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熏香奔腾着涌入他的肺腑。
耳边响起一阵细喘,他甚至能感觉到独属于身边女子的甜香。温软的起伏跟着她呼吸而发颤,隔着衣衫都挡不住那种贴近他手臂的柔腻触感。
霍钊的目光落了下来,指腹不受控地触碰到她的脸,轻轻辗转。
她的嘴唇润泽得像夏日冰鉴里的西瓜汁,嫣红顺着他手指动作捻过面颊。她混沌地攀附住面前的人,滚烫掌心压上来,一寸寸抚至她腰际。
高大身形挡住泰半烛光,臂膀带着贲张的力道,霍钊稳稳扶正她即将倾倒的身子……不经意地,她的衣带勾缠到他身侧的环扣,散乱曳地。
眸底一阵迷离翻滚。
晕眩感细细密密地侵蚀着殷婉的神智,直到纠缠之中,她袖口拂动,将药碗带落,瓷片清脆摔裂的响动,让霍钊瞬间清醒过来。
“殷氏!”
他强忍着全身的炙热躁动,摁住她双肩,用力拉开距离。
喉中辛辣苦涩的汤药味翻涌而上,霍钊眸中闪过一丝清明,转身推开窗户,冷风猛地倒灌进来。
凉意荡涤了屋里的暖香,身上陡凉一片。殷婉额角泛起冷汗,她喘息着,眼前终于彻底清晰。
不对,这不对劲儿……
窗前的人也猛地抬眼看她,那眼神中裹着一层毫不遮掩的恼怒。只一瞬间,殷婉就反应过来,立刻仓皇摇头。
栖冬听到碗盏坠地的动静,狂奔入内,看到屋内乱状一时也是惊惧不已。
霍钊犹自攥拳,缓着劲儿,视线略过香炉,袅袅烟雾一息一息溢到鼻端。
他看向殷婉,唇边慢慢地、泛起一个极为讥讽的笑,
“你倒是给我准备得精细。”
“把这东西丢出去!”他的声音几乎是抵着牙关发出来的。
栖冬慌了神,同几个婆子协力把香炉连同香灰移出门。
殷婉和他对视,霍钊眼神凌厉地扫过来,直让她身子发颤。
她怎么会猜不出他此时心中所想?
她慌乱惊惧,狠下心猛地跪下去,“侯爷,我没有!”
她面上的飞红还未散去,双膝触及地面一阵冰凉,“房中香料为何会变成这样,我全不知情。”
“不知情?”
霍钊一向自持,哪怕恼怒也能保持体面,可过了许久,他依旧胸口气闷,“今日晚宴你独自出神,想必那时候你便意图不轨,如今这般还有什么好说的?”
“殷氏,你和你家人的为人,我早该清楚。”
说完,他再不愿看她,利落起身,推门离开。
窗扇大开,殷婉仿佛泡在冰天雪地,室外的冷气一隙不放地涌入屋内,扫过她的羽睫,柔顺的眼神一点点暗淡下来。
霍钊想必已经认定了是她所为,可下药迷他这种事,她根本没必要……更没兴趣。
.
夜凉如水,永霁堂内仍旧敞亮,霍钊披衣静坐,女子的玉色衣带突兀地缠挂在他腰际环扣,好像黑沉星夜中的一带银河。
呵,真是可笑。
他勾手取下,狠狠掷在桌面。朝外道:“来人,备水。”
温凉的流水冲刷而下,划过块垒分明的胸膛,霍钊短促地闭了下眼。
浴房朦胧不清,他撩起凉水泼在脸上,手掌从额角滑到下巴,眉峰眼角瞬间染上晶莹水色。
原先的燥感被轻易抚平,显然那催人发欲的熏香质劣。
……异样的感觉短暂划过心底。
霍钊双臂撑住浴桶,波动着的静水稳下来,方才袍角翻涌的记忆倒逼回他脑中,甚至掌心,还残存着她的触感。
他皱紧眉心,穿衣走出屏风。
月光落在窗台边沿,外边檐角的灯火飘摇不定,照得桌上一大半都泛着光。隔着垒得工整的案牍,那角衣带被挡得彻底。
霍钊坐下,忽然探手拽过衣料,摩挲片刻,起身把衣带扔进衣柜角落里。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
.
次日清晨,寒霜结成冰花凝在窗台,侯府又如往日般忙碌,下人们有条不紊地洒扫庭院,准备早膳。
桂慈院内,老夫人坐在妆台前任由丫鬟梳妆,林嬷嬷从外边进来,先俯身靠着文氏低语了几句。
“什么!?”
闻言,文氏立刻转头,不察发梢还落在丫鬟手上,头皮瞬间被扯痛。
“不长眼睛的。”她呵斥周遭,几个梳妆小丫鬟跪了满地。
文氏的细眉紧拧,恨恨道:“钊儿是何等身份?这女人,竟敢让那些个下作东西进房迷我儿,心思当真是恶毒!”
“去,把殷氏给我叫过来。”文氏恶声吩咐。
殷婉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眼下浮着淡淡乌青。她进了屋,文氏还在摸着头皮指桑骂槐地斥责丫鬟。
“你这小贱蹄子,我们霍家哪点亏待你了,背后还敢使这种阴招,连脸面都不要了。”
栖冬听她这么说,心头一阵发乱,担忧地看向殷婉。
昨日的事到底有失体统,院里人都守口如瓶,而侯爷尽管怒极却也没有责罚主子,那老夫人这厢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嬷嬷给文氏递去茶水,“您先消消气。”
喝了茶,看到外边的人影,文氏当即甩开膀子,起身撩起珠帘,吼道:“我们家的新妇可当真是又有心机,又有胆色,如今连春药也敢用了!说说看,你还有多少心思?”
