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老太太送往医院,次日早上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让大家都松一口气,没想到下午老太太突发脑溢血,命垂一线进了icu。
说到底是医院的疏忽,昨日老太太摔倒时撞到了头,送医时并未发现异常,因此没有引起重视,等后来重视起来,已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
现在老太太就靠呼吸机吊着,呼吸机一拔,人就立马没了。
柳萱子蹲坐在重症监护室外,束手无策。
为了不影响许卿夏学习,她没把这事儿告诉他,不想麻烦他,也不想让他一直为自己担心。
她就这么守在外面,一连几日。
深夜,五华医院住院部大楼外,风雨交加。
在一排排昏黄路灯的映照下,医院大门行驶进一辆奥迪A4,女人果断踩下脚刹将停在门口,对着后视镜补了补妆,随后套上浅色高跟鞋,提上果篮,撑伞下车。
住院部大楼门口有两名轮流守夜的保安,他们见女人画着精致妆容,走近之后还能闻到那堪比医院消毒水还重香水味,心生不免生出些许反感。
如不是看到她胳膊上还提着个果篮,笑靥如花的样子,没人会认为她是来医院看望病人的。
但不可否认,女人长得很漂亮妩媚,单单是开门下车,就能从举手投足之中看出非比寻常的气质。
“哎,大哥,麻烦问一下,怎么去重症监护室?”女人上前询问。
“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有电梯,乘电梯到十一楼就是。”保安为她指明方向。
“谢谢啊。”
“没事。”
来到十一楼,女人顺利找到了贴着大字的重症监护室,提着东西走了过去。
柳萱子撑着脑袋蹲坐在自动伸缩门旁,她昏昏欲睡,但安静的走廊不知何时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高跟鞋踩地声,吵的她心烦意乱,怎么都睡不着。
她眯着眼,想看来人是谁,却在人影出现于狭长走廊的那一刻,脊背一僵,大脑瞬间困意全无。
“你来干什么?”
女人提着果篮,仪态端庄地走到她面前,神态自若地说:“听老师说,你好几天没去学校上课了?”
“我请假了。”
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就像一块双面镜,映射出彼此如出一辙的眉眼。
柳萱子自幼便继承了母亲那备受称赞的美貌,生得极为标致,从小到大,她们的脸是行走世间的通行证,去哪都引人注目,样貌还出奇地一致,让人根本辨别不出是母女,反倒觉得是一对拥有年龄差的双胞胎。
那些年,女人在外面花天酒地,死活不回家,老太太就常常凝视柳萱子的脸目睹思人,还替她开脱,对柳萱子说她只是工作忙,顾不得回家,并非不喜欢她。
小时候,她一直坚信老太太的话;直到后来,她在商场兼职时,亲眼看见女人牵着一个男人的手悠闲逛街,自欺欺人的谎言便再也无法维系。
想到这,她眼中满是警惕,极力压低声音道:“我不想看见你,你滚。”
女人把手中的果篮放在地上,也不与她多寒暄,直言问:“高侍转去一中了?”
“他找你了没有?你不要和他起冲突,知道没?”她苦口婆心地劝道:“现在你爸正在和那个女人走司法离婚程序,等他离了婚娶了我,高侍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哥哥,以后我们还需要仰仗他....”
“够了!”
谈论到这件事,柳萱子记忆仿佛被带回到那个被他压在假山后的不堪画面,和用尽污言秽语都要在餐厅门口羞辱她的场面,就再忍不住吼出了声。
她指着空荡荡的走廊,别开头故意不去看她,强忍着眼泪,一字一句咬着牙说:“带着你的东西,滚。”
女人并没有因为她的愤怒而退身,反而她上前一步,一把强势捏住柳萱子下巴,迫使小姑娘抬起头看她,自私自利道:“我告诉你,我在他们高家受了那么多委屈,好不容易给“她”弄下台了,要是因为你毁于一旦,我会让你和这老太太一样,成为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体质的植物人。”
她手一扬,小姑娘跌坐到地上,愤恨抬头,迎上那双被利益熏陶的双眼,说:“你敢!”
“我怎么不敢?”女人蹲下身子,冰凉修长的手指刮过她毫无血色的脸庞,笑说:“你的命是我给的,我想怎样就怎样!”
