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的灯光太亮了。
阮嘉树紧闭双眼,眼皮仍能感知到刺目的白光。十二小时的航程里,顾栖川的体温时高时低,像接触不良的暖炉。每当耳后电极发出危险的嗡鸣,阮嘉树就用力捏他的虎口——那是他们新发明的止痛开关。
"还有三小时。"空乘弯腰提醒,声音甜得发腻,"需要毯子吗?"
阮嘉树摇头,掌心仍贴着顾栖川的颈动脉。指腹下的搏动时快时慢,像被暴风雨打乱的船桨节奏。
顾栖川突然睁开眼:"我在想……"他的声音卡在电子杂音里,"如果当初没在Perkins遇见你……"
"我会少撞七次消防栓。"阮嘉树截住话头,"而你早就把助听器扔进大西洋了。"
舷窗外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如液态黄金灌进来。顾栖川耳后的金属片反射出奇异光斑,在阮嘉树手背上跳动——那是他失明后第一次"看见"光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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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士顿的晨雾裹着熟悉的消毒水味。
Perkins中心的保安瞪大眼睛:"Holy **! They said you were in some German lab!"
顾栖川挂着阮嘉树的肩膀,笑得像个亡命之徒:"Tell Frau Schmidt her worst students are back."
护士站的Lisa尖叫着冲过来,却在碰到顾栖川的电极接口时猛地缩手:"What the hell did they do to you?"
"Long story."顾栖川虚弱地比了个中指,"Got any mint shampoo?"
音乐治疗室还是老样子。阮嘉树的盲杖触到地板中央那道熟悉的凹痕——去年冬天顾栖川摔碎琴谱架时留下的。振动地板沉默着,像头沉睡的巨兽。
"过来。"顾栖川拽着他跪坐在地板上,从背包里掏出那台改装过的振动装置,"试试这个。"
装置启动的瞬间,阮嘉树的膝盖感受到32Hz的震颤。不是音乐,是某种更原始的信号——摩斯电码般的节奏,重复着三个字母:
S-O-S
然后是:
S-T-A-Y
阮嘉树猛地按住装置:"你什么时候——"
"海德堡的零件。"顾栖川的指尖爬上他的腕骨,"用病床护栏和心电图仪改的。"
阳光斜切过地板,把两人交叠的影子钉在墙上。阮嘉树突然意识到,这间屋子见证过他们所有的对抗与靠近——从最初的音叉相遇到现在,像一场漫长的触觉对话。
"你的心跳漏拍了。"顾栖川突然说。
阮嘉树抽回手:"电极故障。"
"撒谎。"顾栖川的额头贴过来,骨传导的振动直抵脑髓,"你每次撒谎,右锁骨下方会先发烫。"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Frau Schmidt的高跟鞋,Lisa的平底鞋,还有……轮椅?
"Code Blue! Code Blue!" Lisa的尖叫由远及近,"Dr. West from Mass General is gonna kill us all!"
顾栖川迅速关闭振动装置,却掩不住耳后电极突然爆发的警报声。阮嘉树在红光闪烁中精准抓住他的手腕,将拇指按在那道旧疤上——
虎口对虎口,伤痕叠伤痕。
"听着,"阮嘉树的声音压过警报,"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别答应二次手术。"
顾栖川的瞳孔在红色警报灯中收缩成线:"What if I go deaf for real this time?"
阮嘉树拽住他的衣领,前额相抵。颅骨传导的私密频道里,他的每个字都震如雷鸣:
那我就学会所有触觉手语骂你。
每天。
每小时。
门被撞开的瞬间,顾栖川的笑声和警报声混在一起,像首荒诞的协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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