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禹!你发什么呆呢?”少女神态娇憨,又兼脸上飞红,十分动人,她双手叉着腰,发间流苏发出颤动。
“咦?你在画什么?”虞尘光拾起青年的画稿,定睛一看,都是些有着翠羽的鸟儿,各种姿态都有,它们围在一起,十分欢快的模样。
“你喜欢孔雀?”这回少女忽地凑近了他,青年没有否认,慌乱地“嗯”了一声。
这画卷用的是上好的绢布,最中央绘了一只孔雀,格外神气,比其他鸟儿的姿态更加倨傲。
刘子禹:“姑娘不是说,要带在下看鸟吗?”
虞尘光:“所以你刚刚在发什么呆呢?”
刘子禹无辜地看着虞尘光,少女心神一动,“好吧好吧,我来带你看鸟。”
“可还要挑你昨日所说之舞?”
“我那舞可是神舞,天天跳就不灵了,不过昨日你诚心真意地跳了,我相信鸟儿一定看见了。”
“好,一言为定。”
刘子禹坐下,将宣纸平铺,各色刷子画笔陈列开来,俨然一副即将作画的样子。
“你要绘下来?”
青年含笑:“正是。”
“我今日若带你看上百只鸟,凭你一人之功,只怕眼花缭乱也完成不了这副画。”
虞尘光让他站起,“既然你是个鸟痴,那今天,就让鸟儿停驻你肩头,与它接触,可不好?”
这姑娘的手伸在空中,几乎刹那间,便有鸟儿纷沓而至。
刘子禹几乎看呆了,“姑娘是神仙?”
“我不过是个略懂些术法的江湖骗子,散修而已。”虞尘光淡然道。
刘子禹的肩膀上停驻着一只画眉,他小心翼翼地接触它,鸟儿温顺地用头蹭了他一下,便飞起了。
他回过头,只见鸟雀围着中间的美丽少女鸣叫,他忽地笑了,坐起抚了抚宣纸。
虞尘光见他作势要画,笑道呆子。
“刘子禹,你在画哪知鸟?是这只蓝色羽翼的鸟?还是这只头顶丹红的鹤?”
青年蘸了蘸颜料,摇头。
都不是,他在画虞尘光。
画上少女神采奕奕,含笑看他。
虞尘光收到这幅画的时候,难得的害羞了,鸟族直来直去惯了,原来只会在爱慕的人面前害羞。
她在宫殿内一点一点的雕琢着木头,渐渐地,木头有了人的雏形,常服侍她的几个侍女都偷偷噙着笑,她们理所应当的以为这是哪位妖君的人形,却不知这只是一个普通凡人。
期间,虞烬来过几次,看到屋内妹妹雕琢的那座凡人木雕时,一言难尽地盯了几眼就走了。
“你若真要嫁给这个凡人,不可动用妖力作害,也不可让人知道你的真身。”虞烬的忠告始终徘徊在虞尘光的耳侧。
虞烬如今动身去了七星试炼,少则七年,长则十年才能出来,这些时间对长生的妖族来说,不过是凡人的一炷香而已。
月光入殿,少女沉默地走出殿外,她想,凡人一生不过**十载罢了,她对刘子禹的这辈子真心真意,陪他到死,若后遇良缘,再喜结连理,也不算辜负了。
也是这天晚上,她决定动身前往人间与他相守,浮游也在同一片月色下,她隐隐约约猜到了未来的发展,也不免为她忧心。
桂镇又有一对新人成婚了,那郎君是街坊都识得的擅画鸟禽的刘郎君,娘子却无人听过名姓,听帮忙操办婚礼的陈三说,那小娘子是外地来的,长得像个菩萨变的。
乡亲们当然不信,庙里的菩萨可是之前哪一家老爷从上京请的师傅塑的,神秘又美丽,乡亲们磕头都更诚心了,若这娘子像是菩萨变得,岂不是天仙下凡了。
直到第二日新妇出来散心,远远地见到寺庙,便好奇朝庙里去了,那上香的老夫人,大姑娘们,甚至于幼童都惊艳地盯着新妇瞅,小童的口水都流到了身上,她们才回过神来,方信世上有如此美人。
“真是菩萨雕像从庙里跑了,再没有这么美的美人了。”
刘郎君和他夫人是对善人,那刘夫人姓虞,貌美心善,会些医术,帮不少人解决了一些烦扰自身的小伤病,街坊里人都很喜欢他们。
刘郎君和夫人经常去城郊看鸟,画很多花鸟图,摆在家中,他们都说刘郎君和他夫人是很会过日子的,家中从来不吵闹,连红过脸都没有,刘郎君是不是就从卖花的女孩子那里买几支花替夫人簪上,琴瑟和鸣,好不快活。
这天,阴云密布,老天爷发怒了一般,下起了瓢泼大雨。
城外,一个道人挽着一只篮子,急急地朝桂镇走。
道人忙着走,不知怎得,是不是没看路,“哎呦”一声,撞上了一个人,那人见是位老者,便扶他起来,道声歉。
道人打量了他,笑道:“这位小哥,敢问桂镇哪里去?”