看着那张与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女人不禁有些恍惚。
年少时,她靠着一张人人羡之,倾国倾城的脸,结识了如今高侍的父亲。
那时他还没结婚,二人两情相悦,感情很好,打算毕业之后就准备结婚。
后来,两人觉得三观无法契合,闹了点小脾气,分开了一两年。而再次见面,男人就结婚了,还有个小孩,便是现在的高侍。
再后来,两人重归于好,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地下关系,也有了个女儿,正是此刻她面前和她长得别无二致的女孩。
女人承认,她确实不爱这个女儿。
因为倘若没有她,自己便能放下这一切,开启全新的生活,只当那违背道德的几年是年少轻狂时犯下的蠢事。
而柳萱子的存在,对高侍来说,就是她给人做“小三”的战利品,也是她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唯一证据。
所以,她绝不能白白承受这些委屈与谩骂,属于她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
柳萱子挣脱她的掌控,反口在她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剧痛让女人回过神来,她甩开柳萱子的脸,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手上一排白花花的牙印,愠怒地说道:“你是不是非要跟我作对?”
柳萱子和之前一样,指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平静地说:“滚。”
“滚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
女人点头,了然地笑了笑。
她轻轻拍了拍黑色大衣上蹭到的灰尘,拿下胳膊上挂着的手提包,冷冷地说道:“既然你学不乖,那就移民吧。”
“不会闭嘴和听话,就给我消失。”
柳萱子刚想起身说什么,但女人不再给她机会。
她撂下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决绝地离开了重症监护室。
狭长空旷的走廊里,又传来高跟鞋“蹬蹬”的声响,那声音传至远方,久久回响,让人听着不禁联想起那些子虚乌有的鬼神传闻,直叫人心生骇意。
柳萱子瞧着女人背影渐行渐远,沉默无言。
-
又在重症监护待了两天。
三月初,老太太终究还是没能撑住,与世长辞。
从二月底两人见过一次面后,老太太所有医疗费用都是那女人出的,听闻老太太死了的消息后,她给她汇了一笔钱,让她安排好老太太丧事,然后抓紧时间退学,收拾行李滚蛋。
但柳萱子不听她的,她硬是与她对着干。
这边给老太太办完丧事后,继续若无其事回一中上课。
她返校那天,恰好是学校一年一度举办校运会的时间。
春城的春天不明显,除了能看到每年盛放于路边的蓝花楹,明确昭示着这是春花之外,往年本地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步入夏天。
清晨的雾霾很重,还刮着大风,夏简心在车棚锁车的时候,意外看见柳萱子的身影出现在学校。
她快速锁好车立马跑过去,悄咪咪与她分享消息:“萱子萱子,校运会我参加了一千米,下午记得帮我刷你的脸喊加油争光啊!”
许卿夏和江祁安跟在她身后,慢慢走到女生身边,将她团团包围。
刚刚三人在校外公交车站相逢,许卿夏和夏简心两个话痨只要待在一起,屁大点小事都能侃侃而谈,三个人就这么又凑到了一起。
他们没想到今天柳萱子会来学校,就连许卿夏都没收到消息,所以三人见到她都很是意外。
柳萱子愣了愣,扭头看向身后勾她发尾玩许卿夏,和他身边的江祁安,把碍事的头发别至而后,面露担忧:“星星要跑一千米?能行吗?”
许卿夏看了看她碍事的头发,默默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根黑色实木簪,有模有样地帮她把散发盘起,听着几人闲聊。
“怎么不行了?”夏简心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她挽起校服衣袖,展示自己茁壮的肌肉,证明道:“你不要不相信,我其实是运动天才,天才!youknow?而且这么紧实的肌肉,你见过吗?”
柳萱子头发被许卿夏扯疼了,嗔他一眼。
“干嘛?”许卿夏说,“你聊你的。”
“疼。”她低声嘟囔。
“那我轻点。”
夏简心看两人一大早就眉来眼去地秀恩爱,忍不住打岔柳萱子道:“哎哎哎!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啊?”
