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诚所说的"安全地方"竟然是一间藏在老城区巷子深处的旧书店。宁悦跟着他在迷宫般的巷子里转了近二十分钟，最后停在一扇爬满常春藤的木门前。
"这里？"宁悦挑眉看着招牌上"拾光书屋"四个褪色的字。
季诚从钥匙串里选出一把铜制的古董钥匙："我父亲的朋友开的，基本没人知道。"
门吱呀一声打开，扑面而来的是纸张与木头混合的陈旧气息。书店内部比外观大得多，书架高至天花板，梯子滑动在锈迹斑斑的轨道上。季诚熟门熟路地带她穿过几排书架，来到后方的一个小房间。
"这是..."
"我偶尔工作的地方。"季诚打开台灯，暖黄的光晕照亮了一张堆满书籍的橡木桌，"店主是我父亲的老同学，让我随意使用。"
宁悦环顾四周，墙上钉着各种建筑草图，角落里有张简易折叠床。她的目光被书架上的一个相框吸引——照片里，年轻的季诚站在一栋老房子前，手里拿着设计图纸。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保护老建筑的？"
季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大学第二年。那是我参与抢救的第一栋历史建筑。"他递给她一杯热茶，"现在说说你发现的财务问题？"
宁悦打开笔记本电脑，将资料摊在桌上。两人头碰头地分析到深夜，茶续了三次，季诚的草图纸上写满了宁悦标注的关键数字。
"看这里。"宁悦指向一组数据，"资金分三批转出，每批间隔正好七天，金额都是2700万左右。太规律了，不像正常支出。"
季诚皱眉："像在凑某个特定数字..."
"8.1亿。"宁悦立刻接上，"这是项目总预算的10%，正好是回扣的常见比例。"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书店的彩绘玻璃窗。宁悦伸了个懒腰，颈椎发出轻微的响声。季诚突然站到她身后，手指轻轻按上她的肩膀。
"你这里绷得像钢筋。"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指力道适中地按压着她僵硬的肌肉。
宁悦浑身一僵，随即在那熟练的按摩下放松下来。季诚的手指温热，隔着衬衫布料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茧——常年握笔绘图留下的痕迹。
"你还会这个？"她半闭着眼睛问。
"建筑师职业病。"季诚轻笑，"画图久了浑身僵硬，互相按摩是必修课。"
宁悦突然想象出季诚和同学互相按摩的场景，心头莫名一紧。就在这时，季诚的手停了下来。
"你该休息了。"他指向折叠床，"我还有些图纸要改。"
宁悦想拒绝，却打了个哈欠。连续几天的熬夜调查确实耗尽了她的精力。她合衣躺下，季诚为她盖上一条格子毛毯。
"关灯吗？"他问。
"留着吧，你还要工作。"宁悦侧身看他坐在桌前的背影，宽肩在灯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轻轻为她掖了掖毯子，手指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宁悦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到季诚蹲在床边，眼神柔和得不像白天那个锋芒毕露的建筑师。她想说话，却陷入更深的梦境。
清晨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宁悦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外套——季诚的牛仔夹克，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桌前没人，但有新鲜的咖啡和牛角包，旁边纸条上写着："去工作室拿资料，一小时后回。"
宁悦拿起咖啡抿了一口，恰好的甜度让她微笑——季诚记得她喝咖啡加半勺糖的习惯。她起身浏览书架，发现一整排关于江城历史的书籍。抽出一本《江城老街巷记忆》，里面夹着的老照片散落一地。
宁悦蹲下收拾，却在照片堆中看到一张熟悉的场景——光明小学1998年运动会。照片中的她站在跑道起点，扎着高高的马尾，神情专注。翻到背面，有人用铅笔写着："宁悦，50米决赛，第一名。"
字迹已经模糊，但宁悦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翻找其他照片，发现几乎每张有她的照片都被特别保存，有些还细心塑封过。
"这些是..."
"我父亲的收藏。"季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抱着厚厚一叠资料，"他是校友会负责人，保存了很多学校活动的照片。"
宁悦举起那张运动会照片："但为什么都是我？"
季诚的耳根明显红了："巧合吧。"他匆忙转移话题，"看我找到了什么——原始规划图纸！"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对比新旧图纸，宁悦的数据分析能力与季诚的空间思维完美配合。当她指出一组矛盾的数字时，季诚立刻在图纸上标出对应的区域。
"太默契了！"宁悦忍不住赞叹，"就像..."
