过原木桌椅、复古瓷砖和老式吊灯，最后落在墙上泛黄的班级合照上。
"这是...光明小学？"
"2002届六年级二班。"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宁悦转身，看到季诚站在楼梯口，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贴上了创可贴。
"你是..."季诚眯起眼睛，突然恍然，"宁悦？那个转学生？"
记忆如潮水涌来。宁悦瞪大眼睛："坐在最后一排的季诚？总是画房子的那个？"
季诚嘴角微微上扬："你记得。"
"因为你总抢我的彩色铅笔。"宁悦脱口而出，随即感到一阵尴尬。她没想到二十年后会以这种方式认出小学同学。
季诚轻笑一声，那笑声像是从胸腔深处震动出来的。"要赔你一杯咖啡吗？我猜你现在喝黑咖啡，不加糖。"
宁悦挑眉："数据分析师的标配？"
"不，是因为你小时候就讨厌甜食。"季诚走向吧台，动作熟练地操作咖啡机，"全班春游时，只有你的便当里没有糖果。"
宁悦心头一震。他竟然记得这种细节。
咖啡的香气中，季诚将杯子推到她面前："所以，真的只是来确认我没事？"
宁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她该怎么说？说那张被雨水打湿的名片在她钱包里放了一整晚？说她查了江城所有医院的急诊记录？
"我...公司在这附近有个项目。"她最终选择了部分真相，"顺便过来看看。"
季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看穿了她，但没有拆穿。"旧城改造项目？"
宁悦猛地抬头："你知道？"
"整个旧城区都在谈这个。"季诚从旁边桌上拿起一叠图纸展开，"比如这栋楼，你的公司打算拆掉建商业中心，而我在争取保留它的外立面。"
宁悦凑近看图纸，设计师的笔触精确而克制，却在角落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她忍不住微笑："你一直这样，记得吗？你所有的作业本角落都画着小房子。"
"而你总是用尺子画表格。"季诚的目光落在她整齐的笔记本上，"连记咖啡账都要分门别类。"
两人相视一笑，童年的距离似乎瞬间拉近。但下一秒，季诚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政府规划局的。"
宁悦啜饮着咖啡，耳朵却竖了起来。作为瑞丰投资的分析师，她很清楚旧城改造项目涉及多方利益博弈。
"什么？暂停？"季诚的声音突然提高，"但方案已经通过初审...不，我理解...好的，再联系。"
挂断电话，季诚的脸色变得凝重。
"出问题了？"宁悦问。
季诚收起图纸："项目可能被叫停，据说投资方有异议。"他顿了顿，"瑞丰投资。"
宁悦的咖啡杯停在半空。瑞丰正是她的公司，而她刚被分配审核这个项目的财务数据。
"你是...瑞丰的员工？"季诚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反应。
宁悦放下杯子，突然觉得咖啡馆的温度骤降："高级金融分析师，昨天刚从总部调来负责这个项目的财务评估。"
空气凝固了。季诚的表情变得复杂，那里面有一种宁悦熟悉的戒备——和昨晚雨中的信任判若两人。
"所以这是巧合？"季诚的声音冷了下来，"还是你来'侦查敌情'的？"
"我根本不知道你参与这个项目！"宁悦站起身，胸口发闷，"那张名片是你给我的，记得吗？"
两人对峙着，咖啡馆的老板娘小心翼翼地问："季设计师，还要续杯吗？"
季诚深吸一口气："不必了，谢谢。"他转向宁悦，"抱歉，我反应过度了。只是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
宁悦的怒气稍稍平息："为什么？"
"这是我长大的地方。"季诚指向窗外，"那家面包店，我父亲每周日都去买法棍；那个街角，我母亲曾经开过花店；还有这家咖啡馆，我在这里完成了第一个设计作业。"
宁悦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鹅卵石路上投下斑驳光影。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击中了她。
"我...好像也住过这附近。"她轻声说，"母亲再婚后我们就搬走了，但那条石板路..."她指向窗外，"我小时候经常在那里跳格子。"
季诚惊讶地看着她："你住在杏花巷？"
"23号，红砖小楼。"宁悦点头，记忆逐渐清晰，"巷口有棵老槐树，夏天会开满白花。"
"那棵树还在。"季诚的声音柔和下来，"我常去那里画速写。"
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被共同的记忆冲淡。宁悦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张总-瑞丰投资"。
"我得接这个。"她歉意地看了季诚一眼。
"宁悦，立刻回公司。"上司的声音不容置疑，"旧城项目评估提前了，下午三点董事会要听汇报。"
挂断电话，宁悦看向季诚："我得走了。"
季诚点点头，递给她一张咖啡馆的名片："如果你想起更多关于老槐树的事。"
宁悦接过名片，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掌，一丝微妙的电流窜上脊背。她匆忙转身，却在门口撞上了一个抱着一摞图纸的年轻人。
"对不起！"年轻人手忙脚乱地捡着散落的图纸，其中一张飘到宁悦脚边。她弯腰拾起，看到上面是栋现代化商业大厦的设计图，右下角盖着"恒隆地产"的章。
"这是...？"宁悦将图纸还给年轻人。
"哦，谢谢！季老师的竞赛方案，我们..."年轻人突然住口，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快步走向季诚。
宁悦走出咖啡馆，阳光刺得她眯起眼。恒隆地产——瑞丰投资在旧城改造项目中的合作伙伴。季诚到底在为谁工作？他刚才接到的电话说项目可能被叫停，但公司内部明明在加速推进。
她回头看了眼咖啡馆的窗户，季诚正和年轻人低声交谈，侧脸线条紧绷。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却驱不散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宁悦的手机又响了，是公司助理发来的项目资料。她点开附件，快速浏览着财务数据，突然在第三页停住了——某个数字明显不合理。她放大那栏，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对劲..."她喃喃自语，抬头再次看向咖啡馆。季诚已经不见了，只有风轻轻吹动窗边的常春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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