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之先是一愣,而后薄唇微扬,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掌门师姐。”
面前之人正是方不晦。她先是一眼扫过清徽门弟子——虽然略显疲态,但一个不少,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而后目光移向楚云之,两人分别还不到一月,今日再见他却痩了一圈。方不晦心头笼上一片愁云,不能怪她多想,实在是她这小师弟前科累累,还总喜欢先斩后奏,但此刻他笑得乖巧,方不晦也不忍心斥责。
安顿了弟子,两人走到僻静的地方,方不晦这才说出自己来此的缘由:昨日巳时秘境突生异端,守阵长老被阵眼日晷所伤,瞿青延尝试强行将进入秘境的人召回未果,于是当机立断向她和苍岩宗尉迟宗主求助。尉迟宗主仔细检查过后面色凝重,却只是说法阵无碍。果然,他们按时归来了。
昨日巳时,正是法器炼成的时刻。楚云之心下了然,传音给方不晦:“此处人多眼杂,我有一事等回到清徽门后再告知师姐。”
“与异常有关?”
“正是。”
不过……
“尉迟宗主也在这里?”
两人向弟子修整的地方走去,楚云之突然问道。当年之事是他莽撞了,尉迟弘文毕竟是一宗之主,至少在明面上绝不会主动沾染禁忌阵法,当时不应当直接去找他,使些手段绑了来或者隐秘地旁敲侧击也许还能得到些帮助。
方不晦全然不知小师弟的恐怖想法,摇摇头说道:“他已提前回去了。”
“也好。”下次见面再向他老人家道歉罢。
路上还遇到了吴擎宇,两人只是颔首,未作交谈。
刚回到清徽门,楚云之就把方不晦拉到了铸灵阁。他神神秘秘掏出一枚金光灿灿的小铃铛,圆球形的物件上生着线条流畅拙稚却又晦涩难懂的铭文,细细看来,那些铭文似乎一直在变幻。
方不晦盯着瞧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头晕不适了,她两指并起,在眉心揉了揉:“这是你在秘境带出来的?”
“没错。”
楚云之把秘境中发生的事,和铃铛的来历原原本本告诉了方不晦,果不其然,他大师姐的眉毛又皱起来了。
方不晦抬了抬手,想再在眉心揉一下,手抬到半路,终于还是放下了,她这个师弟啊,让她说什么好呢?
“你还没试过召唤那位器灵前辈吧。”方不晦的声音带上几分疲累。
“嗯。”
“此事宜早不宜晚,现在试试吧,我在这里为你护法。”她听楚云之所言,知晓了那器灵喜怒无常,若是等待时间过长难免再生事端。
方不晦撑起灵力护罩,把半山腰到山顶的范围全部隔绝,以防止发生意外伤及山上弟子。准备好后,她向楚云之点点头:“开始吧。”
白衣修士轻轻摇动手中铜铃,淡金色铭文盘旋浮于空中,铃音清脆,随铭文层层散开,涤荡凡尘污浊引来七彩云霞。流光璀璨间,天际正北隐隐透出一尊古朴恢弘的青铜编钟幻象。
“叮”的一声,铜铃突然挣脱束缚,就在它即将滚落在地的一刹那,一道青绿色的身影突然出现,他左手虚握,铜铃便稳稳落在了掌心。
方不晦脸色凝重,在她看来只有铜铃孤单单浮在半空中,那位名为“青崖”的器灵并未出现。
楚云之却微微笑着,向空无一物的地方招呼道:“青崖,你来了。”
“他在哪里?”方不晦向楚云之传音问道。
楚云之上扬的嘴角僵在脸上,明明青崖就站在他们面前,随后,他很快意识到方不晦看不到那青绿袍服的男人。
一个沈泽,一个青崖,怎么都是这样?
楚云之忽然有些烦闷,沈泽也许是因为他自身灵力微薄,所以常人无法见到他的真身,那青崖呢,他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却也是这般情况,又是为什么?是因为辅助材料与他本身不合,还是因为强行压缩炼化时间导致只做出了个半成品。
一件半成品,
又是一件半成品。
这比失败更让他难以忍受。
楚云之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掐着指腹。
青崖也察觉到异常之处,但并不像楚云之那般。他先是看向两人,随后环顾四周,神情淡漠,好似一切与他无关。
一时间,小竹林里鸦雀无声。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楚云之突然开口打破凝滞的空气,他看着青崖,却是在对方不晦说话:“师姐,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儿?”方不晦眉头皱起,双眼紧紧盯着楚云之。
“秘境。”
方不晦一把拽过楚云之,召出寒川剑,同时用神识仔细搜寻护罩内的每一寸空间,她将楚云之严密保护在自己身后,嗓音因为戒备而不自觉地压低:“他威胁你?在哪里?”。即使她看不到那器灵的身形,也绝不会让他把楚云之带走。
楚云之反握住方不晦的手,轻轻挣动了一下:“师姐,是我自己想要回到秘境。”
方不晦愕然:“为何?”