"就像小时候一起做值日。"季诚接上她的话，两人相视一笑。
午后，季诚提议去个地方。他们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栋红砖建筑前——光明小学的旧校区。
"这里还在用？"宁悦惊讶地看着熟悉的校门。
"去年新校区建成后，这里只作为仓库了。"季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校友会有点特权。"
校园比记忆中小得多，操场上的梧桐树却更高大了。宁悦摸着斑驳的砖墙，童年记忆如潮水涌来——母亲在校门口等她的身影，课间操时偷看高年级学长的羞涩，转学前全班送的告别礼物...
"六年级二班在那边。"季诚指向二楼的一个窗户。
教室门锁着，但季诚变魔术般又掏出一把钥匙。推开门，灰尘在阳光中飞舞。课桌椅堆在角落，黑板上的粉笔痕迹依稀可辨。
宁悦走向窗边第三排："这是我的座位。"她抚摸着桌面上的刻痕，"看，我刻的名字还在。"
季诚站在最后一排："我一直坐这里。"他拉开抽屉，突然轻呼一声，"居然还在！"
宁悦走过去，看到他手中是一张泛黄的素描纸，上面画着一栋小房子，线条稚嫩却充满细节。右下角写着："给转学生宁悦，希望你喜欢新学校。——季诚"
"这是..."宁悦接过素描，手指微微发抖。
"你转学来那天，老师说你是从国外回来的。"季诚声音轻柔，"我想送你个欢迎礼物，但一直没敢给。"
宁悦眼眶发热。她记得那个沉默寡言的高个子男生，总是一个人画画，却在她回答不上问题时悄悄递来纸条提示。
"我离开那天，你在我的课桌里塞了封信。"她轻声说。
季诚瞪大眼睛："你收到了？"
"嗯。"宁悦微笑，"你说'长大后我要设计不会被拆掉的房子，等你回来看'。"
两人沉默地对视，二十年的时光在空气中凝结。窗外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工地的机械声。
"那个承诺..."季诚指向窗外的旧城区，"我正在履行。"
宁悦突然明白了季诚对这个项目的执着。她低头看手中的童年画作，又看看眼前这个为保护城市记忆而战的男人，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我们一定要阻止他们。"她坚定地说。
回书店的路上，宁悦的手机响了。张明远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她看了季诚一眼，按下接听键。
"宁悦，明天上午九点，董事会要听你的最终汇报。"张明远的声音带着不寻常的急切，"带上所有原始数据。"
"好的，张总。"
挂断电话，季诚皱眉："太突然了。"
"他们起疑了。"宁悦咬着嘴唇，"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季诚沉思片刻："有个地方可能能找到——江城城建档案馆。那里保存着所有项目的原始审批文件。"
"明天档案馆几点开门？"
"八点，但..."季诚犹豫道，"太冒险了。如果张明远有内线..."
宁悦摇头："这是最后的机会。明天七点半，档案馆见。"
当晚，宁悦回到自己公寓收拾资料。打开门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书桌上的笔不是她离开时的位置，电脑电源灯也亮着。有人进来过。
她迅速检查了隐藏的摄像头——这是她搬进来时偷偷安装的。手机app显示，昨晚有人用钥匙开了门，在屋里待了近一小时。
宁悦后背发凉。她拨通季诚的电话，却在他接起的瞬间改变了主意。
"没事，就是...明天见。"她挂断电话，不想让他担心。
收拾必需品时，宁悦从衣柜深处取出一个铁盒——她的"应急基金"，护照、现金和一把瑞士军刀。铁盒下面压着一张老照片：母亲抱着年幼的她站在一栋红砖小楼前，照片背面写着"杏花巷23号，1995"。
宁悦凝视照片，突然注意到背景里有个模糊的身影——一个拿着画板的少年，站在巷口的槐树下。
"季诚？"她轻声呼唤，仿佛跨越时光看到了命运的交织。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明天将是一场硬仗，但此刻，宁悦心中不再恐惧。无论结果如何，她不再是那个独自离开的小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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