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女生话毕,转身把大门一关,将沉默的男生隔绝在灰暗的楼道之外。
江祁安攥紧了身下的手,目光失焦地盯着那扇门,之后垂首低睨手中那把长柄伞,轻靠放在门边,心情沉重地离开。
走到楼下,他站在单元门口,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和疾风骤雨,估算了一下要跑出小区的距离,打消了要冒雨冲出去的念头。
屈身坐在玻璃门外的台阶上,静静地等一场未知的雨停。
春城是个典型的高温城市,同时又因为地形原因,时常多雨,所以伞成了这座城市居民出行最重要的身外之物。
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江祁安突然想起自己从川西逃难到春城这么多年,还是无法适应这边的气候与风土,总觉得自己与春城这座城市、与云滇这个省份格格不入。
就好像落叶该归根一样,他的根不在这,没有归属感,内心就会变得无比空虚。
而每当夏简心说一句“我讨厌你”,在他听来都像是本地人排外的言辞,提醒他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也想回家,回到那个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寄人篱下的家。
可他已经没有家了。
正想着,雨幕中突然出现一个撑伞的模糊身影。
那人离他越来越近,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男人提着白色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像是在保护什么稀世珍宝,时不时低头看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被雨淋湿。
直至他走到江祁安面前,收伞时意外看见他蹲坐在绿植边,还以为是西城小区的业主被滞留了在这栋楼下,主动和他搭起话,笑说:“这雨一时半会儿看是停不下来了。”
江祁安也对他礼貌性笑笑,看了看外面的暴雨,应一声:“是啊。”
"你要是着急走,我把伞借你吧。"男人甩了甩手里的伞,水珠溅在干燥的大理石地面上。他把甩干的伞递过去,随和笑着:"反正我已经到家了,这伞你拿去用吧。"
"不用了,谢谢。"江祁安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再等会儿就行。"
两人离得近了,他才看清楚男人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一块草莓蛋糕和两个不同口味的大福,都是甜点。
“拿着吧,不需要有心里负担,不还也没关系。”男人把伞塞他手中,眉目微弯。他说话的声音低低的,不疾不徐,极近平和,给江祁安一种清风揽明月般的从容与谦逊,让人无法忍心拒绝他的好意。
他还说:“如果你真过意不去,下次有时间再拿来还我也行,我家住1205,随时恭候。”
说完,他对他温柔一笑,之后没等他回答,便侧身踏上台阶,走进楼栋里。
江祁安拿着伞站在外面,怔怔目送男人走进电梯,默念起那个门牌号:"1205.....”
等等。
他突然反应过来——
1205?
那不是....
江祁安脊背一僵,他猛地转身想找那个男人,可人已经不见了。
所有线索摆在他眼前,他是个聪明人,不会连想不到递伞的那个男人会是谁。
之前许卿夏曾跟他提过自己去夏简心家找她玩时遇到她哥哥的事。
记得当时,许卿夏对她哥哥是这么形容的:
——“她哥哥和星星的性格分别代表世界的两个极端。她哥哥温和谦逊,从容自若,单从一个开门的小小举动与态度看,就能断定他在日常生活中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
只是那时候说者有意,听者无心,江祁安就没把这事没往心里记。
他撑开那把黑色的伞,抬头看了看上面崭新到能反射出光亮的铁丝伞柄,唇角微扬,迈步走进雨幕中,空虚的心仿佛一瞬间被填满,觉得暖暖的。
他不禁在心底承认许卿夏说的那些话,认为夏桥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
“叮——”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
江祁安掏出手机,撑伞驻足在雨中,打字回复消息。
与此同时。
“叮咚——”
门外,夏桥习惯性按了下门铃,随后想起这是自己家,又自嘲地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
雷声滚滚,雨声也贯彻在耳边掩盖了所有声音。
夏简心没有听到那道门铃,只是站在半封闭的阳台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那个撑着伞驻足在雨中的少年,任冰冷的雨打在脸在,与眼角划过的滚烫泪水混在一起,一滴滴如刺般穿透心脏,引发无与伦比的疼痛。
她想不明白,明明她那么讨厌他,也一直想远离他,可为什么说出那些话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滋生几分......后悔的情绪?