楚云之垂着头,不敢直视方不晦的眼睛,只是看着自己的袖子,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低落:“我做得不够好,只炼制出来一个半成品,只有我能看到他。”
“不,你做得很好。”青崖飘到楚云之身侧,淡漠金眸扫过他垂落的发丝,和被遮了大半的脸,“我不想被太多人看到。”
“可是……”楚云之还想争取一下,却直接被打断。
“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青崖故意施加法力,让方不晦也能听到他的声音。
在确定方不晦同样看不到青崖后,沈泽就显出了身形,此时他正站在楚云之身后,轻轻抚摸他的发顶以示安慰。楚云之是一个炼器师,一个天资极高、对炼器的追求与坚持也极高,甚至可以说是执拗以至于显得傻里傻气的地步的炼器师,他对这半成不就的结果的不满意是必然的。
真是孩子心性,傻得令人发笑。
沈泽低头,看到修士因气恼而微微鼓起的白皙脸颊,心情有些莫名:不过,倒也有几分可爱。
自经历秘境幻象后,楚云之对沈泽的接受度就大大提高,再加上此时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脑子都是如何该如何改进那枚铜铃,所以并未对沈泽的小动作有什么排斥。
“既然青崖前辈觉得并无不妥,云之,你就不要去秘境了。”见小师弟一副满脸不服气,下一秒就要钻到秘境去的样子,方不晦掰过他的脸,与他对视,神色十分严肃。
楚云之张了张嘴,终于蹦出一个“好”字。
按住蠢蠢欲动的楚云之后,方不晦终于得空处理青崖的事情。但又看不到青崖的身形,所以她索性对着正前方朗声道:“事发仓促,招待不周,还望前辈海涵。”
“无妨。”青崖飘至方不晦前方。
“天色已晚,前辈不如就在清徽门宿下,掌门殿旁有专门招待贵客的小楼,还请您随我来。”不管是什么,放在自己身边总归要安全些。方不晦作势就要引着青崖离开,但却被他拒绝了:
“我宿在铜铃中即可。”
闻言,方不晦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紧接着一声清脆铃响,楚云之开口道:“他回到铜铃中了。”
面对青崖的拒绝,方不晦只得叹气。她望向楚云之,叮嘱道:“早些休息,准备明日的庆功大会。”碍于小师弟的累累前科,她又特地强调:“不许偷跑。”
在师姐不容拒绝的注视下,楚云之“嗯嗯”应下。
————
转眼间几日过去,青崖将铸灵阁所在的山峰逛了个遍。
和刚来这里时的沈泽一样。
不同的是安静的器灵大人比沈泽受欢迎多了,至少白虎从来不会对他呲牙,还会在身着青绿袍服的男人靠近时抓一抓他的衣角。
只是某一日,这位尊贵的器灵大人和往常一般盯着竹林发呆,但呆着呆着,他的神色忽然狰狞起来。
楚云之恰巧在此时路过,略一思考,他转身返回,动作之利落,让沈泽叹为观止。
无他,只是器灵的情状让楚云之想起了他初来清徽门的那晚。
那晚,青崖一夜未眠,他负手而立,澄明月色下,器灵面上是浓得看不清、分不开的无数情绪。
怀念、悲痛、愤恨……
还有什么?
楚云之读不出,也看不懂。
他站在门前,远远望了一会儿,然后选择回屋。
每个人都有秘密,活了不知道几千几万年的器灵自然不会例外。他没有窥探他人秘密的癖好,也没有宽慰被囚于心笼者的巧舌,唯一能做的只有留给他一片独处的静谧。
沈泽同样未发一言,他斜斜依靠在门边挑了挑眉,随后跟在楚云之后面进了屋。
独立于石桌旁的青崖幻化出一尊酒杯,琥珀色的琼浆中映着一对灿灿金眸。他垂首凝视许久,终于将那金眸连同杯中月色一饮而下。
明月犹困旧时杯,此夜故人无处寻。
器灵那袭青绿色的衣袍随夜风飘荡,他兀自垂首,任凭三千青丝散乱。
说不尽的孤寂冷清。
“这么记仇,连杯酒都不给我摆上?”
一句调笑和着声轻叹撕开宁静的月。
听到第一个字的那刻,器灵就浑身发麻,胸中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却为之一颤。
修修改改,总还是差点感觉orz(屈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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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半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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