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那人悠悠叹息一声,微弱缥缈几不可闻。
“勿寻我身……”
须臾间,最后一缕熟悉的气息也随风消散。
“你又想躲到哪里去?余伊!滚出来!”
一向淡然自若的器灵发了疯,他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声吼叫起来,暴怒间,属于器灵的浑厚灵力猛然爆发,上古法器的威压裹挟着凌厉的杀意铺天盖地袭来。
护罩勉强抵御这滔天的怒意,几不可闻的破碎声让屋内修士的眉头不自觉蹙起。他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想去看看情况,却被一直站在床头的沈泽轻轻按下。
楚云之不解,抬头看向阻止他的人。
沈泽弯腰凑近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于是垂落的发丝随着他的头颅轻轻晃动:
“你的神识还没休养完全,承受不住的。把聚灵鉴交给我,我替你去,如何?”
楚云之眸光一暗,沉沉审视面前的黑衣男人,看来这人已经将他乾坤戒中的灵器摸了个透,不仅连他从未拿出过的聚灵鉴都知晓,连带着功用都一清二楚,而他却毫无察觉。
真是危险啊。
不过小动作越多,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楚云之召出一个两侧兽耳,深腹大口的墨色器具,它仅有巴掌大,却莹润深沉,浑身散发着柔和灵光,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上品灵器。
聚灵鉴器如其名,可储存灵力,亦可取出使用。自锻造完成后,便一直被他随身携带,时时以灵力滋补,以应对突发灵力不足的情况。至今日,其中所存灵力已难以估量。
见到灵器时,沈泽的眼底闪过一丝贪婪,他唇角上扬的幅度增加,试图以虚假遮掩真实。
然而他的目光全盯在灵器上,似乎忘了以楚云之所处的位置,可以将他的全部情绪尽数观看。
聚灵鉴现身后,因为不喜欢沈泽气息而爬在门槛旁的白虎也被浓郁的灵力吸引到床边,它把头挤进两人空隙里,还纡尊降贵地抬起爪子拍在沈泽身上,示意让这个讨厌的家伙让开。
但下一秒,讨厌的家伙就捧着他喜欢的小碗得意洋洋地走开了。
白虎嗷呜一声,委屈地在楚云之身上乱蹭。
楚云之被蹭得有些心烦,于是轻轻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示意它安静一点。
白虎挨了打,又嗷呜一声,果然不再乱动。
楚云之倚靠在床头,目光投向窗外,沈泽,究竟是谁?
魔族吗?为何能用灵力?
妖族吗?也不太像。
难不成是鬼修?据传修习鬼术者性情阴沉不定极易失控,且面貌往往与常人不同,但沈泽除了脸色过于苍白,只是寻常的黑发黑眸。
从凌似是感觉到楚云之心情不佳,抬起一只干净温暖的爪子覆盖在楚云之手上。
楚云之捏了捏它富有弹性的肉垫,用另一只手揉开眉心:明日开完了庆功会去藏书楼内室查查好了。
那边器灵早已平静,事实上他只是在余伊声音消失的那一瞬间情绪上涌,然后便愣怔着眼睛望向明月。所以沈泽很快就修补好了保护罩,捧着聚灵鉴笑眯眯地回来了。
从凌正待得舒服,不愿意让开,于是楚云之一边摸着白虎,一边伸手要去拿回灵器。
沈泽后退一步挑眉,故意晃了晃颜色黯淡不少的聚灵鉴:“不是交给我了吗?”
“是借不是给。”
“我们两人朝夕相伴亲密无间,又何须分你我。”
“还我。”他一贯故作暧昧,是以楚云之听了这些言语内心毫无波澜。
“既然云之想听实话,那我也就不再隐瞒了,”沈泽假意轻叹,面上一派虚伪,“其实今日是我的生辰,云之,就当它是我的生辰礼好不好?”
“油嘴滑舌,送你了。”楚云之懒得再和他浪费口舌,这人不达目的绝不停嘴,与其和他绕来绕去,不如直接给了沈泽。他倒想看看,自己都只能栖居罗盘的人要把那么大一个聚灵鉴收到哪里去。
“当真?云之,你真是……唉,我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沈泽作戏似的捧着心口,还越过从凌的脑袋贴到楚云之面前,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楚云之嫌弃后退,从凌也不堪其扰,发出低沉的呜噜声。
逗完一人一虎,沈泽心满意足,他随意地把聚灵鉴放在床边矮桌上,直起身哈哈大笑。
第二日清晨,楚云之早早到了掌门殿正厅。
方不晦居于白玉长桌主位,楚云之和蓉亭分列在她左右两侧,其余阁主和长老坐在长桌两边,参与了此次玄天大会的弟子们则是随意落座在较远处的几个小桌旁。
气氛一派和乐。
“想必楚阁主这趟玄天大会之行定是收获颇丰,不知,你都带回了哪些秘宝,也该拿出来让我们长长见识,您说是不是,方掌门?”突如其来的尖细嗓音打破了其乐融融的氛围,出声者有意让这句话传到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所以就连原本吃喝笑闹的弟子们也突然鸦雀无声。
唐坛突然发难,楚云之不愿让方不晦为难,正要应答,却被方不晦按下。
“唐长老谬赞了。”方不晦冷冷瞥了一眼出言不逊的唐坛,圆滚肥胖的老头被吓得一哆嗦,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
目光短浅,冥顽不灵,只知道盯着那一点权力斗来斗去。这几日疏忽了,长老院的一群老东西竟就妄想把手伸到她的面前来。
“云之,不必理睬他,也是时候给他们点教训了。”方不晦私下传音给楚云之,让他安心。她的掌门之位虽得来的名正言顺,但终究资历过浅,所以最开始的几年被长老院使过不少绊子,直到她的修为愈来愈高,加之白芙纱、戴瑞枫和楚云之几人逐渐成为阁主或副阁主,他们才有所忌惮略收敛了些。
现在……
“玄天大会所得之物已尽数收录清点归进乾坤库,唐长老若有兴趣,大可以递交申请入内一观。”
“尽数归于乾坤库?我怎么听说有一件生出器灵的上古仙器还在楚阁主手中呢?”
