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轰鸣，驶离街道。
白芨目不转睛盯着车子的背影，笔直的小路上，车子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了一个圆点，白芨眨了下眼，再次睁开，却发现摩托车消失在视线中。
道路依旧笔直，车子却不见了。
看起来是最坏的一种猜测，道路没有改变，但是覆盖在上面的空间扭曲，导致车子无法驶出这片空间。
白芨回头，寻思着摩托车应该会从自己身后再次开出来。
她仔细听着街道的声音。
有风吹过树叶，怪物游荡拖沓的脚步声，唯独没有听见车子的轰鸣。
就在白芨纳闷的时候，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白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自己的电子手环。
仍旧是没有信号的状态，连地图都无法显示，更别说来电了。
电话铃声不停，是尖锐刺耳的滴滴滴，循环播放，让人心情烦躁。
白芨循着声音走过去，看见了一个红色的公共电话亭。
七区还保留着这么古老的东西吗？
白芨困惑，电话亭这种东西她只在一些污染前的书中见过，现在大家都使用电子手环，自然也不需要电话亭这种无法移动又使用复杂的东西。
然而电话铃声一阵高过一阵。
铃声的设置就是为了催促人快点接电话，听久了自然会让人烦躁，想要过去将电话挂断。
白芨克制住心里奇怪的念头，站在原地没动。
小猫却蠢蠢欲动，站在白芨的肩上探头探脑，看上去对铃声很感兴趣，也可能它不是对铃声感兴趣，而是被电话亭背后的污染感兴趣。
在经历了多次污染后，白芨明白了一个道理，异常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当自己看见冰山一角时，藏在海底的那部分大山已经撞了上来。
走不出的街道里，忽然出现的红色电话亭，不停响着的电话。
但是没有看见污染，也没有看见怪物，一切都很正常，如同无数个寂寥的中午。
白芨知道自己不能接电话，然而随着电话铃声的不断重复，她的心情却莫名焦虑起来。
“电话焦虑”在很多年前是一种常见的心理状态。
当电话铃声响起，人会不由自主变得紧张，逃避铃声，却又知道自己不得不接起这个电话，身体和心理在两种情绪之中来回反复。
电话意味着工作，意味着结束闲暇，也意味着接受突如其来的任务，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白芨试着捂住耳朵。
公共电话亭比不得移动电话，没有静音设置，它只会不停地响铃，直到有人走入其中，拿起听筒。
白芨看了一眼时间，六分钟过去了，夏枯还是没有回来，或许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也就是说现在她必须独立解决掉这个响铃的电话亭。
白芨不由地好奇，当她接起电话，会听见谁的声音？
污染物会打电话吗？
亦或者什么也听不见，这只是一个诱骗人进入其中的陷阱。
白芨走向电话亭。
猫伸出爪子勾住了她的衣领向外拉扯，“吧唧。”
它试着劝阻白芨不要进去，但因为语言能力有限，目前只学会了吧唧，急促起来就像恶急了吧砸嘴。
“不要担心，我不会接电话的。”白芨按了按猫爪子，果冻胶的手感，但白芨不知道其他动物摸起来是什么样的，因此也不觉得奇怪，“而且，吧唧是你的名字，我叫白芨。”
猫侧头，不明白这两个词之间有什么区别，又小声嘟囔了一声，“吧唧。”
呼噜噜的连音，从肚子里发出来，更像是在喊饿了。
也不知道它明白了没有。
要阻止一个电话进来的最好办法就是占线。
但是白芨卡在了第一步，她究竟要联系谁呢？
到了这个时候白芨才忽然发现自己朋友少得可怜，电子手环有通讯功能但是白芨从来没有用过，她没有可以联系的人，也没有可以约人一起出门玩的空闲时间，她的生活里只有工作和同事。
而在非工作时间联系同事是一种僭越的行为。
每月一天的休息时间，白芨都用来睡觉。
她翻了翻通讯，看着上面的空白发呆，好单调的页面，就像自己的人生。
但好在今天她刚收录了一个新的联系人进来。
白芨找出洛景和的联系电话，拨了过去。
红色的电话亭轻微抖动，或许没想到还真有人把自己当普通的电话亭，来这打电话。
整个七区的信号全部中断。
话筒却依旧嘟嘟嘟地响起来，等待另一个人接通。
*
洛景和已经到了城中心。
放眼望去，一片狼藉，这里是污染最重的地方，也是怪物最多的地方。
一路走来，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沾满了怪物的鲜血，唯独洛景和依旧坐在轮椅上，神色淡然，别说伤口了，连污渍都没有，一如既往淡淡的，整个人都融入周围的环境之中，像一道半透明的影子。
万灵的衣服湿透，右脸上有很长一道伤口，正在往外渗血，但她却毫不在意，仰头看向最高的那栋楼，“那就是远康工厂的研发大楼吗？好像也不怎么样嘛？”
“不要掉以轻心，拿到‘零号产品’我们就离开。”洛景和的声音很轻，病恹恹的，一如她苍白的肤色。
万灵不再多说，打开了红外设备，开始勘测周围的环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刺耳的电话铃声却忽然响起。
温静静果断冲到洛景和旁边撑开了防护罩。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打电话进来呢？
且不说七区通讯中断，就算信号是畅通的，这个时候也不会有电话打进来，除非指挥部有其他的要求，但他们也不会采取电话这种形式。
相较于其他人的紧张，洛景和慢条斯理看向了手环。
一个陌生电话。
伸手点了接通。
温静静才一旁紧张到结巴，“队长，不，不要接。”
再转念一想，这个污染区又有什么能够拦住队长呢？他们都深入污染核心了，又怎么需要害怕一个陌生电话。