“听了听了,你说你是运动天才。”柳萱子笑,等你比赛项目开始的时候,我让许卿夏去给你加油助威,肯定比在场所有人喊得都大声。”
等许卿夏帮柳萱子挽好头发,站在女生身旁欣赏时,冷不防被她锤了一拳,责问道:“当初星星报名的时候你也不劝劝她,你当时在干嘛?游神看美女去了?”
“冤枉啊!!”
许卿夏自知理亏,辩解道:“我劝过了,劝的口干舌燥。你都不知道这人有多倔,非说江祁安报了男子一千米,她也不甘示弱必须去报女子一千米,还说要用最短的时间在运动场上完胜他!这谁能劝得住?”
怕柳萱子不信,他顺手勾住旁边一直默默不说话的江祁安,指着他:“不信你问他是不是报了男子一千米。”
柳萱子将视线放在江祁安身上,江祁安“嗯”了一声,没多言。
“那行吧。”柳萱子见状不好再说什么。
四人一同回到教室。
由于比赛项目众多,时间间隔较长,所以今天一整天都不用上课,大家的状态十分轻松,不像往日那样紧绷着神经。
七点五十分预备铃响,时玲带着笔记本来理一叮嘱了几句防中暑,以及比赛注意事项与安全后,听从广播指挥带班下操场。
在此之前,柳萱子突然接到年级主任的通知,让她代表理科系举牌走个过场。
其实最开始学生会在幕后策划校运会时,理科这边就有学生会成员推荐让柳萱子做这个代表人物,只是后来一直听理一的同学说她请假了,才备选了其他人。
前几天校园墙上都在讨论,说文科系在高三学姐中选了与柳萱子不堪逊色的大美女当举牌代表。
他们这边还担心被比下去,丢了理科系的脸面。
这不刚好她就出现了。
看柳萱子穿着大裙摆婚纱礼服出现在操场临时搭建的休息室里,连学生会长都摇头感叹,说歪打正着也免不了是最好的安排。
所有班级集结操场,舞台扩音喇叭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身穿马甲的学生会成员在做最后的准备。
完成装扮,柳萱子提着裙摆,拿着理科系的牌子飞奔在跑道上。
理科系在操场最右端,文科在舞台侧边,两个系中间夹杂着寥寥几支体育生队伍,黢黑的肤色在人群十分显眼。
那天阳光明媚,天空整片蔚蓝,鲜少有云。
少女肤如凝脂,风吹散实木簪挽着头发在身后飞舞,她穿着礼服出现在刺眼的太阳下,又瘦又白,吸引一众惊艳目光所致。
许卿夏原本在理一班队伍的最后,正和夏简心漫不经心地聊天,视线一转,看到她从身边跑过,顿时愣住了。
“许卿夏?”
“看什么呢?”
夏简心循着他目光看去,惊叹地“哇”一声,拍拍他肩膀,笑着调侃:“许卿夏,聊聊你和仙女谈恋爱的感受呗?每天和萱子站在一起,你会自卑吗?”
身边吵吵囔囔,可许卿夏的视线仿佛像是钉在了前面那个穿着礼裙的女生身上,一刻也未曾移开。
……
致辞结束后,校运会正式拉开帷幕。
柳萱子站在理一班队伍前方,静静地等待着前面文科生和体育生队伍依次走过。
天气酷热难耐,她身着厚重的礼服,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头发也凌乱不堪,毫无章法。
即便这样,她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由于是临时接到代表科系举牌的通知,她未能像其他人一样自行准备服装,只能穿学校以往为活动主持人准备的大拖尾裙,走起路来极为不便。
妆也是随便化的,她不会化妆,就学着涂了点素颜霜,用指甲挑点口红膏体浅浅上了个唇色,怕耽误事就赶紧赶过来了。
站在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她不敢乱动,头发乱七八糟粘在被汗浸湿的脖颈发痒,也没挠。
甚至连身后何时换了拿旗手都未曾察觉。
直到一双手在她身后轻柔地拢起她飘逸的长发,她才诧异地回过头,对上男生深邃的眉眼,微微一滞,问道:“你怎么跑到前面来了?”
