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温轻竹才用完早膳,婆婆吴雪离便慈爱地拉起她的手,说道:“轻竹啊,今日天气不错,也该回门向你父母问安了。咱将军府就这条件,倘若侯爷和夫人问起,可千万别惹他们担心。”
温轻竹摇了摇头:“母亲说的哪里话,您和父亲一向待我很好。”
“哼,也就那臭小子不识好歹。”辅国将军萧鸿晟脸憋得通红,忍不住道,“许是提前知晓今日要陪轻竹回门,竟一大早溜去了军营,说是要审问细作,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是陪妻子回门重要,还是那个劳什子细作重要?”
“好了,父亲,少将军也是在忙正事。”温轻竹听了这话,心想那细作多半与他受伤逃不了干系,如今伤还没好透,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任何可能。
“轻竹可以自己回去,不妨事的。”温轻照竹善解人意地说道。
原本她也没打算与他一同回门。
那是温紫衣的家,不是她的。对温紫衣来说,是充满温馨快乐的地方。对她来说,却是承载无数痛苦回忆的地方。
再者,如今只有安定侯府知道替嫁真相,她一人回去,兴许还能让众人配合她演的久一点,她在将军府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一点。
吴雪离为了体面,命人从库房抬了两三箱珍贵物件出来。可温轻竹却并没有收下,而是道:“将军府素来清廉,这些肯定都是父亲和少将军在战场上拼了命挣回来的,轻竹不能要。”
吴雪离道:“这是给安定侯府的回门礼,如今原儿有事不能随你同去,让他们知晓你在这儿过得好,也好宽宽心。”
他们才不会宽心呢,尤其是骆宜秋母女。
“可轻竹听闻,当今圣上厉行勤俭节约,最不喜铺张奢侈。”温轻竹瞧着地上的箱子,顿了顿,道,“若是传到圣上耳中,恐怕不妥。”
而这三箱物件,也许已是将军府的半数家产,岂能这般白送于安定侯府?
见吴雪离神色松动,温轻竹接着道:“在轻竹看来,心意最重要。爹娘向来疼爱我,必不会因这点小事心生不悦,伤了两府和气。”
“说的有理。”吴雪离命人将那三箱子物件抬回了库房,一边对温轻竹不舍道,“与侯爷夫人叙完话,可要早些回来啊。”
吴雪离膝下无女,仅两个儿子,偏生萧丞原又那副性子,好不容易娶了妻,这几日相处下来,她自然而然将这儿媳视为亲生女儿般,眼看着她便要回门半日,她自是不舍的。
“好的,母亲。”温轻竹由玉露搀着上了马车,霜叶也不情愿地跟在外头。
她打开车帘,对吴雪离挥手:“外头风大,母亲快回去吧。”
吴雪离点点头,却仍注视着马车,没有离开的意思。
温轻竹竟从中体会到了一丝不曾有过的离别之意,不忍再看,合上了车帘。
马车很快动了起来。
玉露疑惑道:“姑娘,方才将军夫人给你撑场面,可你为何不要呢?”
“咱也可趁此打脸侯府那些捧高踩低的,让她们长长教训。”这句话,是玉露放大了音量,迎着外头说的。
她就是要让侯夫人身边那个霜叶听见,气死她。
自从第一日来惹怒了少将军,霜叶就被牧方安排到了外院当洒扫丫头,将军府的下人们知晓了她的愚蠢行径,都很鄙夷,将脏活累活都派给她,日日不得安生。
今日回门,也是牧方特来提醒,将这丫鬟带回去,将军府容不下背主之人。霜叶倒也没说什么,收拾好包袱便过来了。经了这几日,她怕是巴不得回侯府当回骆宜秋身边的大丫鬟。
“玉露,慎言。”温轻竹在唇前竖起食指,压低了声音道,“旁人不清楚,你同我一起长大,应当也知晓,我虽不是侯府传言的身世,但至多也不过是个养女罢了。”
“能离开侯府,远离那种受尽欺辱的日子已是万幸,何必再与之牵扯呢吗?”
“再者,日子是自己过的,冷暖自知,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所想的,我们又何必将现状展露在她人眼前呢?岂不是给她们增添了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还是姑娘考虑得周全。”玉露赞同地点点头。
她看得出来,姑娘是想与侯府撇清关系的,那么也没有必要在意旁人的看法。她们想怎么议论便怎么议论吧,反正姑娘过得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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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安定侯府门口停下。
如温轻竹所料,门口除了等候已久的李嬷嬷,并无其他人。
“姑娘,你受苦了。”温轻竹一下马车,李嬷嬷便迎了上来,浑浊的眼里满含热泪。
温轻竹扑进了李嬷嬷怀里,笑着说道:“嬷嬷,不苦的,我这不挺好的嘛。”
“倒是嬷嬷,几日未见,你有没有想我呀?”
李嬷嬷见她气色不错,也被逗笑了:“当然想了,小祖宗!”
