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光线早早就填满了整间屋子。党玥绕到屏后,脱下中衣擦起了身子,心里回忆起昨夜情形。
天气燥热,光线又朦胧,刚洗好的她很快就昏昏欲睡。不知多久过去,隐约听到有声响,她才知道薛娘子已从浴室出来了。
那人却是不肯聊了,要她赶紧睡自个儿的。她觉得自己不喜欢对方,还要享受对方的好不大行,便想要起来。
结果听见一句:“快睡!我没那么傻,真以为我抱着什么都不要的心来的?好,也就开始那会儿是,这会儿不了——以后可有我讨的。”
她顿时就躺了回去,那人笑了几声,就安静了。
她其实不习惯这样,明知她不愿意,还把她当个喜欢的人来好。但她也不讨厌这姑娘,觉得能做朋友就好了,就像其他人那样。
打理好自己,党玥一身大科紫罗衫子打扮,走出了画障。
薛娘子也醒过来了,正盘坐在床上闭眼呼吸。过了一整个夏夜,她那一张脸仍白白净净的,好似早起梳洗过一般。
方才党玥见对方没醒,便让小猫儿先吃早膳,自个儿梳洗了。她走向床头,说道:“昨晚是想聊什么?说吧,可不能欠着。”
她其实也不喜欢这样,好像对方是个负担,是她欠了债的人,要还。可那日以后,她就过意不去这姑娘待她的好了,哪怕想聊些朋友之间的话,也是等到醉了才敢找人。
听见她的话,坐着的人睫毛一颤,透出明亮双眼。他道:“欠?您真觉得欠我?要还也行,您就好好想明白怎么就不愿意喜欢我了,赶紧迷上我。”
“胡说什么?迷恋就是喜欢了?”党玥坐了下来,抱起一个竹奴。她笑了两声,说:“总算敢这么说话了。”
“我怎么说——”薛甘棠还想多扮会儿乖巧,一下闭了嘴。很快他又开了口:“朋友之间就不算欠了,不行您就还当我是朋友。”
“现在不是么?”党玥望了过来。
那张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柔和,薛甘棠没敢说话。
“娘子也好好想想喜欢我什么吧。样貌、脾性、待你如何,这只是第一道关卡。你总得过了第二道,才能明白。”党玥没说第二道里该有什么。她顿了会儿,又道:“你,和你耶娘都觉得这事稳妥,可我不同,我不信任你。”
方才她想过了,觉得还是得说出来,这样才是为了两人的好。否则一厢情愿想做朋友,却又不肯交心,自己高兴不到哪儿去,还可能伤了对方。
却是过去半响,薛甘棠才抬起头来,语气跟个孩儿似的:“您看不出来吗?”
党玥摇了摇头,问道:“不然我就当你是个小妹妹?孩儿喜欢我,我是能喜欢回去的。”
“不要!”薛甘棠猛地跪起身子,他还想亲亲对方、在冬日里一起抱着睡醒,想摸摸对方的脸、眼睛、身子,再告诉对方自己是个……他憋着一口气在胸膛,说道:“就当我是正经悦意您,若不是石女,第一天就……”
“嗯?”党玥突然变了神色,“怎么这么说话?你在道观……不,王姆都教了你什么?”
此刻敲门声正好传来,小猫儿该进来了。
“没教什么!再不说了啊,朋友间不谈欠!”薛甘棠匆匆下了床。
“再不说了!”
-
今日没打马球,午时党玥就没回去,在衙内休息了。身子靠着胡床,手翻过一页页书籍,头顶的紫藤花被风轻轻吹拂,倒也闲适。
“牵条,牵条……挂木!挂木!”忽然有谁作起诗来。
“莫着急,着急是作不出来的!”一人跟在他身后。
党玥笑了声,问道:“坐么?”
诗人摆了摆手,答道:“府君(注:对刺史尊称)继续读书,我等……站会儿!”
说完他就皱起眉头,苦思起来。
“不是让你多读读?光作不读行么?”朋友道。
“我以前怎么作的出来?”知道刺史宽和,诗人回过头去,对朋友怨了一句。忽地,他摇了摇头,说:“不作了,回去。”
党玥笑道:“刚才不是来感觉了么?都安静下来,再想想。”
两人照办,最后留下首清新可爱的小诗。
党玥打了个哈欠,闭起眼睛小憩起来。过去在秘书省工作,午后就放班了,这儿不同,午间得好好休息,应对之后的晚衙。
醒来她看见州衙的童仆姬四郎蹲在地上逗蚂蚁,便问:“方才出去了?司户找你找不着。”
姬四郎忙站起身子,掏出一个铜币来,道:“大王快看!”
党玥一摸,看着做工良好的铜币,手感有些不对。她问:“新的恶钱?”
私铸钱因质量不如官铸钱,也被称为恶钱。大陈虽禁止私铸行为,但始终无法禁绝恶钱的流通,因此不禁止在小型交易中使用。
“对,做工好,有些薄。午时去市里见有人吵架,找百文给了四成这种恶钱,我便讨了一枚,替受害大叔做宣传。”姬四郎说着,想起了市里冰酪的味道,又有些馋了。
“听那卖家语气何如?”党玥问。四成这比例有些高了。
“这不是钱么?!”“四成?何来四成?!看着就几枚鹅眼、铁锡钱,郎君诬我什么?!”“大伙儿都在用,郎君怎么用不得?!”姬四郎掐着嗓门,学了一遍。
“不似存心诈人。”党玥低下眼帘,然后站起身子,“可百文里找了四成?走,案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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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县衙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卖家的确也是受害者。此人前阵子与人做买卖,不慎收到许多恶钱,一下子气不过来,就动了歪心思。这并不触犯法律,但还是承诺得日后不得在交易中使用太多,否则也是自砸招牌。
不过,私铸者究竟是谁?这般精细的恶钱,可不是寻常人做得出了。
为了帮忙找到此人,卖家提供了上一个流通者的特征:样貌普通,关中口音,带着不少货物。
听是关中口音,党玥第一个想到的是京师的权贵。这帮人未必能满足于明面的财富,私底下赚钱方式不少,有的人甚至会在京外私铸恶钱,再运回使用。
那商人随身带着不少货物和恶钱,怎么都像在一路易货,方便带走转销。这样的存量和手法,又是出身关中,大抵不是普通商人。
南方私铸现象猖狂,商人若是从南方带来恶钱,应当交易作南货,在洛阳换作真金,再带回关中才是。便是要补些北货,也该选择进价差不太多的洛阳,或者同样繁华的汴州,而非更北些的卫州。
大陈允许铜的私人开采,权贵之家有上几座矿产,是常见的事。倘若商人与权贵有关,恐怕是在北方完成私铸,一路南下易货,届时再换作真金。
北方可不就有几个铜和煤的共同产区么?
说不准真与哪家权贵有关系——党玥不愿打草惊蛇,只先在卫州宣告这种钱的存在,好教百姓有这个意识、防止受骗,再就是给正在道内巡行的一个下属写了信:观察蔚、定、易三州。
数日以后,她收到了信,证据指向五郎、八郎的一个亲戚,也是昌平的。
1. 老薛的思想其实很纯洁,他觉得那是很正常的事(不像老谢他们会害臊)。
2. 这个案子很简单,就是有个刺史搞□□,正好被党玥抓到了。然后,为什么古代不好抓□□?因为到底是铜/金/银,实体货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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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章 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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