夏简心朝下寻找消失于雨幕中的身影,她后知后觉地有一种预感,那就是——江祁安不会再来找她了。
因为她的任性妄为,说了一些对他而言尖酸刻薄的话。
所以他不会原谅他了,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从今以后,他们连死对头的关系都不再是了。
她终于摆脱掉了他的阴影。
她应该很开心才对的,可为什么会如此难过?
就像心被掏空了一大块,无处弥补。
“小鬼?在干嘛呢?”
正在她百思不解这种情绪时,玄关传出一道熟悉的喊声。
夏简心扭头,身后是层叠飘落的雨柱,如重锤般砸在脊梁骨上,生疼。
她站在阳台,隔着一段距离,蓦然看见夏桥意外出现在眼前,心猛地一紧,源源不断的泪水瞬间从眼眶中夺眶而出。
她哭着跑过去,委屈地喊他:“哥哥……”
夏桥微微一愣,随即带着安慰意味伸手抱住她,笑着打趣:“怎么每次回来都看见你在哭,是故意闹我?”
夏简心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默不作声,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这么难过?”察觉到她的情绪确实不太对劲,顺势把东西放在鞋柜上,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柔声哄问:“怎么了?”
小姑娘不回话,就一直哭一直哭,仿佛不知疲倦。
夏简心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哭得这般惨烈,只是想在亲近之人面前卸下防备,把从柳萱子转学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全都释放出来。
柳萱子转学,许卿夏赴京,江祁安谈恋爱,维念有了比她更好的新朋友。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扎在心里的刺。
“好了,别哭了。”半天等不到怀中人的回应,夏桥轻轻推开她,微弯下腰,用指腹细细擦掉留存在小姑娘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呼出,感慨道:“这辈子,我算是败在你和她的眼泪里了。”
夏简心眼睫上挂着泪珠,她一边抽泣地看着他,一边哽咽地问:“还有谁?”
夏桥的动作瞬间一滞,半晌后,他扬起嘴角笑着回答:“是个爱逞强的笨蛋,和你一样。”
“那……那个爱逞能的笨蛋——”夏简心又追问:“是哥哥喜欢的人吗?”
夏桥因她这句话瞬间失神。
而作为手足兄妹的两人,似乎无需得到夏桥的回应,夏简心就已然从他的呆滞的表情中知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嗓音沙哑地唤他:“哥哥。”
夏桥回神,应了一声:“嗯?”
夏简心问他:“喜欢一个人,是不是特别痛苦?”
“是吧。”夏桥又愣神了片刻,不太确定地回应:“但每个人的感受都各不相同,也不能以偏概全。”
见到面前这人满脸迷茫的神色,他为她擦干眼泪,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头,旁敲侧击地问:“怎么?有喜欢的男生了?”
“如果我说有,你会骂我吗?”夏简心偏头看向夏桥。
夏桥拿上鞋柜上的甜品,带着小姑娘来到客厅沙发边坐下,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开玩笑回:“大清早亡了。”
他把草莓蛋糕从塑料袋拿出来,拆开包装,递到她眼前,开明道:“这种事我跟爸妈观点一样,你自己看着办,别耽误学习就行。”
夏简心接过,挖了一勺蛋糕送进嘴里咀嚼,缓慢吞咽后,才回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没有。”
“什么没有?”
她说:“我没有喜欢的男生。”
夏桥帮她把黏在脸颊上的头发别到耳后,“嗯”了一声,轻声回:“没有最好,有也没关系,你开心就行。”
“那哥哥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开始八卦我了?”
“说说嘛,想知道我未来嫂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还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带给我瞧瞧,我帮你参谋参谋,看看是不是爸妈喜欢的类型?”
刚刚还哭得稀里哗啦的人,现在八卦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夏桥瘫倒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冷淡地吐出四个字:“拒绝回答。”
“那你跟我说你是怎么跟嫂子认识的,这总能讲吧?”夏简心放下草莓蛋糕,也瘫在沙发上,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追问道:“或者你跟我讲讲有关她的事也行,什么都行,我不挑的。”
“哎呀!你给我讲讲嘛!”她开始闹腾起来,扯着胳膊晃来晃去,哀求道:“讲一点点就行。”
夏桥不为所动。
其实并非是他不愿透露,只是他和那个人的故事,三言两语根本无法概括。
可夏简心却不依不饶。
最后他被闹得没办法,随便说了句“她曾是你们一中的学姐”,便把她打发了。
.
