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空间站信号中断！”
技术员面前的所有屏幕同时闪烁出刺目的警报，指挥大厅中央直径长达十几米的环形全息投影闪烁几下后彻底消失。
亚伯空间站的三维模型、生命体征读数、战术部署图……所有数据流像被无形的手骤然掐断般断裂，连垂死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剩下那片警告标志悬浮在半空，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一片红色。
“系外生物即将入侵太阳系的消息已经被媒体24小时轮播，全球股市今早暴跌8%，各地方负责人每十分钟就发一封加密函件问我——”
总指挥官奥德里奇从总控台前站起来，一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谁能回答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刀锋般锐利。
指挥中心里所有高级军官同时绷直了脊背。
技术部部长凯文调出空间站在最后三十秒传回的画面：外部监控显示，那些蓝绿色神经束正在舱壁表面组成某种复杂图案，酷似人类大脑的神经元突触。
“根据空间站传回的最后信息，X的进化速度呈指数级增长。”他的声音像在宣读验尸报告般得平淡，没有一点起伏波澜，“它不再满足于精神以及模仿我们的物理攻击模式，现在开始主动学习我们的战术思维和精神网络架构。”
“学习？”坐在一旁的林与青冷笑一声，指着定格画面中一条正在分解机甲残骸的触手，“能不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们管这个叫做学习？！都到这个时候了各位，又不是在开什么外星人友好交流新闻发布会，装得人模狗样在这儿讲这些套话有什么意义？”
紧接着，她阔步走到徐巍跟前道：“徐总长，你们防御部早干嘛去了，如果在发现异动就及时启动预警，我们恐怕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吧？更何况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们要升级空间站以及地球的防御系统，为什么没有即刻执行？"
徐巍嘴唇翕动，过了片刻，才开口犹犹豫豫道：“因为……因为后勤部说需要先完成年度系统检查……再一个……不是上次开会说要缩减……”
“放屁！”林与青步步紧逼道，“系统完全正常根本不需要再例行年度检查！是你们防御部擅自推迟了升级！现在空间站彻底失联，舰队成员死伤惨重，你的这些蹩脚的借口还是到法庭上跟法官去说吧……”
“好了。”
奥德里奇出口将其打断，他转向一直沉默的财政部长库珀，“库珀部长，是你决定要削减预算的？”
“根据此前的模型预测，过度投入太空防御项目确实会导致目前几个基础设施的项目缩水。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徐巍一眼，继续道，“会议还在进行当中，对于是否缩减预算一事还没有最终拍板。不知道徐总长又是从谁那里听到的消息……”
徐巍的脸色瞬间铁青，“可是上次大会你分明……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我什么时候明确的说过要削减预算这几个字？”库珀冷下脸来，盯着他道，“徐总长，这么多人都在，你可要把话说清楚了，可不能平白无故冤枉我啊，不然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还有，据我所知，奥克伯带发现异动之后，是你拦着沈指挥长不让她启动一级警报的。如果不是之后沈指挥长冒着风险越级向上呈递了一份详细的报告，恐怕现在就不是一个空间站失联的问题了，我们几个，可能都没有机会坐在这里……”
“各位，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信息部部长海伦娜出声道，“你们看这个。”
大屏幕上，“A、B、C、D、E、F”六个区域内所有主要城市的实时监控画面轮番在众人面前翻滚闪现——
艾文德尔的街头，宣称是用于应对X的各类商品广告铺天盖地，功效五花八门，橱窗里的模特都已戴上各种造型奇特过滤面罩；霍弗加德的证券交易所中，交易员们盯着暴跌8%的指数面如死灰；梅里亚广场上，大批游行者组成的长队正在向政府翻涌，他们手中高举着“停止太空殖民”的大字标语，有人用喷漆在纪念柱上画满骷髅图案。
“社交媒体舆情完全失控。”海伦娜的声音带着熬夜过后的嘶哑，她面前展开数据面板，“#X是谎言#话题阅读量突破20亿，各大媒体平台都在造势，最火的阴谋论声称这是我们编造的'人口控制计划'。”
她放大一段目前点击量最高的视频：某个自称前宇航员的博主在视频中罗列出十几条论据来证明“X”只是政客们营造出来的谎言。
“民众需要镇定剂，立即准备全球声明。”奥德里奇扯松领口，那里有道未愈的抓痕——两天前新闻发布会后蜂拥而至的记者抓伤的，“重点强调我们正在取得战略性突破。”
“什么突破？”林与青扯下眼镜，“亚伯空间站上有我们最精锐的舰队！如果连……”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奥德里奇的配枪被重重拍在主控台上。
“那就先随便编出来一个，至少能稳定住他们的情绪！”
“除非你们想看到这六个区域同时爆发暴乱！”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三小时前，已经有人开始焚烧通讯基站，因为他们相信电磁波会吸引X。”
行政秘书从门外急匆匆地冲进来跑到奥德里奇身边道：“长官！希尔瓦尼亚刚遭到袭击！”
“他们已经突破了外围防线，现在正在市政厅门口要求我们立刻出面公布'真相'！”
***
——“恂初！”
是陈昭的声音。
她的老师，为了救她而牺牲的老师。
临死前，他最后一次脱口而出的，就是她的名字。
可是这个叫做“沈恂初”的人真的活下来了吗？
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吗？
还是只是利奥拉行动中第一个牺牲的人呢？
陈昭的这句“恂初”，是看到危险之后脱口而出的警示，还是看到学生死在自己眼前的痛惋？
……
——“如果不是因为你急功近利，在我们还没有充分掌握它的所有信息之前，就带着舰队擅自采取行动，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平白无故的牺牲！”
——“都是因为你！”
——“你害死了我的孩子，还来我面前做什么！你怎么有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你这个罪人！你这个畜牲！滚！”
——“死刑！必须死刑！”
——“这个杀人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罪名成立，判处死刑。”
法官的声音像一柄钝刀，缓慢地拨开她皮肉，一下一下地、狠狠地敲在她的脊骨上。
旁听席上爆发出一阵骚动，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愤怒谩骂，还有人只是麻木地移开目光。
证据投影在法庭中央的全息屏上——伪造的数据、剪辑的录音、被篡改的监控片段——它们闪烁着冰冷的光，拼凑出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自己。
律师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合上文件夹，金属搭扣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给棺材钉上最后一枚钉子。