“得守着你。”许卿夏笑着说,“不然你今天太漂亮了,我怕你被别人拐跑。”
柳萱子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
她任由许卿夏在身后帮她挽头发,默不作声地拿着牌子转回正面。
等体育生队伍差不多走完,柳萱子端庄地举起理科系的牌子,准备跟在队伍后面
许卿夏也学着她的样子,举起理一班的旗帜。
接着,他弯下腰,捡起拖拉在草坪地的纱裙裙摆,攥在手中,替她提起不方便行走的布料。
柳萱子茫然地回头瞥了一眼男生的动作,以为他又要捉弄自己,搞什么恶作剧,低声警告道:“许卿夏!你别……”
“你走你的。”许卿夏说。
体育生队伍走完,女生最后用眼神瞟了他一眼,予以警告意味,随后就不再搭理他,举着牌子快速往前走,想用距离拉开他做恶的小动作。
但没办法,这人好像怎么甩不掉。
可就这么让人讨人厌的举动,却让她路好走了许多,再也不用因为穿着高跟鞋,担心看不见脚下路,而害怕地绊倒在众目睽睽下丢脸了。
想到这,柳萱子瞬间领会了许卿夏的良苦用心。
原来他是专门和江祁安换,来前面替她提裙摆,防止她摔倒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跑道上,旗帜的红色布料随风飘动,轻轻扫过高高举起的牌子,映入她的眼帘,别有一番韵味。
是风动,也是心动。
他们就这么拉着距离行走在跑道上,明明也没做什么,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却能引起走完过场的班级一阵又一阵的骚动。
夏简心在班级队伍后面和江祁安并排跟着,这原本是许卿夏为了和她方便聊天特地和别人换的位置。
没想到这人最后见色忘友,居然跑了!
她抿紧嘴唇,在心里把许卿夏狠狠骂了一顿,然后默默看向别处,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不去看旁边的人。
短短的一段路程很快结束。
走完过场,校领导又在台上讲了十几分钟话,之后队伍解散,许卿夏陪回教室柳萱子换衣服,一班人纷纷前往操场看台找阴凉地坐下。
夏简心一个人走上看台最高的台阶地落座,撑着脑袋无聊地看下面即将开始的跳远比赛。
她在上面没坐两分钟,身前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一半的视野。
抬眸,不出意外地看见江祁安,又再次垂首,张嘴就开骂:“好狗不挡道。”
接着,她看到跟在江祁安身后的女生,啧了一声,毫无耐心地好言相劝:“少做掉价的事,他不配。”
维念刚想开口想反驳什么,又被夏简心抢过话,说:“如果你真喜欢的话,能不能看好你家的狗?别让他到处出门挡道?很烦,懂吗?”
“……”
江祁安低头瞥了一眼她伸得老长的两条腿,顿了几秒,嘴角微扬,抬腿跨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夏简心瞧见他在自己身旁落座,愈发不耐烦,她推搡着他,嚷嚷道:“你能不能坐远点儿?”
“恐怕不行。”江祁安面不改色地说。
“为什么?”
“想气你。”
夏简心:“……”
不是,这么光明磊落说出想气她这件事,真的合适吗?
“你……你有病?”她上下打量他一眼,出乎意料地问。
“干嘛?”闲来无事,江祁安倒是挺有心思逗她,“只许官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骂过我那么多次,我说一句想气你怎么了?这就受不住了?”
夏简心懒得搭理他,她撇过头,故意不再往他那边看。
江祁安后撑着身子,半躺在阴凉地处望她吃瘪的背影,轻轻地嗤了一声。
维念没和江祁安一样跨过夏简心的腿,她不好意思,也不敢提出让人收一下的话,只好不情不愿地落座在夏简心身旁不远处。不过没多久就有人来邀请她回教室拿东西了,没久待。
高阶看台只剩下夏简心和江祁安两人。
操场下,刚有人在比赛中跳出了两米三的成绩,观众席一片欢呼。
人声嘈杂中,夏简心想喊跟着大家一起喊,但偷偷瞄了眼半躺在身边的男生,欲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
气氛略显尴尬.......
夏简心开始在心里时间盘算时间,心想柳萱子和许卿夏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换个衣服需要这么久吗?
差不多半小时了吧?还是没有?