晚上吃完饭,夏桥待在房间,开始捯饬他那一墙蝴蝶标本。
夏简心没什么别的事,抱着一个大布偶熊坐在他床上。她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就在一旁刷手机,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他,甩都甩不掉。
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让她缺失了很多安全感。但这些青春期里的事又不可能去和父母沟通,再加上夏简心本来就对夏桥更依赖一些,导致她喜欢依靠夏桥来得到某些慰藉,填补心里的空缺。
深夜,夏简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后来她抱着枕头溜去了夏桥房间,像个活阎王点卯一样拽醒熟睡的夏桥,让他起来和她说说话。
而面对她的无理取闹,夏桥敷衍提出了个意见:“你睡不着就躺床上背十遍出师表,肯定能睡着。”
“……”
夏简心掀开被子,在他身边安静地躺下,开始乖乖地一句一句背起出师表:“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没五分钟,夏桥算是彻底因她吵囔的背书声清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纳闷道:“你在我房间背什么,回你自己床上去背。”
夏简心顶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也从床上坐起来,无辜地说:“我真睡不着。”
“睡不着一头撞墙上就睡着了。”夏桥嘴也毒的要命,“撞了之后,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夏简心听完,一言不发地穿鞋下床。
她刚要走就被夏桥拽住胳膊,不耐烦地问:“干嘛去?”
她乖乖地说:“我试试撞墙。”
夏桥:“……”
他长叹了口气,把她拽回床上,一副认命的模样,“以前小时候哄你睡就算了,现在长大了还要我哄你睡,你丢不丢人夏简心?”
“你不说我是公主吗?”夏简心躺回床上,耍着无赖:“公主做任何事都不会丢人的。”
“行,公主殿下,不丢人,睡吧。”他帮她盖好被子。
“哥哥,你能不能给我唱个歌?”夏简心说:“想听你以前总在我睡前唱的那首。”
“……”夏桥大半夜气笑了:“你还挺难伺候。再说了,那是唱给小孩听的,你都马上17了,还是小孩?”
夏简心实事求是:“比你小,在你面前不就是小孩吗?”
夏桥又笑了:“照你这么说,那我岂不是要给你唱一辈子?”
夏简心:“这是你的福气好不好?”
夏桥:“不好意思啊!无福消受。”
“……”
夏简心没执意地想要夏桥去唱那首童谣,就是刚刚躺在他身边,突然想到小时候每当她睡不着时,他都会在她床边唱的曲子,无意提了一嘴罢了。
她懒得再和他吵,安心闭上眼,开始酝酿睡意。
“城门城门鸡蛋糕,三十六蛋糕。骑白马,带把刀,走进城门溜一遭,问你是吃橘子还是香蕉……”
耳边响起温柔倦怠的歌声,夏桥虽满心满眼嫌弃她这半大的人还需要听童谣才能睡着,但还是一遍遍地给她唱了。
谁让她啊,是公主呢。
公主的愿望,就该有人前仆后继地为她实现。
“城门城门鸡蛋糕,三十六蛋糕。骑白马,带把刀……”
数不清唱了多久,夏桥听见小姑娘熟睡的轻鼾,凑过去喊了一声:“小鬼?”
没有回应。
他翻身下床,走到她那边,为她掖好被子,然后握住门把手,蹑手蹑脚地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那晚,他在时淑和夏容风的房间凑合了一晚。
.....
国庆期间本是夏桥送外卖工作的高峰期,但他在最好挣钱的时间段向站长请假了,说要回家陪家人过节。
因为昨天和时淑打电话的时候,他无意间知道了两人都在小长假出差的事,就想到了夏简心一个人在家所存在着安全隐患,于是不听劝阻地请假回家陪她了。
在家这几天,夏桥很敏锐地察觉,她似乎很缺乏安全感,也比以前更加寸步不离地粘着他,像个人形小挂件似的,走到哪儿都扒在他身上。
与之前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孩不同,她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厚积云,如影随形。
夏桥曾问她没有喜欢的男生,她说没有。
那就是在高中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仔细想来,他也好久没见到和小鬼来往密切的那个小女生来家里做客了,难不成是和她吵架了?
