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嘉树的盲杖敲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这声音比平时更重,更不耐烦。顾栖川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刚洗好的盘子,水珠顺着指缝滴在地板上。他注视着阮嘉树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盲杖像一把利剑,狠狠劈开空气。
"左边有茶几。"顾栖川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阮嘉树的盲杖重重敲在茶几腿上,力度大得让放在上面的玻璃杯晃动。
顾栖川快步走过去稳住杯子。自从从冰岛回来,阮嘉树对盲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他讨厌用,现在却用得更狠,仿佛要把地板戳穿。
"要不要休息一下?"顾栖川问,"我煮了咖啡。"
阮嘉树停下脚步,转向声音的方向。他的眼睛依然漂亮,浅褐色的虹膜在阳光下像琥珀,却已经失去了焦距。"不用。"他简短地回答,继续向前走。
这一次,他的膝盖撞到了沙发扶手。
"操!"阮嘉树猛地抓住沙发靠背,指节发白。
顾栖川立刻上前,手刚碰到他的手臂就被甩开。
"我没事。"阮嘉树咬着牙说,"别管我。"
顾栖川收回手,默默退后一步。这个家已经被他改造得像个安全屋——所有桌角包上了软胶,地板永远保持干净无障碍,甚至连门把手都换成了圆润的款式。但这些保护措施似乎只让阮嘉树更加烦躁。
---
深夜
阮嘉树被一阵刻意压低的声音惊醒。
他躺在床上没动,竖起耳朵。声音来自阳台,顾栖川在打电话。玻璃门没关严,零碎的对话飘进来。
"......我知道这个机会很难得......"顾栖川的声音压得很低,"但现在真的不行......"
电话那头传来激动的男声,但听不清内容。
"他刚完全失明,需要适应期......"顾栖川停顿了一下,"不,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波士顿......"
阮嘉树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被单。
"演出可以等,但他不能......"顾栖川的声音突然哽住,"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但......"
电话那头的声音提高了,阮嘉树捕捉到几个词:"职业生涯"、"黄金年龄"、"浪费才华"。
顾栖川沉默了很久。"我会考虑的。"他最终说,"给我一周时间。"
阳台门滑动的声音响起,阮嘉树立刻闭上眼睛。顾栖川的脚步声很轻,停在床边。温热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额头,将一缕汗湿的头发拨开。这个动作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品。
阮嘉树突然意识到:顾栖川的世界已经重新明亮起来,而他却成了那个拖住脚步的枷锁。
---
第二天早晨
阮嘉树坐在餐桌前,手指摸索着咖啡杯的边缘。顾栖川在煎蛋,平底锅里的油滋滋作响。
"今天想去公园吗?"顾栖川问,"樱花开了。"
"不用。"阮嘉树的声音很平静,"你有事就去忙。"
锅铲的声音停顿了一秒:"我没事。"
"我听见你昨晚打电话了。"
厨房里的声音彻底停了。几秒钟后,顾栖川关掉火,走到餐桌前坐下。
"是茱莉亚音乐学院的老师。"他的声音很轻,"纽约爱乐乐团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空出来了。"
阮嘉树的手指在杯沿上画圈:"你应该去试试。"
"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阮嘉树抬头,尽管他看不见顾栖川的表情,"因为我吗?"
顾栖川的呼吸变重了:"你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什么?"阮嘉树突然站起来,盲杖撞翻了椅子,"知道你放弃演出机会就为了每天看着我像个废人一样撞来撞去?知道你包起所有桌角的时候心里其实在可怜我?"
"我没有——"
"你撒谎!"阮嘉树的声音撕裂在空气里,"你明明可以回到舞台上,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顾栖川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因为你比小提琴重要!"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让阮嘉树僵在原地。
"我不需要你这样。"阮嘉树的声音发抖,"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来证明什么。"
"那你要我怎样?"顾栖川的手指收紧,"假装没事发生,自己去纽约,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对!"
"办不到。"
阮嘉树甩开他的手,盲杖在地板上敲出凌乱的节奏。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卧室,却在门口撞到了门框——明明已经走过无数次,却还是算错了距离。
顾栖川立刻跟上来,手扶住他的肘部。这个保护性的动作彻底点燃了阮嘉树的怒火。
"别碰我!"他猛地推开顾栖川,"我不是你的责任!"
顾栖川被推得后退两步,后背撞上墙壁。阮嘉树听见他闷哼一声,却仍然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沉默像一堵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最终,顾栖川深吸一口气:"好。"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下周去纽约试试。"
阮嘉树的手指掐进掌心,指甲几乎陷进肉里。这正是他想要的,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疼?
"记得把桌角的软垫拆了。"他转身面向墙壁,"我不需要了。"
顾栖川没有回答。阮嘉树只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他滑坐在地上,盲杖滚到一边。黑暗从未如此厚重,压得他几乎窒息。
这一次,连顾栖川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
三天后
顾栖川收拾行李的声音很轻,但阮嘉树还是能分辨出每一声响动——小提琴盒扣上的咔嗒声,行李箱拉链的滑动声,还有衣柜门开合的吱呀声。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盲杖。这三天他们几乎没有交流,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我煮了咖啡。"顾栖川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放在你右手边的位置。"
阮嘉树没有动:"几点的车?"
"十一点。"顾栖川走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阮嘉树点点头。他听见顾栖川的呼吸声靠近,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我订了周五的返程票。"顾栖川说,"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回来。"
"不用。"阮嘉树的声音很平静,"如果通过的话,你应该留在纽约准备演出。"
顾栖川沉默了一会儿:"谁来照顾你?"
"我不需要照顾。"阮嘉树握紧盲杖,"我已经联系了Perkins中心的定向行走训练师,下周开始重新学习独立生活技能。"
这句话像一把刀,划开了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顾栖川的呼吸变得急促:"所以这就是你的决定?"
"这是最好的安排。"阮嘉树抬起头,"你不能永远为我停下脚步。"
顾栖川突然蹲下身,抓住阮嘉树的手按在自己脸上。阮嘉树摸到了湿润的痕迹。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顾栖川的声音哽咽,"我终于能听见了,却听不到你说一句'留下来'。"
阮嘉树的手指颤抖着,描摹着顾栖川的脸部轮廓——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还有那道在冰岛留下的淡淡疤痕。他想记住这一切,因为很快,这些触觉记忆将成为他唯一的联结。
"去纽约吧。"阮嘉树轻声说,"为我演奏。"
大门关上的声音比阮嘉树想象的更轻。他坐在原地,听着出租车驶离的声音,直到街道重新归于寂静。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温暖得几乎残忍。阮嘉树伸出手,试图抓住一缕光线,却只摸到了虚无。
他终于明白,有些黑暗,注定要独自穿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