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池和小九跑出去一看，竹林里的一大片竹子，都被劈成了两半。
断口处一圈寒霜，隐隐升腾着白气。
“今日明明是晴天，为何会有天雷呢？”陆砚池问道，面上闪过诧异之色。
“奴婢也不知是何原因，不过前日西厢房有棵大树突然倒了，据说也是天雷劈的，想来最近府上可能……”小雨怀疑是不是招致了什么妖怪邪祟，但不敢把这个猜想大胆说出来。
“阿泽呢？”陆砚池又问。
“阿泽姑娘许是发现了什么，匆忙跑了出去，还没回来呢。”小雨答。
没多久，阿泽回来了，依然是冷着一张脸，对陆砚池道：“公子放心，没有妖怪作祟。屋外冷，还请公子早点回屋休息。”
“好。”陆砚池说着，准备招呼小九一同回去。
“慢着，九道长。”阿泽喊住了小九道，“霜道长在四处找你，好像有什么急事，你快过去看看吧。”
小九和陆砚池匆匆告了别，就去找霜华了。
临走前，陆砚池递给她一块玉牌，叮嘱她道：“以后想读话本就来我书房，若是我不在你也可以拿着这块玉牌进来，书房随时欢迎你。”
在很多大户人家，书房都是私密之地，不轻易给外人进出。
是以，小九接过他的玉牌，听着这样的一席话，十分感动，对陆砚池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冲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高高兴兴地拿着玉牌，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西厢房，在推门前略有几分迟疑。
她和霜华还是第一次经历了前日夜晚那般的亲密，不知道他酒醒后，有没有想起他昨日对她做的那些事？他是盼着再见到她，还是见到她时会有几分羞涩和尴尬？
小九万万没想到，等待她的会是一张冷若冰霜、寒气森森的脸。
臭得不能再臭。
霜华早上酒醒后，依稀想起了昨夜的一些片段，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失控，对小九做了那样的事？
可待他看到床榻边角那个花状的小香包，又闻出了其中依兰的香味后，突然明白了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心中很有几分气恼。
他知道小九一直以来都急于同他双修解毒，可她万不该对他使用这样的手段。这种方式既是侮辱了他，也是作践了她自己。
霜华知道小九出府逛街去了，也强逼自己冷落她一段时间，按捺住想要跟她一起出街的冲动，独自留在了府上。
到了临近中午之时，他却忍不住下了厨，给她做了一道新学的菜——樱桃肉。
他知道小九已经回了陆府，见她迟迟不回西厢房，待樱桃肉快要炖好之前，便循着她的气味，穿过了一片竹林，来到了一个青砖黛瓦的木屋前。
隔了很远，他就听到了小九和陆砚池的谈笑声。
他笑问：“怎么又叫我陆公子了？”
她亲昵说道：“多谢砚池”。
手指轻抚过小九送给她的月华剑，剑一下子飞出了剑鞘。滔天的怒气凝聚成了剑尖上的一道寒刃，只一挥手，便击断了一大片竹林。
霜华感觉体内戾气横生，差点怀疑自己要控制不住自身妖气了。
这时，从竹林深处走过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只是扬起轻纱对着他一挥。好似被一道圣洁的光涤荡过一般，他体内的戾气就瞬间消失了。
“谢谢你，阿泽姑娘。”霜华微微颔首。
“我懂你的心情，我去帮你唤她回去。”阿泽冷然道，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待小九回来后，看到她脸上明显的愉悦表情后，霜华感觉，体内的那股戾气又要生出来了。可是，他又不忍心将这股戾气发泄在小九身上，便强行压制，手指将掌心里掐出道道血痕，好不容易才勉力压住了那股子暴虐之气。
“小九，你早上去哪里了？我怎么到处都没寻到你？”尽管知道答案，霜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小九看了一眼他自以为很克制，实际上臭得过分的脸，犹疑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就是出去逛了逛街，买了些好吃的。”