哎呀,好烦。
江祁安怎么不去死?
天气闷热,她整个人被热气包围,脑子也晕乎乎的。
哇——
下面跳远名次已出,在大家本以为两米三稳拿冠军时,没想到最后一位跳出了两米五成绩,直接终结了比赛悬念,令观众席大吃一惊。
而柳萱子也在这时终于回来。
她穿着校服,大大方方挤进她和江祁安的中间,笑着凑过去问夏简心比赛谁赢了?
“不认识,好像是高二的学长。”夏简心回。
她哪有心思看比赛?身边有这么个讨厌的人,做什么都难以安心好不好?
她回头瞟了一眼柳萱子身后,奇怪地问:“许卿夏呢?”
“他去……”
“哇?!”
没等柳萱子回话,夏简心指着她后脖颈处一圈红红的印记,讶异道:“萱子,你脖子后面有个好大的蚊子包。”
柳萱子皮肤白皙,身上有什么印记一目了然,既明显又清晰。。
“你在哪换的衣服,蚊子这么毒?”夏简心歪头盯着她脖子看,两个眼睛瞪得老大,天真道:“真的特别大。”
江祁安闻声也微抬起头往她脖颈处瞄了一眼,之后笑了笑又躺回去。
柳萱子脸上红晕本就没消下去,此时经夏简心这么一说,更红的发烫。
她摸着印子,故作镇定压下羞怯情绪,茫然地随着她话往下接:“不知道啊,可能是在教室换衣服被叮的吧?没注意。”
夏简心没追究,只是点点头:“那以后别去了,蚊子太毒了。”
“嗯。”
又坐了一会儿,许卿夏从小卖部回来,提着一个塑料袋,,看见柳萱子坐在两人中间,二话不说就往江祁安身边一挤,差点坐到他身上。
江祁安:“……”
他看着许卿夏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说:“你现在是不是离了萱子就没法活了?一秒不挨着她就浑身难受?”
关键许卿夏死脸不要,江祁安骂他就跟对牛弹琴一样无力。
他咂了咂舌,摇头晃脑说:“又怎样?”
“没怎样。”
江祁安竖起大拇指笑了一声。
一班没什么人报项目,原本学校的硬性要求是每个班不限男女,必须报两个项目,但大家都不愿参加,嫌累嫌热,所以体育委员接连求好几个平常好说话的人都接连碰壁,惨遭拒绝。
后来他去找许卿夏,问他要不要参加,许卿夏见他犯愁,灵机一动,给他出了个鬼注意。
他让她去找江祁安,说江祁安虽然性子冷,但责任感重,你让他以班长的名义参加,起个带头作用,他肯定参加。
后来,体育委员听信许卿夏的话,抱着怀疑态度去一试,竟没想江祁安真的报名了,还报的是鲜少有人报的一千米。
拿到报名表,男生不由摇头感叹:“真不愧是兄弟,最知道以哪点去坑人……”
待江祁安报完名之后,他又去找许卿夏,问还有一个名额要找谁?
许卿夏笑着轻松得逞,拍拍他肩膀让他等着,说有人会主动找上门的,不用急。
他半信半疑地听话回到座位等着。
果然不出所料,在江祁安明确会报名参加校运会的消息在理一班传出没两节课,夏简心主动就找上他了。
她没问江祁安报了什么,只说:江祁安报什么她就报什么,江祁安报几个她就报几个,她要跟他报一样的。
说完,她就利落地走了。
体育委员欣喜若狂地把她名字写上,等凑够了人数,他回头对上许卿夏的目光,满是倾佩。
许卿夏挥挥手,笑着用口型回了一句小意思。
后来直到报名时间截止上交,理一班都只有这两人参加。
一个男子一千米,一个女子一千米。
跟夏简心认识那么久,许卿夏已经门清夏简心那不甘屈服的胜负欲,按他想说又不敢说的话来说,就是——
治夏简心,还得用江祁安最有效。
-
吃完午饭,下午的比赛项目继续进行。
午后的气温达到顶峰,阳光肆意倾洒,早上找到的那块地方没无法再继续蔽日,大家纷纷转移阵地,到看台另一边的树荫下乘凉。
有了坐在看台上闲出屁的经验,下午一班人都从教室拿了课外书出来,校校运会期间,除了不能回教室,并没有太多限制,还可以玩手机。
随着操场跑道出现一道口哨声,男子接力赛拉开帷幕。
树荫下,夏简心捂着嘴打了声哈欠,靠在柳萱子身上闭目休憩,左右两边是许卿夏和江祁安。
许卿夏拧开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接着从口袋掏出手机,习惯性点开游戏,耷拉着腿百无聊赖地玩着。
游戏击杀声在四人耳中来回响荡,听得夏简心心痒痒。
自从上次寒假顶替缺失成员在选拔赛上打了两把之后,回家之后她就再也没碰过游戏。
主要是她对游戏的瘾不大,有时候玩就是纯属想要放松放松。
听说上个月更新了赛季,她一两个月没打,定榜结算后,之前打的英雄战力都掉了,国标说不定也没了。
她起身随口问许卿夏:“打的什么?”