那人指了指方向欲走,却被道人一拦。
“不急不急,小哥,你身上有妖气啊!”
“什么妖气?”
“依贫道看,是左肩有妖气。”
“左肩?你开什么玩笑?我这左肩疼了十余年,可是虞娘子帮我瞧好的,你若乱说,我把你打出去!”
道人见那人要动怒,忙陪笑解释。
那人仍不太高兴,拂袖而去。
道人看着那人左肩上流出的绿色灵力,贪婪地呼吸了一口。他并没有欺骗那人,不过这妖力却是纯正的修行之力,没有半点伤天害理,可以和仙气相媲美,若能找到这妖,若能得到这妖力,他又贪婪地吮吸了一口,功法大成岂不近在眼前。
毕竟除妖可是道人的使命,天经地义。
浮游静静地盯着这幻影,心内情绪起伏。
“虞娘子,求你帮我看看我的腿吧。”
虞尘光忙出去迎了过来,找出一个小凳子,“老人家,您坐。”她看了看老人带来的鱼,笑了笑,把鱼又还给她,“我帮邻居们看病不要这些,都是顺手做的而已。”
女子将器械找出,同时不忘嘱咐孩子,“礼儿,喊奶奶。”
在女子身边蹦跳的小童立马停了动作,认认真真地喊道:“奶奶。”
老人家被这副小童这副可爱的样子逗笑了,称赞道:“虞娘子,你和刘相公教出来的孩子是我们这最乖的,我没见过比他还要乖的孩子。”
虞尘光帮老人看了腿,除了一些检查以外,暗暗动用了一些灵力舒缓老人腿的筋脉,果然,老人立刻就感觉好些了。
“虞娘子,你真是神医啊,我的腿不疼了。”
虞尘光笑笑不说话。
刘子禹从字画店归家,夫妻俩还有三岁的孩子,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小家,虞尘光最喜欢这时候泡上一壶茶,慢慢地细品。
相公一般这个时候总是说些趣事,今日刘子禹便说起桂镇来了个道人的事,虞尘光毫不在意,她们这种妖族是妖仙的品阶,匡扶正道,做尽了好事。
“那道士是个本事高超的,听说还给陛下的皇子看过面。”
虞尘光笑道:“那想必应该是个能人了。”
夜幕低沉,雷声如吼,刘子禹摸索着起来起夜,看了看熟睡的妻子,起身推门出去,内室和前厅连在一起,他缓步向前厅走去。
花香馥郁,他心中一喜,俯下身去嗅那盆里的花枝,大抵是花香太过了吧,脑子有些发晕,他起身猛然看见堂中花鸟画似成精了般,似乎要从画框中扎挣而出,画中梅花树向外延伸,虬枝盘曲,另一幅画中花草伸出长长的枝蔓,像是已死之人的枯手般,刘子禹茫然望着,他显然不能理解眼前的图景,怔忪之际,那枝条像是点了睛般,准确无误地朝他袭来,他跌坐在地,枝条延伸,像要缠住他的脖子,使他窒息而亡。
“是梦吗?”他的喉咙艰难地发出不清的呢喃。
铛铛铛——
是打更声。
他猛然清醒过来,看着一切安然无恙的样子,那画老老实实地挂在墙上呢,哪里有什么花魂月怪的呢,白日邪思妄动多了罢了。
不过幻觉耳,刚刚清醒的心神安宁下去,精神一怠倦,他便困意深重,走进内室,又见妻子满身白光,不可逼视,又是一吓,半条命都要吓没了,却见幽光中妻子幽幽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已不能动弹,恍惚间,妻子如硕大的白虎,毛发油亮,威风凛凛,妻子竟然是妖怪吗?