但猜测总归是猜测,小女生的事情,他一个大男人还真不好去过问。
等国庆假期结束,夏桥给了点钱,让她自己去买喜欢的东西,不够再从他要。
夏简心头一回给钱没要,说爸妈出差前给了她很多零花钱,足够她花好几个月,就不要了。
夏桥点点头,把钱收了回去。
两人在小区门口分别。
夏简心背着书包去学校继续上课。
到了教室,她习惯性站在班级门口扫视一圈,看见江祁安的位置是空的,才算是松一口气,踏实地攥着书包背带回到座位。
自打和他说了那些很难听的话后,夏简心就觉得自己变得很矛盾。她一方面想远离江祁安带来的麻烦,另一方面又不愿真的和他断绝往来。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道歉。
可又实在拉不下脸。
她心不在焉地收拾东西,身后一群女生拿着手机在围堆讨论着什么,引起了她的兴趣。
她放下书包,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心事重重,友好地加入话题问:“说什么呢?我听听。”
一群女生顿时止住声音,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夏简心目光扫过她们,微笑着说:“怎么了?不方便我听?”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坐在她身后的女生收起手机,夸张地说,“就是最近网络上,有人说电竞圈出现了一位顶级魅魔,超级无敌帅,你猜是谁?”
“谁?”夏简心问。
另一个女生悄悄凑到她耳边说了个名字。
夏简心听完,不可置信地怔了怔,半晌才讥讽地笑出声:“假的吧?他?现在是不是只要有两眼睛、一鼻子、一嘴巴就能被冠上帅哥名号了?还超高人气打野?他不是打中单吗?”
嘴快地吐槽完,她又想起什么,掌嘴更正:“对不起,是AD。”
她怎么都不会相信前两个月还在跟他抢苹果吃的许卿夏,竟摇身一变,成了电竞圈的顶级魅魔?还成了拥有超高流量和人气的职业型打野位选手?
这都什么啊?爽文人生吗?假的吧?
18年下半年。
许卿夏自以北京STP俱乐部选手的身份亮相各类线下赛场后,便凭借出众的外貌,在短视频刚刚兴起的这一年,刷屏了各大网站,人气噌噌噌地往上涨,各类商务纷至沓来。
如今,只要有他参赛的比赛,线下商场几乎场场爆满,宛如俱乐部眼中行走的财神爷。
当然,他也靠此小赚一笔,把所有挣到的钱都汇给了远在德国念书的柳萱子,让她不用担心自己的学费及所有花销,主动承担起了供养她的义务,还替她在德国找了离学校近的房子,搬出了之前柳母给她找的寄宿家庭,自由生活。
没了经济压力,柳萱子只需做好读书这一项任务,身心都变得无比轻松。
但许是距离太过遥远,又或许是时差缘故,两人常常因为没回到对方微信而吵架,每次一吵急眼了柳萱子就断言要分手,然后被许卿夏一口回绝,挂断电话,提出大家都先冷静冷静的说法,一连冷战好几天。
成为职业选手后,许卿夏的时间被俱乐部严格管控。不仅柳萱子在校读书辛苦,他也很忙。
他白天要进行训练,晚上要和队友复盘赛事,偶尔闲暇时还要抽空参加俱乐部接洽的商务活动,在多个地方来回奔波,可以说是忙得不可开交。
就这还不被理解,躺在床上一打开手机就是柳萱子的各种质问。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每次都收拾好疲态,收拾好心情,主动打视频电话和她解释自己都在忙什么,避免她胡思乱想。
一番解释后,柳萱子被哄好,两人又和好如初,如此反反复复。
异地恋+七小时时差 工作上升期,许卿夏几乎是各种buff叠满。其它四个队友明眼人就能看出这段感情不会长久,还常常好言相劝他不要越陷越深。
再一个就是他现在靠吃网络流量和女粉丝挣钱,虽说职业选手最主要的是看实力与成绩,但要是没有一定的流量支撑,连基本的生计都难以维持,又何谈继续打比赛呢?
