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虎行澈洗干净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唐琦已经抡起大勺做了好几个菜,他甚至顺道给隔壁那两人捞来摁在了饭桌上。
“这才像个小孩嘛。”唐琦看着虎行澈笑起来。
狼策军中只有虎行澈的年纪最小,他还是唐琦亲自领进去的——因为他非同寻常的耐力与速度,狼策军对于人才的处置方式自然是来者不拒。
“来,坐下吃饭。”他朝虎行澈招招手,后者才慢吞吞地挪到位置上,面前是唐琦给他盛好的满满一大碗饭和堆成山的菜。
虎行澈这小子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性子闷,不爱说话。在军营里的时候便是如此,因为是唐琦带进去的,所以整个军营他只贴近唐琦一人,唐琦对他既像兄长又像长辈,更多时候拿他当小孩养着。
看他扒拉饭的动作很奇怪,唐琦不由得眼神往他关节处看去。很明显的错位,显得他整个胳膊扭曲着,但这臭小子居然一声不吭。
“你那胳膊别乱动了,等会我去给你找个郎中看看。”
虎行澈吃饭的手顿了下,筷子一扔火速腾起戒备地捂住自己的胳膊,眼神重新警惕起来。
饭桌上的几人自然看出了点猫腻。
唐琦跟他们一对眼神也都各自放下碗筷左右将他一拦,唐琦将要扒他胳膊去看,虎行澈却忽地反手一甩,那关节脱臼地更狠了点。
“虎行澈!你跟我犯什么混!”
唐琦骂声刚出,虎行澈立马僵在原地,眼神愣愣地看向他。
“看我干什么?我早说你缺心眼了。声音记不得,脸也不记得吗?林铮野你又不是没见过,更何况,你敢连我的声音也认不出?”唐琦懒得再跟他隐瞒。
“老…老大?”虎行澈试探着盯向他的眼睛。
“怎么了,终于学会用脑子——”他被虎行澈一个猛扑撞得往后踉跄了几步,话音卡了半秒才从嗓子慢呵呵溜出:“思考了?”
“我以为你们都死了!”他压在唐琦肩上闷闷开口。
“我也是,”唐琦摸上他背,声音轻而缓地带了点笑意:“幸好你还活着。”
对面沈知清跟叶迁摊着手看着他俩认亲,“先放一放眼泪,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商量。”
于是几人重新坐回桌,唐琦简单跟虎行澈解释了下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以及当日喀秋的来龙去脉,语罢他才终于把话头引到虎行澈的身上:“你当日东行,到底发生什么了?”
虎行澈突然知道这么多事情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被唐琦敲上手背才回过身开口道:“我…我当日听你的话骑马准备出了喀秋往东走,但我没能出去。”
“你碰到陛下派的人了?”唐琦问。
虎行澈点点头:“他们让我掉头,不准我回撤出去。但后来嘉措哥也带着左支军跟过来了,我们跟那些人差点杀起来。”
难怪当时嘉措回来的时候脸色那么差。
“我混在人群里面,嘉措哥趁乱把军报塞我怀里甚至偷摸顶着那些人的视线给我送了出去,出了喀秋我一路往东没敢停,快马被我跑死了,当时距离宣鹤军驻地还有好长的路,所以我就一直跑一直跑,我想跑去驿站换马。”
虎行澈说到这身子突然应激性抖起来:“后来我终于跑到了一个亮着的驿站,可那里面根本没有官吏,在灯里我看见了一个人。”
唐琦:“吴顺意?”
虎行澈瞪圆了眼睛看向他不可思议地点点头。
“他在跟一个带着面具的人交谈,听口音,对面人不像是朔朝的。”
叶迁:“戴面具?什么样的面具?”
“没看清,好像是青色的,样子像鬼怪。”
唐琦跟叶迁对视一眼开口道:“是鬼罗。青面獠牙、恶鬼面具,只有他的品味会这么差。”
谈起这个名字唐琦不自觉牙酸起来,他与鬼罗就打过两次照面,但是一次比一次厌恶,尤其是他还绑架了唐言。
“原来那个人就是鬼罗。”虎行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沈知清问他道。
“后来我本来打算悄悄溜走,,但是我听见了老大的名字。所以我想靠近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虎行澈短暂地蹙了下眉头:“但他们发现的太快了。”
“你…你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沈知清张张口问道。
虎行澈点点头:“我趁他们还在反应的时候立马掉头逃跑,可他们有马我根本跑不过,没过多久距离就越来越近。。”
他突然笑起来:“不过幸好我运气不错,临了的时候我逃到一条河边。”
他话说的轻松,可听着人心里直胆寒。
“你——你跳下去了?!”沈知清惊诧道。
虎行澈嗯声,而后挠挠头看向唐琦:“我从小善水性——老大,你不也知道么,你还教过我呢。”
“我那是教给你保命用的。”唐琦往他头上捶了一下,虎行澈摸着被他打得地方憨憨笑起来:“我这不就是在保命吗。”
“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虎行澈:“反正被抓回去恐怕也难逃一死,那倒不如赌一把。反正不会比那更惨了。”
“那你后来又发生什么了?”