许卿夏忙里偷闲回了一句:“巅峰赛。”
夏简心又问:“多少分了?”
许卿夏:“2400,咋了?”
王者巅峰赛初始分数是1200,分数越高难度越大。对于普通玩家来说,能打到2400分算是非常厉害了。在陪玩代练极度稀缺的行业里,这样的成绩十分亮眼,会有不少代练工作室找上门邀请他加入。
而这种代练工作室只要能接到单子,且生意不差的话,选手的年均工资都在8-10W左右,还是以最低工资算,好一点的甚至能年入50W+,比一些职业选手的工资还要高。
“没事,随便问问。”夏简心又在柳萱子身边趴下去,恹恹的,有点精神不振。
天气实在太热了,紫外线又强,即使坐在阴凉地,也让人有种中暑的错觉。
哔——
又一声口哨声响起,男子接力赛结束,女子接力赛随之开场。
夏简心看着下面选手健步如飞的步伐,听到广播站让参加男子一千米选手准备候场的消息,猛地一下坐起来,扭头看向旁边做热身运动男生,冷哼一声说道:“要是拿不了第一,就别说是我们理一班的人,我嫌丢人。”
江祁安活动了一下四肢,轻笑一声,回应道:“你最好也是,不然我也嫌你丢人。”
夏简心那点胜负欲,一激必中,她不服输地起身冲着他背影喊:“装货!我肯定比你厉害!”
“装货?”
许卿夏打完一把游戏,听到这句骂词,差点笑岔了气。
该说不说,夏简心有时还挺会骂人的,而且她骂人不带脏字,就是俗称的“文明”骂人法。
由于接力赛和长跑都属于同类型的比赛项目,所以所有人都要等大型项目全部比完后,才会举行统一的颁奖仪式。
女子接力赛结束后,男子一千米比赛的选手们依次在指定位置站好,等待哨声响起。
江祁安被安排最外圈的一号跑道,他往看台上瞟了一眼,看见树荫下一男一女前后站着,为他鼓劲。
只有某人,别扭地故意不往他这边看,转身下了看台,去候场女子一千米的比赛。
哔——
口哨声响,红旗一挥,比赛即刻开始。
比赛一开始,江祁安便一马当先。
许卿夏说得没错,他这个人虽然性子冷,平日还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态度,但责任感很重,性格也轴,什么事情只要交给他了,他就一定会不出差错地奋力做好。就像他本来没想参加这次的校运会,但体育委员一说是让他以班长的名义给同学带头,他就想都没想立刻报名了。
无关夏简心与他的暗自较量,只是不想给理一班丢脸,仅此而已。
哔——
比赛结束。
夏简心站在候场区眼睁睁看江祁安拿下了长跑第一名。
她双手抱腰,轻哼一声,嘟囔道:“虽然跑得不算快,但好歹没丢人。”
等江祁安跑完,维念跑去贴心地送上一瓶常温水。
“谢谢。”江祁安接过,一口气喝了半瓶,满头大汗地回到一班看台,打了个响指,厚着脸皮问道:“厉不厉害?为咱们理一班争了个光。”
一班人沉默了几秒,接着人群中有个男生起身高呼:“班长万岁!!!”