最终,他昏死在了地上,虞尘光在屋内听到响动,惊醒后连忙披衣起身,发现丈夫晕倒在前厅地上,便去扶他。
第二日一早,刘子禹浑身疼痛,嘴里喃喃道:“妖怪,妖怪……”
虞尘光眸光一暗,便施法一探,却不知根底,不过刘子禹虽心神恍惚,身体却没有多大事,她悉心照料着他,见他似乎熟睡,便去前厅里忙活。
浮游平静地看着这个女人为了躺在病床上的这个男人忙前忙后,虞尘光纵使全心全意,可这刘郎却负了她,她心中直觉,这梦境应当很快就结束了。
刘子禹见妻子已走,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上空,忽然,他注意到了自己身上有股气味,像是猛兽的味道,难道是白虎?
他恐惧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指缝间竟然长出了白色的毛发,“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虞尘光连忙过来查看。
看到妻子担忧的神情,刘子禹缓了缓神,妻子不可能是妖怪的,她们朝夕与共四年,若是妖怪,怎么会不露出马脚。
虞尘光上手摸了摸丈夫的额头,见滚烫一片,连忙让他好好躺着,不准再乱动,她则为他调配药材。
“好好歇息,不要胡思乱想了,什么妖不妖的,你又在胡说。”
刘子禹重新躺好,虞尘光放心地去捣药了,她看出刘子禹的病和妖并没有半分关系,也不知他为何高喊妖怪,问他他也不说。
他最近修养并不去店里,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痒,照铜镜时身上模模糊糊地像是有了毛发,睡一觉起来,头发白了一些,他吓得六神无主,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没什么见识,却爱攀附风雅,也不过叶公好龙,遇到这事,便觉天塌地陷。
他躲进床下,直打哆嗦,心中企盼着虞尘光可以快些归来,像是他的祈祷被上天听到了一样,他听见竹栏的门被敲响,定是虞尘光回来了,他慌乱起身,打了打衣服的灰尘。
竹栏外却是一个笑眯眯的道士,看起来早早就过了而立之年。
他还没来得及问这道士是谁,便见这道士开口道:“这是虞娘子家么?”
他心中警惕,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谁?”
“看来是了。哎呀,你这么这么狼狈?”
“我们夫妻不认识你,师傅,若你无事当速速离去。”
“郎君啊,请我进去喝杯茶吧,你没有发现自己命不久矣了么。”
“青天白日的咒人死,你这邪道快走,先礼后兵,若再不走,我便要对你不客气了。”
“等等,等等,你最近有没有做梦?”道人抚着胡须,谈笑风生。
这恰恰击中了刘子禹的心事,“梦?每个人都会做梦。”
“不不不,有些人做的是美梦,黄粱美梦一晌,只是让人眷恋罢了,有些人却做着妖梦,花草虫鱼,皆可成精,至于猛兽,狼虎之类,更是不得了,披皮化人,面上与常人无异,日久天长,却是要害人啊!”道士双眼炯炯有神,说话含沙射影。
刘子禹暧昧地笑了一声,盯着自己现下看起来光洁的手臂,“你知道什么?”
“哈哈哈,贫道知晓古今未来一切,可能帮到你?”
“焉知不是你害的我?”