她猛地抬头，望向陪审团。
十二张面孔，十二堵高墙。
“我没有……”
她企图为自己辩解一句，但声音哑在喉咙里，仿佛是被掐灭的火星。
没有人听。
法槌落下。
【SHEN。】
【你在难过吗？】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意识中盘旋。
是难过吗？
她也分不清。
可她知道这不是现实。
因为这里是空荡的。
没有X，没有布鲁姆在通讯频道里所唱的那首歌曲，没有她的队友和他们的精神体。
可他们又去了哪里？
又是梦吗？
沈恂初想。
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会不会都只是她的梦？
还是说，她从来就没有醒来过呢？
那么尽头又在哪里呢？
静音室？疗养舱？远征行动？
还是比这更为久远的很久很久之前？
她还活着吗？
还是像幽魂一样只有意识在宇宙中孤独的飘荡？
为什么会做梦？
为什么每个梦境都是如此的具体？
是有人在操纵吗？
还是她在自我欺骗？
【我们快要相见了，SHEN。】
脑海中骤然浮现出这一句话来。
这是完全不属于她的意识。
那么你，又是谁呢？
紧接着，她沉寂在黑暗中许久的意识里突然出现一片光亮。
她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中，脚下是镜面般光滑的地面，倒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
远处矗立着一块约三米高的黑色矩形，表面光滑得不像任何已知物质，边缘处泛着诡异的蓝绿色光芒。
沈恂初向前走去，脚步声在虚无中回荡。
当她距离那块黑色矩形还有两步远时，异变陡生。
方碑表面渐渐泛起涟漪，如同被石子打破平静的湖面。
沈恂初本能地后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了她，将她拖向那块正在融化的黑色表面。
她奋力挣扎着，却发不出声音。
黑色矩形仿佛一张巨口，将她整个吞没。
她感觉自己被撕成无数碎片，又在某个遥远的地方重组。
她看见——
繁星。
数以亿计的星辰在她周围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在漩涡中心，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那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而是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存在的雏形。
它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行星、恒星、空间本身……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
矩形变成了一只眼睛，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地球。
那是一种混合着饥饿与好奇的目光，就像顽皮的孩子偶然间发现了一窝藏在泥土里的蚂蚁。
【你看见我了吗，SHEN？】
***
全息投影闪烁几下，重新亮起——
地下三十层的环形会议室内，空气凝固得几乎能划出裂痕。
监控画面投射在中央全息台上，希尔瓦尼亚市政厅的最后防线正在崩溃。警用无人机被电磁脉冲枪击中，冒着电火花从空中坠落。人群冲破外围防线，海啸般扑向市政大楼。防爆玻璃外侧，暴民们扭曲变形的面孔紧贴在上面。
“诸位，我们别无选择。”
伊芙琳坐在会议桌的一侧，黑色制服一丝不苟，灰白的鬓角在冷光下泛着光泽。
她将数据板滑向中央，全息投影立刻切换成一组神经扫描图。图像中央是一个女性的脑部三维模型，几处关键区域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第40次模拟结果。”伊芙琳的手指划过某个剧烈波动的峰值，“共鸣效果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但我们都知道……”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沈恂初的精神评估并不理想，污染指数已经突破安全阈值。所以我们只能再来一次，下一次……下一次说不定就可以成功了！”
“哗啦”一声，坐在她对面的方韵猛地站起来，情急中右手带翻了桌上的茶杯，液体在桌面上蔓延。
“我不同意！”她的袖口沾着水渍，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们这是在草菅人命！这已经是第七次了！七次都失败了！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这条路是走不通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有人出声打断了她，手指在全息控制台上快速滑动。
投影切换成全球暴乱热力图，六大区域的红色区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不断地吞噬着地球。
“你也看到了，现在六大区域内都有大大小小的暴动发生。”
画面再次切换，显示出亚伯空间站最后传回的画面。
“X正在快速进化，可我们还在原地踏步！它已经到达了奥克伯带，如果我们不及时采取行动，地球很快就会重演三百年前的悲剧！”
“如果不是上一次平票的结果导致计划暂停，说不定事态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可谁能证明这就一定是对的？”她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谁能保证我们耗费无数心血得来的会是能够庇佑我们的利刃，而不是一头更凶猛的野兽？”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你也看到了，上次在A区，她的意识和方碑有过几秒钟的频率共振。”
“那是频率共振还是单方面的吞噬，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方韵冷笑一声，“如果真的能达到百分之百的程度，谁敢保证她带回的还是人类的意识？”
“情感干扰了你的判断，FANG。”伊芙琳平静地说，“那么多实验者中，方碑选择了她。”
会议室内陷入死寂。
全息投影自动切换回希尔瓦尼亚的画面，防爆玻璃终于承受不住冲击，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表决吧。”
有人开口道。
十只手先后举起。
七票赞成，三票反对。
“根据《协议》第13条，行动正式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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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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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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