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友，我期待着十二殿重现的那一天。”圣师的语气悠远，似乎有无尽的情绪掩藏其中，“而在此之前，一切都多说无益。”
谢江雪沉思片刻，然后微微颔首，“我明白前辈的意思了。”
他依言不再多问，两人一灵接着走了片刻后，谢江雪停下脚步，“看”着脑海中的虚影，他转向慕琉声的方向，“声声，天枢殿到了，小白在东侧学堂中，你去叫一叫他。”
慕小白从进入这座恢弘的书院之后，就跟放出去的小狗似的到处撒欢，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幸而还有谢江雪能在脑海中掌握对方的行踪，不然这么大的书院，要找人真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
这样看来等慕琉声和慕小白逛上一圈，没了新鲜感之后，最好还是早点将书院不用的地方封起来为好。
慕琉声看了眼前方的天枢殿，知道谢江雪此时果真不必他时刻扶着带路，才放下心去找人。
很快三人一灵便重新汇合在了天枢殿前。
十几重白玉阶梯层层往上，使得被托举起的这座殿宇看起来高高在上，拾阶而上时让人不由自心底生出敬畏。
谢江雪率先一步踏上阶梯。
他们走完台阶，跨过大殿门槛后，只见偌大的殿内空空荡荡，只高高竖挂着七幅巨大的卷轴，从殿顶向下展开，卷轴底部直接垂到了地面，人站在下面显得格外渺小。
而对比周围一幅幅空白的纸张，最中间已有颜色的那张画像便显得醒目无比。
“这是……”慕小白仰着头张大嘴巴，“这是谢江雪？”
谢江雪听到自己的名字侧了侧头，“怎么了？”
“谢江雪，这幅画上的画着的是你哎，就是和现在有点不大一样，好像稍微年轻一些些？不是说脸啊，脸都一样好看，是神态，对，是神态，画上的你表情可洒脱了，看起来像是比我还小的样子！”
慕小白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来回观察两个不同的“谢江雪”。
慕琉声则直勾勾地仰头看着那副巨大的画像，眼中情绪翻涌。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向旁边看不见东西的谢江雪解释，“这里有一副画像，画上应该是你是十几岁时的模样，和我初见你时很像。”
雪衣蓝带，长剑坠玉。
便连嘴角噙着的浅笑都有一股肆意潇洒的少年气。
这就是年轻时候的谢江雪。
巨大画像的右上角，还写着极具风流意气的“谢江雪”三字。
慕琉声认得出那是谢江雪自己的笔迹。
谢江雪本人听完慕琉声的话，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他又恢复了惯常的表情，“是吗？”
他转向圣师所在的方向，“前辈，不知为何我会出现在殿中画像之上？”
圣师袖着手，一边在殿内四处飘荡，一边解释，“天枢殿，是书院认可之人记名列位之处，你可以将它看成是那些大宗门供奉宗门弟子灵灯、命牌之类的地方。虽然形式有些差异，但意义差不多，不仅是你，日后你的徒弟，书院的普通弟子，全部都会出现在这里。”
“其中，书院之主与核心弟子，哦，核心弟子就是你的亲传弟子，区别于普通弟子，你们都会出现在画像之上，普通弟子则会在拜入书院之后以修为、称号、所选之道等加上姓名，以字幅形式悬于大殿顶上。”
“我还记得当年……有风吹过时，天枢殿顶千万页纸便在头顶随之而动，簌簌作响……”
“可惜如今，一切归零了。”
圣师收回出神的思绪，将话题拉回，“你是十二玉京认定的书院之主，虽然目前还无法完全掌控它，但不管从何种角度上来说，你如今都是这书院名副其实的主人，你的画像自然要摆放在这天枢殿最显眼的位置。”
“至于画上的形象，是玉京在你过往人生中选取的最为出众的一幕。这并非定稿，日后若是有更加重大的事情发生，画面上的形象还会更换。”
“这么神奇？好厉害啊。”慕小白极为惊奇，随即眼睛一转，“那我要是成了谢江雪的徒弟，是不是也可以被画到上面去？”
慕小白的这句话却让慕琉声眼眸一动。
他看向圣师，“前辈，这里除了谢江雪的画卷外，还有六幅空白画轴。”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有什么好说的。
慕小白不明白慕琉声来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干嘛。
谢江雪却立刻反应过来，他眉眼微抬，“前辈，莫不是玉京仙灵预言中，此世同我有师徒缘分的共有六人？”
圣师抚髯而笑，“然也。”
又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谢江雪三人心下一定。
“那谢江雪徒弟的线索是什么？快问问玉京。”慕小白连忙道。
谢江雪用意识同玉京仙灵交流。
随后他在慕琉声两人的注视下某走到最边上的画轴前，抬手微微触碰。
瞬间那纸张上灵光闪动，两行大字便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东海明珠生，得天之运者。”
“……这是什么意思？”慕小白念完上面的话后满脸茫然，“我好像有点看不懂字了。”
慕琉声抬头看着，眼中露出思索的神情，“应该是地点和特征的线索，或许是说这个人在东海生产明珠的地方，而且运气特别好。”
“东海产明珠？这范围太大了吧。”慕小白叫苦，“别说东陵州沿岸一堆堆养珠卖珠的，就说东海还有可能是海上、海底或孤岛啊。”