“放心吧,嬷嬷,将军府一切都好,有我在,没人敢对姑娘怎样的。”玉露打包票道。
“倒忘了还有你个小鬼精!”李嬷嬷作势要打玉露,“若姑娘少了一根汗毛,唯你是问。”
玉露只管躲在温轻竹背后,朝着李嬷嬷做鬼脸。
“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进来?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侯夫人骆宜秋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紧接着,大门被从两边打开,安定侯与侯夫人一齐走了出来。
温轻竹收敛了笑意,对二人行礼,“父亲,母亲。”
“乖女儿,要回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也好吩咐府上准备下你爱吃的菜。”骆宜秋瞧见候在一旁的车夫,瞬间堆起笑来,极为亲昵地挽着温轻竹。
安定侯温尚达也道:“是啊,轻竹,快进来吧。”
当初收养这个女儿,不过是听闻此女能保侯府福泽绵延,长盛不衰,这么多年也只是把她扔在后院给点吃喝,并没有指望她能有多大能耐,如今代替紫衣嫁入将军府,倒是解了侯府的燃眉之急,可见她还是有些用处的,没白养这十几年。
待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骆宜秋便冷漠地甩开挽着温轻竹的手,嫌弃道:“将军府就这般小家子气?连个礼都未备。得亏紫衣聪慧,没有嫁去受罪,也就你这上不得台面的,一脸穷酸样,嫁过去正好。”
霜叶在后头,正要张嘴说些什么,骆宜秋一记眼刀,她便老老实实待着,不敢再吱声。
温轻竹:“回母亲,将军府清廉朴素,自是比不得侯府。”
“行了。”温尚达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安定侯府家底殷实,又不比旁人少什么,何须如此计较。”
“咱好歹也嫁了个女儿出去。”骆宜秋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但她的话到底是传进了众人耳中。
女儿?温轻竹嘴角凝起一丝冷笑,她何时把自己当作女儿过?将自己这假千金李代桃僵,替温紫衣成婚,恐怕还觉得是天大的恩赐呢。
而温尚达如今对此并无异议,看来已然是被这母女俩说服,默许了这件事。
“不过,你夫君怎么没一起回门呢?”骆宜秋似乎方才想起,不经意般问道。
“少将军军中事务繁忙,自是不便陪同姑娘回府。”玉露抢先答道。
骆宜秋冷哼一声,瞧着主仆俩,轻蔑道:“我问你家姑娘,何时轮到你这做丫鬟的插嘴,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
不过,她也从此话中明白,温轻竹并不得宠,甚至这位杀神将军也许并不待见她。如此,她心里也平衡多了。当初生怕紫衣一意孤行错失良缘,反而给那野丫头抢了先,如今看来,当初的选择都是对的,幸亏紫衣有主见。至于那丫头,合该她命贱,既是不属于她的,落在她头上也无用。
玉露气极,不服气道:“你……”
可又看见温轻竹摇了摇头,终究丧气道:“奴婢知错,认打认罚,还求侯夫人不要怪罪姑娘。”
离开侯府几日,她怎么就忘了呢?这位侯夫人管理内宅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若是有人出言顶撞,轻则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重则发卖打杀了去。也正因为如此,从小府里丫鬟只有听她的,作威作福,欺负姑娘,才能步步高升,越来越好。
长此以往,她们竟变本加厉地欺负姑娘,泯灭了良心,姑娘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冬日里也只给使最差的炭火,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而自己也是在她们手底下曲意逢迎,才搀扶着姑娘一路跌跌撞撞长大。
“顶撞主母,按理,当掌嘴二十下。”骆宜秋看着主仆俩,冷声道。
“侯夫人,这等贱婢恐污了您的手,让奴婢来吧。”一路默不作声的霜叶,这会儿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玉露闻言,朝霜叶啐了一口,“呸,你个心怀鬼胎、背着主子勾引少将军的狐媚子,简直玷污了侯府的名声,落得个被遣送回来的下场。你来,怕是会脏了我的嘴。”
“看你干的好事!”温尚达一听这话,便知是骆宜秋的授意,愤怒地拂袖离去。再待下去,他这张老脸没处搁了。
“好伶俐的一张嘴!”温尚达走了,骆宜秋这下更无需顾忌,瞪着温轻竹道,“好歹也是侯府养出来的姑娘,怎地教出这般没规矩的丫鬟来?出嫁几日,莫不是生了一身反骨,忘了自己的身份?”
“玉露该狠狠掌嘴,而你,亦逃不掉家法!”
玉露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侯夫人,都是奴婢一时失言,说错了话,要打要罚,都冲着奴婢来,姑娘身子骨弱,实在经受不住啊!”
温轻竹急忙开口道:“玉露住嘴!”这傻丫头,真是心直口快。
霜叶上前扇了玉露一巴掌,“晚了!”
而后邀功道:“侯夫人,据奴婢这几日观察,少将军的确极其不待见二姑娘,您也不必顾及将军府的面子,该好好惩戒一番,让二姑娘长长记性也好。”
“算你还有点用处。”
骆宜秋最后那一丁点顾忌也消弭无踪,招了下手,便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一左一右架起了温轻竹。
李嬷嬷拦住去路,“休要对姑娘无理!”
而后祈求地看向骆宜秋,“侯夫人,二姑娘如今是将军府的人,再怎么说,也代表将军府的体面,倘若伤着了,即便少将军不在意,那辅国将军及其夫人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李嬷嬷,看在你为侯府效力十几年的份上,我先不处置你,但你若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她身上的伤保不齐还要再多几道。”骆宜秋此刻的眼神如同冰冷的毒舌吐出的信子,阴森森的,继续道,“伤了不让人瞧见的法子,多的是。”
李嬷嬷无力地退到一边。
而霜叶已经开始继续掌玉露的嘴,噼啪声不绝于耳,可以想见她用了多大的力度。
温轻竹不忍再听,闭了闭眼,道:“快带我去吧。”早惩戒完早解脱。
“嬷嬷,你看着点玉露,我会没事的。”她朝李嬷嬷扯了一丝微笑,随即便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走了。
温轻竹到了后院,被按着趴在板凳上,就看见其中一个婆子拿出两米长的板子。
“二姑娘,得罪了。”
耳边听到一阵风声,温轻竹认命地闭上眼睛,沉入黑暗的世界。
“谁给你们胆子动她的!”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落下来,反而听到了熟悉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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