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丰投资十八层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十足。宁悦把西装外套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手指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飞快敲击。投影仪亮着，显示出一组标红的财务数据。
"这个资金流向明显有问题。"宁悦指着屏幕，"第三季度拨给恒隆地产的2.7亿，在子公司账目上只体现了1.9亿，差额8000万没有合理解释。"
长桌尽头，项目部总监张明远推了推金丝眼镜："财务模型总有误差，宁分析师是不是太敏感了？"
"8%的误差可以接受，但30%？"宁悦调出另一张表，"而且这8000万最终流入了一个离岸账户，注册在开曼群岛。"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张明远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起身走到宁悦身边，声音压得极低："会后到我办公室谈。"
三个小时后，宁悦站在张明远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江城灯火。张总递给她一杯威士忌，她摇头拒绝。
"宁悦，你在总部表现一直很好。"张明远啜饮着琥珀色液体，"但这个项目...有些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比如8000万去了哪里？"宁悦直视上司的眼睛。
张明远放下酒杯，从抽屉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恒隆提供的补充说明，差额用于'特殊公关费用'。董事会已经批准了。"
宁悦翻开文件，眉头越皱越紧。这些所谓的"说明"根本是敷衍了事，连基本票据都没有。
"张总，这不合规..."
"合规？"张明远突然笑了，"知道为什么调你来江城吗？因为你够聪明，也够...灵活。"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下周董事会后，你会得到一笔特别奖金。"
宁悦的胃部一阵绞痛。她太明白这种"特别奖金"意味着什么——封口费。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说道，拿起自己的笔记本。
走出公司大楼，夜风裹挟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宁悦解开西装扣子，大口呼吸。她需要一杯咖啡，或者更烈的什么。
手机导航显示"旧时光咖啡馆"还在营业。鬼使神差地，她朝那个方向走去。
推开咖啡馆门时，风铃清脆作响。老板娘认出了她："季设计师的朋友？他在楼上工作室。"
"我不是..."宁悦刚要否认，却瞥见角落里自己早上坐过的位置。桌上放着一杯咖啡，旁边纸条上写着"黑咖啡，不加糖——JC"。
她的心脏漏跳一拍。季诚记得她会回来？
"他今天心情不好。"老板娘压低声音，"下午接了个电话后，摔了绘图板。"
宁悦犹豫片刻，还是拿起咖啡上了楼。木质楼梯在脚下吱呀作响，尽头是一扇半开的门，里面传出纸张撕裂的声音。
她轻轻敲门："季诚？"
门猛地拉开，季诚站在一片狼藉中——地上散落着图纸碎片，电脑屏幕显示着一封标红的邮件，标题是"旧城改造项目暂停通知"。
"来看胜利成果？"季诚的声音沙哑，眼睛里布满血丝，"恭喜，你们赢了。"
宁悦走进房间，小心避开地上的图纸："我刚从公司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季诚冷笑一声，点开邮件，"'因投资方瑞丰投资提出异议，旧城改造项目暂停审核'。这不是你们的手笔？"
宁悦凑近屏幕，邮件发自"江城市规划局"，抄送名单上有恒隆地产的高管。她突然明白了张明远所谓的"灵活处理"是什么意思。
"季诚，听我说。"她放下咖啡杯，"我今天发现这个项目财务有问题，8000万资金去向不明。我向上司报告了，但他似乎...早有准备。"
季诚的表情从愤怒转为困惑："你是说...项目叫停是因为你举报了资金问题？"
"不，恰恰相反。"宁悦苦笑，"公司想掩盖问题，而你的项目成了牺牲品。"
季诚重重坐在椅子上，手指插入发间："三个月的心血...那些老建筑等不起下一个冬天了。"
宁悦捡起脚边一张图纸碎片，是栋老房子的立面图，每个细节都标注得一丝不苟。她突然注意到图纸角落的小字："梧桐路27号咖啡馆保护方案"。
"你在试图保护这家咖啡馆？"
"不只是咖啡馆。"季诚抬头，眼神疲惫却坚定，"整个旧城区的历史建筑，我都做了加固改造方案。但恒隆只想推倒重建，因为那样利润更高。"
宁悦想起早上看到的恒隆地产商业大厦设计图，胃部又是一阵绞痛。她坐到季诚对面："给我看看完整的项目资料。"
两人花了两个小时梳理项目时间线。宁悦发现叫停通知恰好在她质疑财务数据后发出，而恒隆地产的控股方居然是一家名为"远明投资"的空壳公司。
"张明远..."宁悦喃喃自语，"'远明'是他名字倒过来。"
季诚猛地抬头："你是说..."