“天地良心,贫道从无害人之心,慈悲行善,小郎君,若你不信,我可转身就走。”
刘子禹想了想自己身上的异样和那日晚上妻子变成一只硕大白虎的骇人模样,虽是幻觉,心中却深深忌惮。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一发不可收拾。
“你先证明给我看,我才能信你。”
“这简单,把手伸给我。”
隔着篱笆,刘子禹将手伸出篱笆外,那道人画了一道符于他手上。
“你回去洗把脸,便可看清身边之人的真身。”
“你走吧。”
那道士见他毫不留情的驱赶,并不多言,直接就走了。
待那道士走后,他端出一个木盆,将脸浸入其中,擦拭后,他便坐在院中木凳上静候妻子与孩子归来。
夜色降临,虞尘光着一身浅色布裙拉着孩子的手走来,他听见了声响,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他回想了当初虞尘光的模样,不识一字却能引鸟来鸣,没有家乡没有亲人,她会很多药理,镇上的人都找她看过病,这样一个奇怪的人,自己从未怀疑过。
“子禹?你好些了吗?”
“夫人辛苦了,快进屋歇着吧。”刘子禹凝视着含笑的虞尘光,只见她变成了一只茹毛饮血的野兽,泛着寒光的牙齿,和鹅蛋一样大的幽光双瞳,如磷火一般,分明是一只白色的老虎!
他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她,心却低到了低谷,若妻子是虎,那孩子?礼儿……礼儿……
他三岁的孩子,玉雪可爱,人见人爱的幼童在他的目光下,变为一只小兽,耳朵晃动。
眼前的景象几乎将他逼疯,他无力地坐在地上,看向自己,只见自己的双手有变成爪子的趋势,指间毛发旺盛,手臂上长满了白色的毛。
清晨,刘子禹急不可耐地寻找着道士的身影,那道人从他身后出现,冲他背后一拍。
他看见了道士,忙跪下求道士救他。
道士将他搀起,眼睛一扫,“哎呀!不得了了,你也要变成妖怪了。”
刘子禹眼中满是红血丝,他沉声问道:“我的妻子一直救死扶伤,街坊邻里也都说她是个好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面兽心的人多着呢,兽面人心又如何?”
他如坠冰窟,咬咬牙,坚定道:“师傅,求您救救我。”
道士挑眉道:“你可要考虑好了,若是要伤害你的妻子,你也愿意?”
“可是她是妖啊!您也说过,终有一日,她要害我。”
“那令郎?”
刘子禹沉默了,他需要缓缓,道士也没管他,“你若下定了决心,今晚就不要回家,去南山山脚等我。”
他颓废地坐进一家茶水铺,那小二是识得他的,招呼他道:“刘郎君,怎么不和尊夫人一起来啊。”
“她……要忙店里的事。”
“哦。”小二见他兴致缺缺,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他攥着衣角的手指节发白,听着隔壁桌的嬉闹,心里不是滋味。
隔壁桌上一人眉飞色舞地说道自己曾经带着妹妹闯西州的事,旁边人问他:“怎么从来不见你身边有个妹子?”
那人神采黯淡下来,“我妹子进山的时候叫老虎吃了,那斑斓猛虎啃着我妹妹的胳膊,被我发现的时候,我妹子已经死无全尸了。”
“节哀。”旁边的人有些不是滋味。
这话却听见了刘子禹的心里,他喉咙发紧,这老虎,茹毛饮血,可是会吃人的啊。
夜晚,刘子禹并没有回家,而是走到了约定的山脚下。
那道士冷哼一声:“不要令郎了?”
“毕竟只是一只畜牲。”
“那好,你想办法把幼虎带走,我想办法引母虎回道观,到时布下天罗地网,谅她也跑不掉。”
“好。”
刘子禹趁着月光皎洁,心情沉重的回了家。
虞尘光早就感觉到了刘子禹最近的异常,夫妻一场,不该怀疑什么,她默不作声。
刘子禹却觉得有些愧疚,温言道:“娘子,前些日子是我不好,做了什么混账梦就大发脾气,还劳你照顾我,我真不是人。”
说着,便拿起虞尘光的手往自己脸上扇去,虞尘光连忙收住力,“好了,原谅你了,下回还敢疑神疑鬼吗?”