顶着文氏的滔天怒火,殷婉先跪了下来,“老夫人,昨日之事,绝非我所为!”
“呵”,文氏嗤笑,“道边小贼见了官差都要先辩解两句,那香炉还在你院里放着呢!”换言之,谁会相信她。
殷婉昨晚便已思虑再三,如今心神也尚镇定,便道:
“儿媳尽管不得夫君欢心,但也从小熟读女书,知道身为妇人的职责所在,更深知兹事体大,侯爷贴身入口之物小如昨日板栗一般,大到屋内起居家俬,一应用度都加心在意,更别说香料这种东西。”
“儿媳屋里只有凝神香,且冬日地龙炽盛,那香料也不是一直点着。更何况侯爷心细,那等歹药一旦用了,怎不会被侯爷觉察?”
她最后陈述,“府里人多口杂,儿媳,着实没有理由冒着天大的胆子去用那物。”
听到此处,陡升的怒火暂且被压下。文氏问,“照你这么说,是有人故意暗害你?”
“您若还疑儿媳,大可派人打探一番。那东西是禁药,胤都的香料店和商铺统共就那么几家,若要购置,再怎么也会留下凭证。”殷婉认真道。
文氏深深皱了眉,细想起来也觉得确实有道理。
“那我就派人细细去查,倘若真是你所为,府里定会重惩!”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她看着殷婉的眉眼,心里一阵憋闷,正要让人下去。屋外小丫鬟却通禀,说是钱嬷嬷急着有要事要说。
文氏先把人唤进来,钱嬷嬷‘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淌着泪便开口,
“奴婢不到二十便当了霍家的奶嬷嬷,那时候在边关没有粮草,风雪交加,是奴婢一口米粥一口奶把人喂养大了。奴婢照顾侯爷多年,这一听说昨儿的事儿,后怕得连早饭都吃不下……”
文氏最不耐烦听她提这个,烦躁地摆手,“你劳苦功高,今日过来是怎得了?”
钱嬷嬷不再拿乔,大声告罪,“奴婢想起前些日子的一桩小事,琢磨半天觉得和昨日之事有关,必须要跟老夫人您禀告。”
文氏掀掀眼皮,这才正眼看她,“你说。”
钱嬷嬷暗自瞄向殷婉和栖冬,几乎要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她大起胆子来,“奴婢负责管理后宅内外的大小仆妇,前些天听到抱雪院的几个小丫鬟在闲聊,说是看到新夫人的贴身丫鬟栖冬在偷悄摸藏什么东西……好像是香灰之类的。”
栖冬一下白了脸。难不成是那日?
“你说的可当真!”
堂上,文氏神情骤变。
钱嬷嬷立即点头,“奴婢知道夫人是主子,也碍着这层身份没敢过问,只是悄悄记下了那小丫鬟的名姓。
……今早,昨儿的事在府里传开了,奴婢才想起来问那小桃儿,她立刻带着东西过来,里面确实有燃尽的香灰。如今看起来,人证物证俱在!”
她说到此处又哭又嚎,匍匐在地,“都怪奴婢一时心软,竟让夫人有了可乘之机,倘若侯爷真因为此事而身子受损。那奴婢,这辈子都不能心安了……”
文氏让林嬷嬷把她扶起来,又叫人去唤小桃儿。小丫鬟一进来就递上了包裹,里面正放着一捧香灰,“奴婢叫外人验了,正是如今流传于香粉地的合欢药。”
“殷氏,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文氏逼视着殷婉。
钱嬷嬷也火上浇油,痛声道:“夫人,您,这可真是太胆大了。”
栖冬狠狠闭眼,当即准备跪下陈情,胳膊却被殷婉用力一拉。
“敢问钱嬷嬷,小桃儿拿的香灰,怎么就能证明是我的丫鬟所放。再者,这和昨日的炉灰,有什么干系?”
殷婉昨晚就已细细察看过,那燃尽的香灰味道熏烈,应该是被人偷偷掺进香炉里的劣质春药。
钱嬷嬷咽了口唾沫,“可,小桃儿都看到了……”
殷婉挡下她的话,“仅凭她一人所言?”
“难道这还不够?!”
文氏根本不想听她辩白,心里几乎认定了殷婉的错。她重重拍了下案几,直震得桌上茶盏都在摇晃。
“身为后宅妇人,窝藏禁药借此向夫君邀宠不说,还敢糊弄长辈,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若不是今日有钱嬷嬷在,怕是就要这样让你蒙混过去。”
钱嬷嬷得意地勾起嘴角。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来人”,文氏叫了两个健壮的仆妇,“传我的命令,殷氏胆大妄为,带出去送到城外的霍家族祠,先关个半年静静心,余下的事儿,等府里考虑好再议。”
送到族祠,那和休妻有什么区别。
栖冬心都颤了起来,她当即要把原委道明。却看到殷婉偏眼看她,微微摇头。
对啊,主子到底是殷家的人,她家太太做下的事儿,主子又怎能脱了干系……
殷婉平静地站起身,仆妇要上来压她。
不想这时候,门口的帘子却猛地被撩起。
霍钊走了进来。
他环顾内室一遭,眼神亦冷冷地、分毫不错地看向殷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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