“只是逛了街吗？”霜华的脸逼近了一些，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冰寒和审视。
“对的，就是逛了逛街，还去了家书肆看了看话本子。”小九心虚地垂下了头，心道：“书房和书肆也都差不多嘛”，但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勇气抬头与他对视。
霜华深吸了一口气，嗓音暗哑道：“那就好，先来吃饭吧。”
看到桌上的色泽红亮诱人、裹着浓郁糖汁，看起来似红彤彤的樱桃一般的樱桃肉，小九问道：“这是什么菜？”
“樱桃肉。”霜华道。
“以前从来没吃过，我要赶紧尝尝。”虽然刚刚已经在陆砚池那边吃了不少饭菜，但只要看到美味，小九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娴熟地夹起几块肉往嘴里送。
咀嚼几口后，小九恨不得把这几块肉给吐出来。
以往霜华烧菜，要么外酥里嫩，要么口感软糯，咸甜正好的，可今日这樱桃肉不仅冷冰冰，外壳坚硬得有些嚼不动，而且齁甜齁甜的，像是忘了加盐。
肚子现在又不是很饿，这让人怎么吃得下？
霜华的一双桃花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里虽无喜无怒，但不知道为何，给人的压迫感极强。
小九刚准备把肉吐出来，又不自觉地嚼了嚼，咽了下去。
霜华把樱桃肉往她面前推了推道：“特意为你烧的，你快多吃点。”
小九：“……”
她强忍胃里的不适，又勉强吃了好几块，可这齁甜的味道在嘴里聚多了，居然让人觉得既苦又涩，十分反胃，忍不住吐了出来，甚至把刚刚在陆砚池那里吃的秘制猪蹄、西湖牛肉羹也一并吐了出来。
霜华冷声道：“你刚刚究竟在何处，吃了什么？怎么才吃了几口肉，就吐出来这么多？”
小九连忙道，“没有啊，我不是说了嘛，在街上买了些吃食。”
她一边咳嗽，一边拿起筷子准备再夹一块肉，却被面前之人一把将整盘樱桃肉都给端走了。
“罢了，不想吃就不要强迫自己吃。”霜华道。
“不是啊，我没有，我就是之前乱吃，可能吃坏了肚子……”小九急忙争辩。
可霜华已经拿着盘子，大步走出了屋外。
走着走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直接低头尝了一块樱桃肉，不由蹙起了眉头：自己不仅忘了最后撒上盐，还忘了再加热一下了，难怪小九吃得那般难以下咽。
接下来的几天，小九很少见到霜华，偶尔见上一面，总感觉气氛有些阴冷、奇怪。
霜华见到她时，也不说话，就是微微颔首。
小九已经把留影石中的《春宫》图反复看了几遍，对双修之事颇有些开窍和觉悟，有时候也想跟霜华说说话，拉近一下距离好找机会试试双修，但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心下不觉也生出几分不爽，懒得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恰好自从发现那食脑恶妖喜欢专挑举子下手，而且都是在夜里害人后，县令贴出了告示，告诫举子们夜晚不要出门，华城倒也平安无事了好几日。
香料一事，也一直未有进展，两人便不需要一同出街查案捉妖。
日子过得有些无聊，还有几分烦闷，小九想起了之前陆砚池给她的玉牌，便拿着玉牌，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书房。
她打算将之前那本神话话本读完，却不想推开门，陆砚池正坐在桌案边，在那里自斟自酌地喝酒。
“陆公子……不，砚池，你怎么能喝酒呢？”小九冲进去，一把夺下了他的酒杯。
她知道，心疾之人不可以饮酒，不然会导致心疾更严重，甚至犯病致死。
“没关系的。”陆砚池轻轻一笑，眼圈有些泛红，似是自嘲道，“反正我也没多久可以活了。我不容易支开了阿泽和小雨，能有机会尽兴地喝一回酒，小九你也不要扫了我的兴致。”
小九看了看桌上的酒壶，竟是烧刀子，不由道：“那你也不能喝这么烈的酒啊，烈酒伤身。”
陆砚池摇头，表情轻松道：“小九，你看我都喝了几杯了，真的没事。而且，我这样的身子，若是死了也好，死了阿泽就不用……”
“阿泽就不用什么？”小九问道。