青年一副好相貌,君子如玉,他含笑道:“子禹对娘子再无所疑。”
刘子禹摸着儿子的头发,俯下身去与他平视,像是在逗哄他,虞尘光见他父子二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噙着笑进屋去了。
“礼儿,明日可愿与爹爹一起去南山玩。”
“孩儿愿意。”说罢,孩子有些犹豫,吞吞吐吐道:“但娘要我陪她看店的。”
刘子禹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微笑,“那你骗娘说,你明日要看千字文,要爹爹陪,爹爹偷偷带你去捉虫子钓鱼怎么样?”
“真的可以吗?”小童的眼睛希冀地看着他。
“就这一次嘛,你娘亲不会怪罪的。”
“嗯,好。”
南山山脚,刘子禹背上背着孩子,道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阁下宁愿割让爱子为民除害,这份义气,南山的生灵都记着。”
“那母老虎呢?”
刘子禹:“她去看店了,晚上是必回的。”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观里吧。”
道人使出术法,转瞬钻遁千里,刘子禹迟疑问道:“这么远,她真的能找到吗?”
道人自信道:“不要小看母兽和小兽的羁绊。”
及至观中,道人一挥浮尘,礼儿变成了一只白色幼虎,仍口吐人言,“爹,你们要把我带去哪?”
刘子禹不忍的模样映入道人眼帘,他平静的将礼儿的舌头割去,刘子禹大怒,道士言:“它不过是一孽畜,若影响了你的心神,事要是失败了,你的死期可就至喽。”
院中不断传来幼兽的呜咽声,混着血和泪,但刘子禹没有去看,他把门窗关的紧紧的,心中想道:道士应该把阵法都布置好了吧。
他见道人布置着各种眼花缭乱的术法,这是要对付他的妻子,不对,是妖怪而已,除了妖怪之后,他便可以安心的回家了,该死的妖怪,竟然欺骗了他这么多年,之前的行善没准只是为了伪装而已。
果不其然,不出二日,虞尘光便怒气冲冲地寻来了,他见妻子从天而降,后背生双翼,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妻子的眼眸中再不复昔日的温柔,冷淡地审视着他,高高在上,好像他是个脏东西一般,冷艳美丽,他想起以前听见街坊邻里闲言碎语说过他配不上虞尘光,顿时恼怒起来。
“礼儿在哪里?”
“你见到我就只说这个,你为什么不说说你是怎么骗我的。”他恼羞成怒,躲在道人身后。
虞尘光一眼便看出了此地布满阵法,她当然不会蠢到自赴陷阱,冷淡道:“交出我儿,否则你们道观所有人的性命我不敢保证。”
“妖女!心肠竟然如此歹毒,贫道岂能如你的意。”
道人傲然挥了挥衣袖,阵法中央露出一只幼虎。
他当然知道虞尘光法力深厚,怎么会蠢到自己踏入法阵,但若她的孩儿在此,她定会自投罗网。
父母爱其子,他低低地笑了。
虞尘光看到礼儿身上的伤痕,又看见他没了舌头,顿时痛彻心扉。
礼儿想要说,不要救他,可他早就不能言语了,只有涕泪横流。
娘,我不该骗你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刘子禹!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畜牲,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手!你狠心!”
“我狠心?谁一直在骗我!若不是我遇上了仙师,我怕是都没有命了吧!”
虞尘光双眼流出血泪来,她的眼睛如火,又是狠又是怒,刘子禹被她盯着,只觉得如芒在背。
白衣女子不顾一切地进入法阵,哪怕法阵里的术法刁钻,将她的身上划出伤痕。
“礼儿,礼儿,你不怕,娘带你回家,娘找你舅舅,一定可以治好你。”
礼儿停止哭泣,幼虎的身躯停止颤抖,他呆呆地望着母亲朝他走来,不住的点头。
“妖女!我岂能让你如愿。”
道士得意地将剑捅进幼虎的身体,幼虎要腾起咬他,却被他击落在地。“妖女,你和这小畜生,一个都别想跑。都成为我的养料吧。”
“不!”