气氛热烈起来,大家兴奋地跟着那男生,在蓝天下整齐地喊了一声:“班长万岁!!!”
而那起头喊话的男生正是当初去找江祁安报名的体育委员。
许卿夏和柳萱子并肩站在一起,听着下面慷慨激昂的喊声,皆是闷声一笑。
操场下,男子一千米跑完后,女子一千米项目马不停蹄地各就各位。
夏简心站在四号跑道上压腿,潦草坐着热身运动,觉得不过是一千米罢了,能有多累?
“各就各位——”
一群人在跑道上做起跑姿势。
哔——
哨声落,众人开跑。
理一班聚精会神地盯着夏简心的身影看,对她寄予厚望,心想一班如果能再拿下一块奖牌,那以后便能在整个年级都扬眉吐气一把了。
这大好争光的时刻,自然吸引着大家的注意力。
跑道上,一群人争先恐后奋力往前跑着,由于身体结构的差异,女生的爆发力不如男生持久和强劲,许多女生一开始就猛地往前冲,想着甩开其他人后,后面就能轻松些,却没想到跑了半圈就有些力不从心,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掉队。
夏简心就是这种人,起初她没认真做热身运动,又猛然剧烈运动冲刺一千米,腿部肌肉逐渐拉伤发酸,她也由前排一点点被后起之辈赶超。
“星星!!加油!!!”
“加油!夜空中最闪耀的星!”
路过看台,许卿夏与柳萱子站在最高的看台上,手作喇叭状,使出浑身解数喊出一道又一道的加油,横穿观众席一片,响彻大半个操场。
别班见他这么卖力喊,也不甘示弱有序组织全班同学起身,为自己班的比赛选手加油助威。
许卿夏扯着嗓子,前仰后合用尽全身力气,疯狂道:“加油星星!超过她们!!!”
“打完就下地,让她们见识你不止于游戏的厉害!!!!”
“加把劲啊!快跑!!!”
其他班级也跟着喊:“加油!”
“......”
几个班一起在看台组织起来,为自班参赛选手加油,如日中天的呐喊声此起彼伏,让操场下的比赛瞬间变得热血沸腾。
夏简心觉得嗓子好干,心脏好疼,她一个人掉在队伍中后端,整个人像被抽干一样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实在受不住萌生了放弃比赛的念头,脚步从跑变成走。
“夏简心,加油!!!”
许卿夏见她开始停下脚慢慢在跑道走起来,吆声道:“夏简心!你要是跑起来,我喊你一个月大哥!!!”
听着远方声嘶力竭的呼喊,夏简心赶忙回头瞟了一眼看台,这才发现,许卿夏正以一己之力,在理一班的区域为她加油。
而看台处,理一班的区域安安静静,不似别班一样团结,导致某个人的声音和身影都异常显眼,大老远就能一眼看到。
见许卿夏那么卖力,夏简心里突然有点过意不去。
她走了两步,觉得胸口起伏平缓了些后,又开始笨拙地用之前百米冲刺的劲头,不顾一切地往前跑,迎着身边那些听得见名字、或是听不见名字的加油声,奋勇直追,一个又一个地超越跑在她前面的所有女生。
许卿夏见她跑起来后,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手,和柳萱子一起密切关注着赛场上的动静,露出祥和欣慰的神情。
“不知道这样的时光还能持续多久……”柳萱子感受着肩膀上许卿夏施加的力,惆怅地低声说道。
许卿夏听到身旁女生在说什么,弯下腰凑近她耳边,又问了一遍,“你刚说什么?”
身边的加油声此起彼伏,女生笑着凑近他耳朵,笑了笑,温声说:“我说,我喜欢你。”
“这一辈子,柳萱子喜欢许卿夏,会到永远永远。”
许卿夏心窝一阵酥麻,他点了点头,难得没表现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认真回应:“嗯,我也是。”
柳萱子对他的回应有点茫然:“什么?”