方不晦眸光一凛:“长老的耳朵还真是灵敏,上古仙器一事确为属实。但上古器灵喜怒无常,加之其容身之器具乃楚阁主亲手炼制,故本座令楚阁主暂为保管,多加观测。”她嗤笑一声,“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不知何时唐长老于灵器一路的学识,比堂堂铸灵阁阁主还要深厚?”
方不晦字字音落,施加在唐坛身上的威压愈来愈重,逼得他冷汗直冒。
“这,不敢当,不敢当……”唐坛脸上挂着极不自然的笑,眼神四处乱撇。
方不晦环视一圈,几个心中有鬼的立刻埋下头,还有一两个蠢蠢欲动的,被她不动声色地施了禁言咒和石化咒,个个成了活雕塑一具。
“那唐长老是在指责不晦作为一派掌门却任由座下中饱私囊吗?”方不晦看向抖如糠筛的唐坛淡然开口。她的左手食指轻轻叩击着白玉桌面,沉闷而有节律的声响在轩敞安静的大厅回荡。
再没眼色的人也能看出方不晦是真动了怒。平日里她虽严格,却向来和蔼,与她联系密切的阁主都没见过方不晦几次冷脸,更不用说弟子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一时间大厅里静得让人心悸。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被压得说不了话的唐坛更是汗如雨下,他心中焦急无比,然而原定的几个早该应和他的人却全无动静。
久久未能得到支援,唐坛慌张望向坐在方不晦左边第二位的白启杰。
这个蠢货!
白启杰心中暗骂,却也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唐长老一时激动,失言了,掌门和楚阁主大人有大量,不会怪罪吧?”
“唐长老德高望重,不晦怎敢怪罪。”居于主位的掌门轻飘飘摆出一副不敢多言的样子。
“掌门言重了……”白启杰不得不站起表态,以免落下“不敬掌门”的话柄。
“白长老,”方不晦厉声打断他。
白启杰被截了话头,一口气梗在嗓子眼,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大厅里针落可闻。
白启杰的脸色变了又变,两只狠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方不晦手腕间的掌门印记。
似是终于对那凝若实质的怨毒目光有所察觉,方不晦再次重新开口,声音和缓:“时候不早了,让大家安心用餐吧。”
“是,方掌门说的是。”白启杰脸色阴沉地落了座。
眼见争端平息,唐坛心中一松,他以为此事到此完结,对抗威压的气力也理所当然泄了几分,却没想到方不晦不仅未撤去威压,反而猛地加重,又恰巧在此时该死的椅子脚突然打滑,唐坛头上沉重,臀下失衡,一时应对不及,狠狠摔在地上。
“咳!”正巧坐在他侧对面的戴瑞枫看了个清清楚楚,嘴角一扯,差点笑出声来,幸好他及时控制住嗓子,装作咳嗽掩饰了过去。
唐坛灰溜溜坐回椅子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恨不得把头埋到碗里,一双绿豆眼却还是狠狠瞪向发出声音的戴瑞枫。
看了一出好戏的白芙纱悠悠开口:“戴副阁主要多注意身体才是,免得大庭广众下失了礼数。”
“好说好说,多谢挂念。”戴瑞枫颔首称是。
两人一唱一和,看似在说戴瑞枫,听者心中却都明白要“注意身体”的另有他人。
“扑哧”
终于还是有弟子撑不住笑了出来,于是安静的大厅重新热闹起来。
————
楚云之端坐在椅子上捧着卷书看得入迷,精致的烛台上燃着用作装饰的蜡烛,烛火映照在他莹润白皙的脸颊和黑澄澄的眼眸,为之覆上一抹艳色。听见门响,他从书卷中抬起头:
“你回来了。”
沈泽冲他点点头:“白虎呢,居然没缠着你?”没见到从凌的身影,他颇有些好奇,楚云之不许从凌下山,而他自己又常四处游荡搜寻材料,是以,但凡他在清徽门,那头白虎便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楚云之身边。
“戴师兄抱他去研制新药了。”楚云之放下书卷,走到桌旁。
沈泽这才注意到一碗撒了葱花,卧了荷包蛋的长寿面摆在桌上。楚云之的生辰不在这几日,这碗面是给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这是,给我的?”沈泽明知故问,他一双墨瞳微微颤动,声音有些干涩。
“不是说昨日是你的生辰,昨日太晚了,今日给你补上。”楚云之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虽然知道生辰一事大抵是他信口胡诌,但如今看这人呆呆愣愣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难不成他竟说了句实话。
“云之,多谢。”出人意料的,沈泽褪去了笑容,那张过分苍白的脸第一次显现出安静与深沉的模样。他走到楚云之对面,伸出毫无血色的手覆盖在瓷碗上,腾腾暖意顺着指尖流进他的心口,沈泽第一次有了他还活在世上的实感。
“可惜了,云之的心意我只能看得,却吃不得。”沈泽的声音轻柔无比,他坐在桌边,垂着头,神色晦暗不明。从楚云之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白瓷碗上来回摩挲,看得久了,楚云之莫名觉得后颈有些发烫,他不自在地扭扭脖子,然后坐回椅子上继续看书。
沈泽却也离了桌子跟着他,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他一直沉默地看着楚云之,直到那碗长寿面从热变凉。
终于,终于攒够3k 了(吐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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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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