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混乱中,红烛悄悄后退。
黑头罩男人很奇怪,说强,他的攻击力还不如万灵,说弱,他却始终打不死,像是一个内部装满稻草的假人,可以随意揉搓,变扁,拉长,甚至断层两截,都能复原。
仲五和万灵配合默契。
一个负责控制,一个负责攻击,两个人联手之下,S级之下少有对手,可是偏偏遇见了这么个棉花坨子,陷入缠斗之中。
温静静在旁边着急,却帮不上忙,总不能拿着把黑伞冲上去把人弹开吧。
面对没有攻击的攻击,最强的防守也无能为力。
对面主打的就是一个难缠以及恶心人。
仲五伸手摘下男人的面罩,这是第五个了,面罩之下还是面罩,男人的身形却丝毫没有变化,仲五怀疑这个男人其实由一层又一层的黑袋子套起来的人。
傀儡吗?
并不像。
傀儡通常僵硬,刻板,以好战不怕死出名。
眼前的男人太灵活也太敏捷。
想打,所有的攻击全部被他吸收,想走,却又一直无法摆脱,想要休息,他擅长抓住破绽反攻。
万灵被男人重重摔在地上。
武器用完之后,她的能力削弱大半,很快就被男人抓住胳膊。
头罩流沙一样倾斜下来。
万灵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黑口袋吞没,成为男人身体的一部分。
不是人类。
也不是傀儡。
难道是污染物?
万灵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又很快被否决。
【人类被污染的过程不可逆转,一旦转变为污染物需要立刻清除,防止污染扩散。】
【污染物没有智慧,随着等级提升,智力提高,可进行简单的交流,使用工具,并出现利他行为,但其智力无法达到与人类同等水平。】
【人类与污染物无法共存。】
这是每个人在接触到污染后学的第一课,也是常识课。
万灵看见黑头罩男人和其他恐怖组织成员交流的情景,很显然有人类的智慧,所以不可能是污染物。
但万一呢?
仲五在另一侧拉着万灵,试图将她从黑色漩涡中拖出来。
他此刻才注意到这男人的头罩相比于一般的黑色更为深邃,吞噬着附近的光源,因此在视网膜上造成的黑色影像。
当万灵的手被黑色抓住后,就像探入另一个次元里,与身体失去联系。
胳膊就在那里,却再也无法感知到。
眼看着自己整个人都要被黑色拖进去,万灵当机立断,捡起地上的刀砍断了胳膊,生物皮肤之下覆盖的是机械臂,蓝色的电流闪烁,启动保护程序。
万灵整个人随着惯性摔在地上,顺势翻滚一圈后站起。
黑头罩男人砸吧了一下嘴,“原来是进行机械化改造人,难怪一股预制菜味道。”
机械手臂变成扁扁的一片被吐出来,就像嚼烂的口香糖。
万灵死死盯着黑头罩男人的动作。
这进食方式,吞噬状态,和污染物一模一样。
但是怎么可能呢……
*
退到黑暗中的红烛解开了精神力束缚带。
原来是污染物吗?
她和万灵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但是没有她那么震惊,红烛隐约听过一些外面的言论,知道乌有乡的口号,为了通往最终的自由,有人说他们研究出了污染物的秘密,但是具体情况是什么没人知道。
联盟对消息的管控很严格,只有经过他们允许的消息才能进入城市中流通。
都是筛选过一遍,安全无害也没营养的新闻。
就像黑头罩男人吐槽的,一股预制菜味道。
只有少数自由记者还保持着初心。
红烛从脖子上取下金属箭簇,之前万灵还开玩笑问过,为什么一个医生的项链是攻击性武器,她还以为红烛会喜欢佩戴十字架之类的东西。
毕竟救死扶伤才是一个医生的职责。
但红烛并不仅仅是个医生,偶尔她还会兼职杀手。
一份工作负责杀,一份工作负责救,自产自销,永不失业。
红烛快速上楼,寻找着一个合适的瞄准点。
在她行动的时候,万灵已经站起身。
在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后,剩下的答案再难以置信也会是真相。
即使断了条胳膊,万灵依旧在冷笑,“真是污染物?你们这群疯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机械胳膊的疼痛感受值设置在百分之五十。
失去痛感,在战斗中是大忌,但是痛感过于强烈,也会让人失去行动力。
因此万灵现在的状况虽然谈不上糟糕,但也绝对不算好。
即使是百分之五十的疼痛值夜足够让她冷汗淋漓。
“嘘。”黑头罩男人抬起手,伸出手指放在嘴边,“你们本来就不在邀请名单上,为什么不用心欣赏接下来的奇迹呢?这是神灵的诞生。”
一如既往神叨叨。
月光撒落人间,普照众生,眼睛中间的竖瞳破开,一只洁白纤细的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悠远寂寞的笛声在街道回荡。
无数洁白的身影从地面升起。
那是一团团被光笼罩的圆点,像是夏日夜晚的萤火,但是却大了很多,也洁白很多。
恍然一看,倒真有圣洁的意味。
可惜万灵不信神很久。
在她最落寞,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神灵没有降临,等到她靠着自己爬出来后,就再也不会相信这些东西。
她对于这些弄虚作假的玩意深恶痛绝,要是这世上真有神,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从地狱中诞生的永远不会是神,只会是怪物。
但好消息是黑头罩男人被眼前这一幕震慑,呆呆看着天空,没有攻击的样子。
万灵打算抓住机会撤退,然而一转头,却发现仲五以同样一种神情痴迷地看向天空。
“你也疯了?”万灵扯了一把仲五的衣服。
“我在这里面看见了我家人。”仲五的家人早在十年前就死在污染里。
万灵警觉,跟着抬头看去,刚刚随意的一眼,只觉得这些光芒太亮,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光团里有人的影子。
万灵是孤儿,无父无母无家人,也没有想见到的人,她坚信自己不会被蛊惑。
然而这一看,万灵却彻底愣在原地。
她在里面看见了死去的队员,依旧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青春活泼,喜欢说俏皮话,蹦蹦跳跳走路。
所以这是一个窃取人记忆的污染物?