许卿夏把头抵在女生肩上,笑着吐息,低声把每一个字都尽力传进她的耳畔中,郑重道:“萱子,以后我娶你,真的。”
“只要你为我走一步,我就可以为你走九十九步。”
从今天看见柳萱子出现在学校起,他就察觉到她不太开心。
只是她不说,他也没资格去多问。
他不想这样,不想让柳萱子什么都瞒着他独自一个人难过,所以想到了一个法子——娶她。
只要两人以后结婚了,他们就可以不用对彼此再有隐瞒,她也不用一个人偷偷难过了。
他说:“马上我就要去北京打职业了,打职业可以挣很多很多钱,等我拿到冠军,拿到冠军戒指,就娶你。”
KPL每个赛季结束后,冠军队伍无论是首发队员还是替补队员,只要登上出战大名单,就会分配到一个冠军戒指,这是他们身为职业选手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勋章。
他要拿到这个去娶她。
刚刚换衣服的时候,许卿夏跟柳萱子说起去北京打职业的事,她当时听到微微惊愕了半晌,但转念后又想通了。
柳萱子想,像许卿夏这样光芒四射的人,就该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绽放出最耀眼的光彩,而不是被困在枯燥的四方之地,埋没自己应有的才华。
无论从理智层面来看,去打职业是否是一件正确的事,她都无条件地支持他。
她甜甜地笑一声,点头答应:“那你加油,我等你拿冠军回来娶我。”
许卿夏闷声“嗯” 一声,埋在她脖颈里,不再说话。
两人站在最高看台的树荫下,旁若无人地靠在一起,期间有人转身注意到上面的两人,默默拿手机偷拍了几张照,又扭过头继续看操场下的比赛。
此时,台下的比赛来到最后的半圈。
夏简心又奋力跑了一圈半之后,最后半圈开始全力追赶。
在男子一千米开跑前,她对江祁安说,如果拿不了第一名就不要说是理一班的学生,免得太过丢脸。
而今这句话用在她身上,也同理。
况且她刚对江祁安夸下海口,说一定会以最短的时间超越他,所以她绝不能输。
如果她输了,一定会让理一班的所有人失望;如果她输了,就对不起许卿夏刚刚在看台上以一敌众的呐喊;如果她输了,就会丢了理一班的脸;如果她输了,维念肯定肯定会借机嘲笑她,江祁安也会由此看轻她....
所以她不能输。
她不能输。
她不能输。
她绝不能输。
“砰——”
就在即将到达终点线的千钧之际,一道巨大的扑通声在操场周围小幅度蔓延,紧接着,夏简心耳畔边出现阵阵脚步声。
许多年后,有人问夏简心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她会告诉那人说,自己摔在了那个只有一步之遥的终点线上。
“星星!!”
腿部的疼痛几乎让她失去知觉,她像只八爪鱼一样趴在跑道上,羞愧地将脸深深埋在地上,不敢抬头。
口哨声响起,比赛宣告结束。
许卿夏几乎是看见夏简心摔倒的瞬间就从柳萱子身上起来,二话不说就下台阶往操场跑。
然而,还没等他走下台阶,眼前一道身影飞速掠过,有人比他更快一步赶到了女生身边。
几个守在夏简心身边的参赛选手,都在关切地问候着她的情况,可夏简心始终默不作声,问什么都不回应,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咽。
“走开!”
江祁安皱着眉把围着的一群人驱散,跑过去把趴在地上哭的女生打横抱起,步履不停地抱着她往医务室的方向去,神色焦急道:“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还能真嫌你丢人?”
“就是丢人!”
夏简心埋在他胸口,带着哭腔吼了一声。
太丢人了。
夏简心觉得自己不会再有比今天更丢人的时刻了,所有人都看到她摔倒在终点线上,只差一步之遥,就能拿下属于一班的冠军。
她不仅丢了理一班人的脸,也让自己颜面尽失。
看台上,众人目光追随两人背影渐行渐远。
从刚刚男生着急地跑过来,到看见女生被他抱在怀里发泄大哭,再到男生眉眼流露出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心疼之意,全程,都像小说里英雄救美的梦幻场面,引得一些女生在人群中发出阵阵尖叫,说好好磕。
可对于当事人来讲,这就是一场重大型的比赛事故,根本无法往“梦幻”这两个字上做多联想。
江祁安甚至不明白她这么拼是为了什么?
就算她拿倒数第一又怎样?有他在,谁又会去真的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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