一阵凄厉的惨叫,却不是幼虎发出的,它来自眼前这个接近破碎的女子,她无力的跪倒在地,撕心裂肺道:“不!不要!礼儿你撑住,娘亲带你出去。”
“想得美。”
“礼儿!”女子声音嘶哑,衣角带着血,几乎成了血人。
幼虎闭上了双眼,道人贪婪地吸收着幼虎身上纯粹的灵流,“哈哈,好久都没有吸收过这么纯粹完美的灵力了。”他感觉浑身充满着磅礴的灵力。
“恭喜师伯大成。”观内弟子祝贺。
“等我吸收了你的灵力,何愁不扬名立万,坐拥天下,那皇帝小儿的位置也该我坐坐了。”
女子眼底的光沉寂下去,道士发动了终极法阵,女子的身影快到他看不见,她提着剑,不顾一切向他砍去。
“沽名钓誉!”刘子禹的声音传来。
“你先前所做善事不过都是伪装罢了,那些庸人,甚至说你的才华超过了我,牝鸡司晨,真是可笑,如今见到无辜之人还不是赶尽杀绝!”
虞尘光鄙视地看了他最后一眼,“我一直不知,你是这么想我的,好啊,真是好啊,好一个薄情寡义、寡廉少耻之人!我真是瞎了眼,才识人不清。”
刘子禹故意激她说话,引她分神。
“我所做,在你们这些人的心中不过是做做样子,你们配吗?”
“贱人”。她呸道。
刘子禹见虞尘光嘴里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顿时感觉被羞辱了,“你!”
可惜话没说完,一只利爪穿过他的胸膛,空荡荡的。
他诧异地看着虞尘光,缓缓倒下,那道人只有麻烦解决了的轻松,并没有要救他的动作。
他心里想,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该在这里倒下。
痛!好痛!他眼前一黑,活活痛死过去。
火光滔天,虞尘光再无所念,真身现世,不顾一切地释放着孔雀之火。
道人使出全力来应付,却渐渐感到不敌。
他一慌,“妖女!你想干什么?”
她飞起,一掌扇过来,带着滔天的怒火与战意,这些火根本无法熄灭,道人手足无措。
“这是孔雀族的祭焚之火,玉石俱焚而已。”
“你个疯子!”
“若让你这样的人得了我的法力,对这人间做出祸事,不如这样,道长,今日我们都死在这里。”
“不要!”
她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癫狂与倦怠,“我累了。”此火一出,她也几乎不可能活着,这火是燃烧她的生命所成,而今她放下一切禁制,让它无休止地燃烧。
道人被她一剑贯穿心脏,道观众人一个也没有躲过。
她踉踉跄跄地走过去。
她的白色衣裙早就染成红色的了,她手臂也根本使不出力气,但她还是跪倒在地,将幼虎揽入怀中,幼虎在她怀中逐渐变为孩童,她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颊,像是要哄他入睡一般。
“礼儿乖,乖礼儿。你不用怕孤独,你爹已经去陪你了,接下来是娘。”
女子将头埋进怀中,与怀中冰冷的尸体靠在一起。
云端的仙山传来声响,这件事早就惊动了修真界,在她还没有燃尽之前,修真界派人缉拿她,却救下了她一命。
虞烬在七星试验中臂间燃起火纹样印记,他知道虞尘光此时性命堪忧,便强行破关而出,少年满身鲜血,腰间银饰作响,成为了妖族的新皇。
仙盟和刚刚成为妖界之主的虞烬达成友好会面,同意虞烬将虞尘光封印于妖界青霄山,妖帝是为了保她,留下她的一条命,可他也没有来看过她,虞尘光想,大概兄长对自己失望了。
不过,在封印的这些日子了,她能听见青霄山的守卫闲聊,她知道虞烬如愿娶了九鸢,她为兄长高兴。
浮游看着眼前的幻境全部消失,虞尘光出现在一片茫然白光中,浮游只剩下一个不解的地方,“为什么是我?”