“你好。”洛景和边说边咳嗽，越深入污染，她的身体状况越糟糕，之前还能扶着墙站起来，现在却只能坐在轮椅上靠人推着走。
“是洛队长吗？”白芨诧异，居然还真的打通了，她还以为电话亭只是摆设。
“是你？”洛景和也有些诧异，她本来以为是污染陷阱，结果却是白芨，但现在能够拨通的电话又怎么可能是普通电话，洛景和稍微一想，就能想出几个和电话有关的污染物。
午夜铃声。
死亡手机。
红衣女人。
这几个是最著名的通讯类污染，除了第一个保管在雾城总部，剩下两个都在无规律移动中。
“抱歉，我不是有意给你打电话的，只是我遇见了一个红色的电话亭，一直嘟嘟嘟响着……”白芨向洛景和解释自己这边的情况，但是洛景和那边却只听见一阵滋啦的声音。
电话中禁止传递与污染有关的消息。
因此洛景和什么有用的信息都听不到。
“看起来我没法帮你了，我听不见你的描述。”洛景和的脾气一如既往稳定，并没有因为白芨擅自打来电话而生气。
倒是旁边的队友小声在抱怨。
他们的任务重时间紧，哪有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也只有队长这种好脾气的人才有耐心听下去。
“你还没有离开七区吗？”算算时间，他们都分开了四小时，白芨却依旧停留在污染中。
没机会了。
洛景和遗憾地抬头看了一眼升到正空的太阳。
之前给白芨提供帮助，只不过是觉得这人有点潜力，但没有兑现的潜力等于零。
“是的，我好像被困住了。”猫从肩头滑落，白芨伸手托了一把它的屁股，“而且夏枯也不见了，我在这里等她。”
“夏枯？”洛景和愣了一下，这是一个熟悉的名字，熟悉到十分钟前，洛景和刚刚埋葬了她的尸体。
夏枯是七区裁决者小队的队长，以冷漠和高服从性著称。
裁决者出心理问题的概率很高。
特遣小队面对的是墙外的污染，而裁决者面对的是辖区内的污染，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枪口往往指向熟人。
围墙内并不像官方宣传的那样安全。
污染每时每刻都在外溢，每一次墙内外的进出都会带来扩散的危险。
队友，朋友，昨天还欢聚一团，明天就可能变成敌人。
裁决者的任务就是将污染掐灭在源头，守护围墙内的安全。
夏枯是裁决者中干得最久的一个，久到很多人都认为她没有感情。
在七区污染扩散后，总部就试图联系上夏枯，但一直没有成功，直到洛景和在一个A级污染中找到了夏枯的尸体。
和其他的裁决者倒在一起。
蚕虫病毒悄无声息扩散，常年奔走在污染区的裁决者自然逃不过，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蚕虫已经在人体内完成了一轮繁衍。
从现场的情况推断，夏枯是先杀死了被污染的队友，然后自杀。
她依旧优秀，下手毫不迟疑，最后一个任务目标就是自己。
“你确定是夏枯吗？她长什么样？”洛景和继续问道。
“短发，很酷，古铜色皮肤，充满力量，但并不壮硕，而是很敏捷，爆发力极强，可以轻松跳上五层楼高的筒子楼。”白芨不知道洛景和为什么这么问，看起来两个人认识，她只能简单描述，“哦，对了，她的异能是爆炸。”
确定了。
洛景和神情凝重，在七区内找出另一个符合全部条件的异能者概率小到等于零。
可是她亲眼看见夏枯死了。
这样想来，只有一种可能性。
洛景和沉重开口，“你真的确定自己见到的夏枯还是人吗？”
无论多优秀的异能者在死后都会成为没有理智的怪物。
洛景和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每一次的迟疑带来的都是污染扩散。
“不要相信她，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忠告。十分钟前，我刚埋葬了她的尸体。”洛景和还想说什么，却只听见那头传来一阵忙音，电话被挂断了。
“队长，远康公司研发大楼的全景图已经扫描出来了，我们要准备进入吗？”万灵走过来，看着一向淡然的洛景和此刻居然眉头紧锁，不由心头一惊。
“准备进入。”洛景和调整好心态，如果夏枯真的异化成污染物，那么她要面对的敌人还会多一个。
事已至此，不如先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
白芨愣愣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夏枯。
“你为什么进入电话亭？”夏枯有些生气，“我不是让你站在原地别动吗？红色电话亭明显是污染源。”
还好她回来得及时，挂断了电话。
“因为电话一直响，我没有办法抵抗这种声音，只能想办法将电话打出去，阻止铃声继续响。”白芨慢慢解释道，脑海中还在回响电话被挂断前洛景和的告诫。
夏枯已经死掉。
不要相信她。
仔细想想，两个人的相遇确实很奇怪，无论是夏枯冰冷的皮肤还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偶然闪过的红光，都预示着她不是个正常人。
但异能者有点不正常反而是正常的事。
白芨注意到夏枯穿上了外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冷，在路口的店铺捡了一件衣服，所以回来晚了。”夏枯冷静下来，她忘记白芨不是自己的队友而只是个刚觉醒的普通人了，能够想到办法抵御铃声已经算不错，不能用裁决者的标准去要求她。
“这样吗？”白芨敷衍地附和。
十八分钟。
夏枯离开了十八分钟。
捡一件衣服需要这么久吗？
而且现在是正中午，怎么会觉得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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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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