“我跳进河里之后害怕他们跟过来杀我所以一直在游,我不知道游了多久也不知道游到哪去了,甚至最后太累了,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所以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逼着自己上了岸。”虎行澈继续笑笑:“我当时以为自己会死掉的,可我没有。”
“有人救了我,是一对夫妻。他们把我从岸边救回去给我治伤。再后来我怕那群人还在追杀我,我不想连累那对夫妻所以就准备继续东行去找宣鹤军,可是在途中突然听到了狼策全军战死的消息。”
他再次捏紧拳,声音颤抖起来:“我以为是我跑的太慢,没能成功带回去援军,才——”
“那群人我谁也不会放过。”唐琦目光幽幽继续转向虎行澈轻声问:“你出喀秋前嘉措塞给你的军报还在吗?是不是已经被丢掉了?”
原以为经过这么多事军报会早就丢掉可没想到虎行澈却是摇起了头。
“那是狼策唯一的希望,我不能扔。”
这下换唐琦怔住,“你没丢?从出事到现在军报一直在你身上?”
“我跳河前就把军报攥在手里,”虎行澈大大咧咧一笑,语气轻飘飘地像是在说什么玩笑话:“我当时都想好了,就算那根胳膊被谁砍下来也决不能松手。”
叶迁瞠目结舌起来,他发现这些参军的人心里真是一个比一个执拗。
“那军报现在在哪?”
虎行澈摸向自己胳膊,又是轻轻一笑:“我把缝进肉里了。”
“知道狼策军全死之后我就一直想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又担心那群人仍旧在监视,所以我就一直躲藏,不敢让任何人发现我。直到——”虎行澈眼神转向沈知清:“碰到这位姐姐,曾经狼策断粮,我记得老大你找她帮过忙。我发现她在找我,所以我就赌了一把。”
“难怪当时我要带你治伤你拼死不从,原是将军报缝进了肉里?!”沈知清大骇。
“我虽知道你与老大有交情,可军报兹事体大,我不能冒这个险。”
“你疯了吗!”唐琦登时怒起,见他满眼轻狂仍不知错,于是怒不可遏地指着他骂道:“虎行澈,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看郎中!”
……
“我说你们参军的人是不是脑子都长得一样?”
“什么意思?”
叶迁:“怎么每个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性命好像轻的像根羽毛,明明活着就是很难啊,可怎么你们一点都不珍惜。”
唐琦看过去,简单思索了下才回他:“不想跟你讲大道理,反正你总比我们更聪明,可是叶迁,等到有天需要你去抉择的时候,说不定你也会突如其来蠢笨一次。”
叶迁低头嗤嗤笑了声:“那我是不是应该期待一下?”
唐琦撞上他肩膀,大笑一声:“算了吧,世上蠢人那么多你不如就聪明一世好了。”
“叶去迟,你得长命百岁。”
“仲乐,你又耍无赖。”
“我不管,反正你要长命百岁。”
身后的门被打开,沈知清冲着外面两人说:“人醒了,进来吧。”
虎行澈躺在床上,旁边盆里盛着血水,托盘里是方才取出来的军报。他没有让郎中过来,说是不信,所以开刀缝针全由沈知清代劳。
“下回再要寻死千万别拉我下水,人命债背多了,我怕自己气短。”沈知清在一旁收拾,嘴里却忍不住多说几句。
唐琦:“没办法,能者多劳,沈老板不愧是见多识广,我的命不也是你救回来的吗。”
沈知清给了他个白眼:“我是种粮的,不是救命的。”
“都没差啦,”唐琦大手一挥,转头去看病床上的人问道:“感觉如何?”
“没大事,疼了点而已。”虎行澈笑笑。
旁边叶迁帮着沈知清收拾桌上的东西,两人动作默契,叶迁到她身边轻声道:“辛苦了。”
“不辛苦,只要你别躺在上面就行。”
沈知清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叶迁懵在原地。
“你们在门外的话我听见了,”她朝叶迁看过去,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我救不了你的。”
“你听明白了吗?我不是医师,如果躺在那里的人是你,我一定没有能力救活。但我不想你死,如果你还想让我原谅你,那就给我好好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
“叶去迟,你必须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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