捏造让人沉溺的幻境?
万灵一边冷静分析一边却没有办法挪开视线。
“只有忠诚的信徒才能在最后的末日里活下来。诞生于死亡的神灵才是通往新生的唯一道路,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这是为了通往最终的自由。”黑头罩男人站在光下喃喃自语。
红烛站在楼顶栏杆背后,借着阴影做掩护,已经搭好了弓。
看似寻常的箭簇吊坠放在手心后忽然变成了一支真正的箭,箭簇锋利,箭尾是火红色燃烧的尾羽。
这世上没有杀不死的污染物。
只不过需要一点方法。
污染物的力量来自于污染,只要掐断污染物与污染的联系,就能中断黑头罩男人的恢复速度。
然而忽然升起的白色光团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红烛跟着抬头向上看去。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够看见从月亮中伸出来的那只手,纤细却不是正常女子那样的状态,更类似寺庙中手持柳枝的观音雕像,介于真人和雕塑之间,说是白玉做的假手也完全有人相信。
七区已经被污染物覆灭,他们一路走来,看见了太多死亡与消散,但这一切在洁白的月光下逆转成为另一种状态。
死亡不是消散而成为一种新生。
红烛在光团中看见了死去的朋友,因为惨死,连尸体都没有找回来。
她的手忽然颤抖一下,仿佛手中无形的弓变得沉重起来,无法轻易拿起。
片刻后,红烛将手中的箭调整了方向,对准天上的眼睛。
无论是什么怪物,又有什么资格来替代她回忆。
为了消灭污染物而死去的朋友,绝对不能成为污染物手中的诱饵。
沉浸在过去,只会让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
“我说过,这是为了最终的自由。”赵西绫再一次试图说服洛景和,她仔细观察着洛景和的表情变化。
无论是多么铁石心肠的人在看见这一幕时也会动容。
人不是机器,无法永远冷漠。
然而洛景和的表情毫无变化。
真是无趣啊。
赵西绫收起笑容,她本来以为洛景和的温柔背后是强大,看起来还真是铁石心肠,无论看见什么都毫无变化。
难怪可以为了完成毫无意义的任务亲眼看着自己的队友死去。
“你没有想见到的人吗?”
“我只是讨厌虚假。”洛景和的状态好了不少,在天上的眼睛刚出现时,她体内的怪物大暴动,试图脱离控制,现在却意外地稳定下来,就像回到母体内。
“这不是虚假,这是来自神灵的福音,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生命形态的开始,人类已经在物种进化中被淘汰,污染物才是进化的新方向,可是人类却偏偏故步自封,坚持守住那可笑的纯净血脉。”
“这就是你们杀死一整个区的人原因?”洛景和只觉得这些人可笑,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和现在的研究背道而驰,就像民科坚持着自己毫无道理的观点。
疯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邪教。
“不是杀死,我们只是帮他们打开进化的枷锁。”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个人都觉得无趣。
洛景和甚至懒得杀赵西绫,这种走火入魔的疯子,只会认为死亡是种荣耀,就像最开始献祭式自杀那老头。
就在这时,一道火红的箭簇流星一般射向天空,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直直朝着眼睛中间而去。
竖瞳里伸出的手轻蔑地向旁边一扇。
箭簇便逆转了方向,如死亡的飞鸟,轻飘飘落下。
短暂的和平被打破。
洛景和伸手抓住了那柄落下的箭簇,她能感觉到里面蕴藏着的愤怒,不是每个人都会陷在过去里。
黑色的海以洛景和的身体为圆心炸开,波涛汹涌,巨大的浪头打在研发中心破旧的大楼屋顶。
地上的怒海,天上的月亮,隐约成为对立格局。
赵西绫摇摇头,“你永远不可能成功,除非月亮坠落。否则凡人怎么能触碰到神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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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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