"嘘。"宁悦示意他安静，迅速在电脑上搜索着什么。几分钟后，她指着屏幕："看这个，远明投资去年收购了恒隆15%股份，而注册地址..."她放大一张图片，"就在瑞丰大楼里。"
季诚的呼吸变得急促："所以你上司在通过空壳公司操控合作方，然后挪用项目资金？"
"很可能。"宁悦关闭页面，神色凝重，"但我需要更多证据。"
窗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咖啡馆门口。宁悦瞥见车牌，身体一僵——是公司的车。
"我得走了。"她迅速起身，"有人跟踪我。"
季诚拉住她的手腕："等等。"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U盘，"所有项目资料备份。还有..."犹豫片刻，他递给她一张门卡，"我公寓在蓝岸国际18楼，如果你需要安全的地方。"
宁悦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帮我？我们立场对立。"
季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深邃而复杂："也许因为...只有你在乎真相。"
楼下传来车门关闭声。宁悦匆忙收起U盘和门卡，从后楼梯离开。黑暗中，她摸到口袋里的咖啡馆名片，上面有季诚手写的电话号码。
回到公寓，宁悦彻夜分析U盘里的资料。凌晨四点，她发现季诚的设计方案中隐藏着一个致命漏洞——恒隆提供的原始地形图与实际情况不符，如果按图施工，三栋历史建筑会被"意外"拆除。
她抓起手机，拨通了那个还没来得及存的号码。
"季诚，他们篡改了你的设计依据..."电话接通后她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季设计师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是？"
宁悦瞬间血液凝固——这不是季诚的声音。
"我...我是他妹妹。"她急中生智，"家里有急事。"
"哦，季小姐啊。"男声变得友善，"季设计师在工地晕倒了，现在在江城中心医院。医生说疲劳过度..."
宁悦挂断电话，抓起外套冲出门。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出租车迟迟不来。她一边小跑一边再次拨通电话，这次接听的是护士。
赶到医院时，天刚蒙蒙亮。季诚躺在急诊观察室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右手还打着点滴。宁悦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数据...女侠...深夜加班..."他虚弱地开玩笑，声音像砂纸摩擦。
宁悦眼眶一热："疯子！连续工作多少小时能把自己送进医院？"
"72？或者78..."季诚试图坐起来，被宁悦按回枕头。
"听着，"她俯身低语，"恒隆提供给你的地形图是假的。我对比了规划局原始档案，他们故意把三栋保护建筑标错了位置。"
季诚瞳孔骤缩："梧桐路15号、21号和33号？"
"对。按你的设计，它们本应保留，但按错误地图，它们正好在拆除范围。"
季诚闭上眼睛，喉结滚动："不是失误...是蓄意谋杀。"
护士来换药时，宁悦假装是家属。等护士离开，她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还有更糟的。远明投资不仅控股恒隆，还持有'江城历史文化保护协会'60%股份。"
"什么？"季诚猛地咳嗽起来，"那个一直反对我方案的'保护协会'是张明远控制的？"
宁悦点头："两面下注。一边推动拆除，一边假装保护，无论哪边赢他都能获利。"
季诚的拳头砸在床沿："那些建筑里有上百年的历史啊！"
宁悦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张明远的短信："紧急会议，9点董事会。带上你的财务分析报告。"
她看向季诚："他们要动手了。"
季诚拔掉针头，挣扎着下床："我和你一起去。"
"你疯了！医生说你——"
"比他们疯得轻点。"季诚已经穿上外套，尽管步伐不稳但眼神坚定，"我有权利参加那个会议，作为项目顾问。"
宁悦想反对，却在看到他眼中的火焰时改变了主意。她扶住他的手臂："至少先吃早餐。"
走出医院时，晨光洒在两人身上。宁悦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安稳的职业生涯，一边是未知的真相之路。
而季诚，这个昨天还是陌生人的小学同学，此刻成了她唯一可以信任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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