之前在飞仙堂的时候，慕小白看过整个天珩界的地图，所以他脑海中也有个大概模样，“东海那么大，听说连修士都没有到过它的尽头，这要怎么找？”
圣师摸摸自己的下巴，看着他们思索的模样笑了笑，没说话。
“总会有办法的，到时候可以先从陆地上找起。”谢江雪放下手，随后便见上面的字迹瞬间消失。
“看看下一个吧，说不定能有明确点的。”
谢江雪闻言便走向下一幅画轴，手触上去之后，两行不同的字呈现在众人面前。
“市井九流处，卑贱微末者。”
“这个……”慕小白挠挠脑袋，“好像看起来比前一个轻松点，是不是说我们就去那些城中三教九流汇聚的贫民窟之类的找就行？”
“天珩界其他几州修仙之道盛行，若说市井九流，更加符合这一说的应该是凡人地界，也就是中州和东陵州，而中州结界设立多年，那么便是东陵州最有可能。”慕琉声一步步缩小范围，“这个找起来确实更有指向。”
谢江雪也同意他俩的想法。
他继续走向下一幅画轴，也就是在他本人画像的右手便的一幅。
“世之奇诡人，不可言说者。”
“……”
慕小白疯狂挠头，“这更莫名其妙了，这次连个大概的地点和特征都没有，怎么找啊？”
慕琉声看着上面的两行字，然后垂眸。
谢江雪这次也沉默了片刻，随后在他准备抬脚继续向前的时候，一道还算冷静的声音开口了，“我来试试吧。”
说话的是慕琉声。
其实慕琉声有点预感，这话说的应该就是他。
没有谁比曾是天魔种寄生的他更称得上奇诡了。
而且……慕琉声想起自己在那晚被未知存在附身的事，又在第二天莫名其妙到了小虞山洞内被谢江雪带出，可自己却没有任何的记忆。
这事他还没想好怎么跟谢江雪说，但慕琉声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体，他隐约感觉得到……自己体内有点问题。
谢江雪也是想到了慕琉声曾经的天魔种身份，所以隐隐有猜测，只是他知道慕琉声不喜欢别人提及此事，所以方才不知如何开口，才想着看完之后的再说。
慕小白没他们想得那么多，他看见慕琉声说试，谢江雪也没有反驳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啊啊啊慕声声你符合这条吗？！你怎么这么幸运？难不成你要成为谢江雪的第一个徒弟了？！”
他咋咋呼呼的语气中带着惊叹和一点酸溜溜，让慕琉声心中沉重的情绪忽然松了松。
“所以你准备好叫我师兄吧。”
慕琉声上前几步，站到谢江雪身边，低声开口，“谢江雪，我该怎么做？”
他总是这样直截了当地叫谢江雪的大名，从前谢江雪也试图让他叫过兄长、哥哥之类的，可这小子就是不改。
若是慕琉声真的符合条件，那便要拜谢江雪为师，到时候可就必须得改口了。
思及此谢江雪也笑了笑。
“取指尖血，点向白纸，你就会得到答案。”他轻声说道。
慕琉声依言用灵力割破指尖，血滴在碰到纸面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微微一颤。
谢江雪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这厢，慕小白大张着嘴，看见白纸从慕琉声手指处血滴融入纸张，然后以此为中心出现颜色，然后一点点生成一幅巨大人像，一幅和现在的慕琉声一模一样的人像。
右上角同样是他自己笔迹的“慕琉声”三字。
“成功了！慕声声真的是你！”他发出大声的感叹，眼底都是羡慕。
一旁的圣师看向画卷前那道渺小的人影，微微眯起眼。
而与此同时，谢江雪的眉心生出了一个蓝白两色缠绕的灵纹，正微微散发着光芒。
谢江雪覆着白布看不到慕琉声的画面，但听到慕小白的话之后他就明白了。
“太好了，声声。”他脸上的神情微亮，“你是我的第一个弟子了。”
慕琉声扯着唇角刚想说话，转头看见谢江雪眉心的变化时脸色一变，“谢江雪你怎么了？”
看见谢江雪满脸的茫然，他又转向一旁，“圣师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着什么急？这是好事。”
圣师慢悠悠地飘到谢江雪面前。
“这灵纹里储存的，乃是书院回馈给谢小友的一缕天道之灵，能让他的眼周灵脉在短期内恢复正常。”
“也就是说谢江雪能看见了？”
慕琉声和慕小白同时发出惊喜的声音。
灵纹上光芒流转，谢江雪抬手抚上覆盖自己双目的绢布，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的确是在圣师说完后意识了到视线中的些许变化，似乎是有点微弱的光芒。
因为他眼上的白布不是透光透气的那种，所以并未立时察觉到不同。
慕琉声看着他迟迟没有动作，自己上前抬手替他取下白布。
双目太久没接触过正常的光线，白布取下后谢江雪下意识闭了闭眼，然后才缓缓睁开。
慕琉声的面容在他眼前一点点变得清晰。
“声声？”谢江雪语气怔怔。
“是我。”慕琉声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语气温柔至极，“你摸过我的脸，我现在长这个样子，你看到了么？”
在小夷山，圣师替谢江雪恢复眼睛的时间有限，找到慕琉声的时候他又回到了不能视物的状态，所以那时还是没能看到对方的长相。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长大之后的慕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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