如果想要让人知道这段往事,为她伸冤的话,虞轻越无疑才是最好的打算,少年虽然与虞烬不合,但正直善良、嫉恶如仇,他一定会帮忙。
女子温婉道:“如果我让轻越入梦,兄……陛下会生气的,他不会允许让轻越牵扯到这些事来。”
“那为什么选我?难道觉得我平易近人?这话说出来,虞姑娘恐怕自己都不信。”
“我以为你自己知道。”
“知道什么?”浮游只觉得谜团一片。
“你是洛水家族的后人,你身负洛水神脉,可以净化我的戾气。”
这下浮游着实惊住了,“洛水神脉?是灵泉家族的吗?”
“怎么会,这两个家族可是毫无关系的。”
身负洛水神脉的话,那只有一个可能了,渡衡难道是洛水家族的人?
“洛水家族族姓是什么?”
虞尘光:“楚,他们一族都姓楚。”
也许,也许渡衡是洛水旁支,或者其祖上有洛水家族的人通婚。
“你的身上有很强的洛水血脉之力,你的姐姐也是,从你们踏入渊宫我便感觉到了,你母若是灵泉家族的话,你父一定是洛水家族的正宗嫡系传人。”
浮游眼里闪过浮光,这身世真是如雾里看花,看不清。
“渡姑娘,求你帮帮我,净化我的戾气,今生今世我无以为报,来世做你座下的骏马来报答你。”
“不必如此,我也不需要你报答我,既然你是妖帝的妹妹,我们又得到了妖帝的盛情款待,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出手帮你。但容我有疑问,净化之后,你要做什么呢?”
虞尘光笑笑:“这法阵镇压的是我的戾气,若我没有戾气,便可以出去了。”
浮游开口道:“那你的灵力也会大打折扣吧。”
虞尘光释然道:“每日活着不过行尸走肉,若是净化后我还能剩几天生命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也不算辜负了。”
浮游看着她,这个容颜如画的姑娘,被封印时正值芳华,眼下却是行将就木一般,增了几分伤感。
想来妖皇允许她自由出行,也是抱了让她拯救自己妹妹的愿景吧。
“你教我怎么施法吧,若成功之后,你答应我,外面的美景,你一定要好好看。”
一宿后。
虞尘光的神魂本是漆黑,眼下却渐渐露出了底色的白,像是被剥去一层外衣般。
她挥挥手告别,神魂随风散去她眷恋的人间。
浮游淡然道:“师兄。你出来吧。”
蓝衣的高挑少年自幻境的另一端出现。时三星本是察觉到了浮游白日的异常,猜到了一些旧事,便去寻她,见她果然进入幻境,怕她有危险,便施法一同进入,他本就六灵皆开,便轻而易举地伪装了进去,连虞尘光都未察觉。
却不料听到了渡师妹的身世,尴尬之余,便把手搭在马尾间的穗子上。
少年抱歉道:“无意之间听到师妹家事,实属抱歉,我保证不会说出去,若师妹不放心,尽可以对我使用束言咒。”
她当然不会担心时三星说出去,少年正直如松,如明珠玉璞,这种非君子所为,他怎么会做。
她之前冷淡的神情变了,少女安静地望着他,容颜若雪。
渡师妹平日里是一尊冰雕的神女像,时三星现在看来,却觉得这冰化开了,神女冰雕也有凡间的烟火气,就像春天到来,少女忽地笑了一下,“我永远不会怀疑师兄。”
虞尘光的神魂几缕落在桂镇,南山脚下的竹影寺里,礼儿被埋在那里,寺里的和尚正在颂着经文,突然听见树上铃铛一响,风动,年轻的和尚心内也一动,他抛了经文,来到树前,却看见方丈杵着法杖,半晌无言,方丈叹道:“她来了。”
她的神魂见到礼儿的墓碑,便缠绕着碑,渐渐的消散了,从此,世间再无虞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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