“算了，不说了。”陆砚池面露难色，不愿回答。
小九看了看他的脸，由于喝多了酒，酒意已经蔓上他的脸庞，晕染上了浓浓的红晕，将原先的病色统统遮盖了，浅色的瞳眸里闪烁着热烈的光芒，看起来倒是比平常更俊美了几分。
“砚池，你为什么突然要喝酒呢？”小九忍不住问道。
她有点困惑，这样一个笑起来总是如春风拂面，看起来无欲无求，也没有任何烦恼的人，怎么会喝酒呢？难道他的心里也藏了很多不能与外人道的烦恼，也想借酒消愁？
“小时候，我不喜读书，阿娘总逼着我读书。她出生商贾，虽家境富裕，但背后常常被人耻笑，明明嫁给爹时，爹身无分文，后来爹有了功名后，便总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是高攀，还总有人想往爹的身边送小妾。阿娘一心想让我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为她和爹长脸。”陆砚池突然兀自说了起来。
“可后来，我身体不好，阿娘不许我读书了，总让我多休息，少读书，一定要把身子养好。可我却反而想多读书了，读书可以让我淡忘身体的痛苦，获得内心的平静，我还想考取功名，替爹娘争口气，想在死前不留下遗憾。”
“我原想参加今年春闱，争取三元及第，可近日我总感力不从心，身体每况愈下，怕是都撑不到春闱之日就……”陆砚池说着，眼泪无声地滑落出眼眶，叹道：“上天既然让我来到了这个世上，为何又给我这样的身体，让我不能得偿所愿，白白来这世间走一遭呢？”
小九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便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真的是造化弄人，天不遂人愿。”
好辣！
喝完后，她顿觉心中畅快，忍不住又喝了几杯。
见陆砚池还在惆怅，小九近日来的烦闷情绪也被点燃了，突然升腾起一股勇气道：“其实，你别看我活蹦乱跳的，也没多少时日可以活了。”
“为何？”陆砚池停住了哀泣，用一双泪眼看着她。
“其实，我在两个月前便中了魅妖之毒，需要和人双修解毒。可霜华虽与我私下定了亲，却不愿与我双修解毒，再过一个多月就要毒发身亡了。”小九道。
“他为何不愿与你双修？”陆砚池问。
“他想先找到我师父，向他提亲，成亲后再与我双修。他这个人因循守旧，特别古板，婚前坚决不愿越过雷池一步。”小九黯然道。
“究竟是不敢越过雷池一步，还是不够爱你呢？”陆砚池不解道，“爱一个人，怎么会为了一个所谓的原则，愿意看着心爱之人去死？”
“或许真的是因为不爱我，不在意我的生死吧。”小九的唇角边起了自嘲之色，“也可能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我中毒之事吧。”
“那你就把真相告诉他，让他快点帮你解毒。”陆砚池道。
“若我告诉了他，他还是不愿意呢？”小九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下，喉咙一下子烧了起来，既感觉辣，又很有几分委屈。
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里涌出，越涌越多，汇聚成了潮水，江河一般，扑簌簌地从脸上流下，滴落在地上。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要告诉霜华真相，可她心底更怕的是，即便告诉了他真相，他依然不愿意为她破了他的原则和底线，亦或者是，他根本就是一直在拖着这桩婚事，只因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忘不掉的人，即便他已经记不清她是谁，他也不愿意与旁人做这样的事；即便他俩之前亲吻得如此热烈，他也依然没有破线。
“既然如此，解毒你为何不考虑旁人？”陆砚池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扎心了[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食脑恶妖篇19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