俱乐部不可能一直亏损运营,战队的花销远超想象,如不是背靠大山,半年千万级花销加培养自己的青训选手,恐怕早以维持不下去正常运转了。
恰好许卿夏出现在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节点,为北京STP带来了巨大的流量。俱乐部自然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遇,好好运营下去。
十二月,北京STP引进一位很有能力的中单选手。为确保许卿夏的首发位置,俱乐部让他从擅长的中路位转到了需要长时间适应的打野位,将中路位留给了更具有实力的新人。
因为俱乐部所有人都靠他吃饭,他不能下首发,这是商务接洽时甲方的硬性要求。
从最擅长的中路位,到参加选拔赛时为了队友主动转打AD位,再到如今为了保住首发被迫转到打野位,外表光鲜的职业道路实则充满艰辛,每个人都有太多的无奈与妥协。
但许卿夏不觉得有什么委屈,他一直想的都是,如果能多接商务挣钱的话,那就能让远在德国的爱人生活不那么辛苦。
他爱自己的事业,也爱她。
甚至可以为她放弃自己的事业,去成全她。
反正他还年轻,即便是从头再来,也无所畏惧。
....
18年春节的休赛期,许卿夏没有回家,飞去了德国陪柳萱子过节。
德国的冬天十分寒冷,两人窝在家里,一起看电影、打游戏、看书、做饭……在异国他乡相互依偎,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冬日。
回国前,两人一起去了德国最著名的新天鹅城堡。
新天鹅城堡是迪士尼城堡的原型,坐落在德国南部边境一个近郊群峰的山峰上。每到冬日,这里便会呈现出梦幻般的景象,被白雪覆盖的成片松树林中,矗立着一栋巍峨的城堡,登上山巅纵眼望去,仿佛误入童话世界。
这里也是许多国人拍摄结婚照的热门选址。
那天,许卿夏指着城堡下空旷的雪地,对柳萱子说:“就是那儿。”
柳萱子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解地问:“什么?”
许卿夏说:“以后我们拍结婚照的地方,就是那。”
柳萱子的脸瞬间泛起红晕,羞涩地说:“你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呀……”
许卿夏牵上她的手,低笑道:“不过我们拍的话,还是在夏天比较好,冬天太冷了……”
“许卿夏!”
柳萱子听得耳根发烫,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别说了!”
“行行行,不说了。”许卿夏笑着凑过去,“那亲一下呗?你已经两个小时没亲我了。”
“……”
柳萱子把他的脸推开,小声威胁道:“……你能不能正经点?你这样,那些喜欢你的粉丝知道吗?小心我曝光你!”
“行啊!”许卿夏收紧她帽子的抽绳,笑着亲了她一口,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反正我也一直想公开,你赶紧曝,我求之不得。”
柳萱子:“……”
真是脸皮厚的拿他没办法。
——
从德国回来,许卿夏一落地北京就马不停蹄转机飞春城,想着把从德国带回来的东西送到夏家,顺便拜个晚年。
夏家对他有没齿难忘的恩情,所以即便是不过回自己家过节,也要专程去趟夏家,给老两口敬个孝。
他提着东西来到那熟悉的单元楼前,按下门铃。
为他开门的又是夏桥。
两人打上照面,这次不等夏桥开口,许卿夏先熟络地喊了一声“哥”。
“来了。”夏桥推开门,亲切地说:“爸妈前两天还让星星问你今年回没回春城,要不要来家里吃饭呢。”
许卿夏把东西提进屋,换上专属拖鞋,拍拍肩上遗留的风霜,不好意思地回:“前半个月去德国陪女朋友了,今天刚从北京转机回春城,耽误了,也让他们挂心了。”
夏桥听到他去德国陪女朋友的事,表情微微一滞,随即迅速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提进屋里,半开玩笑地说:“来了就好。再不来,我和那小鬼都要被时女士念叨得耳朵起茧子了。”
说完,他朝厨房喊一声:“爸,妈!你们念叨的小许来了。”
许卿夏笑着拱手,向老两口拜年:“时姨,夏叔,新年快乐,我来晚了。”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时淑听见声音,湿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推开厨房玻璃门走了出来,喜笑颜开地上下打量着他,突然眉头一皱,抓着他的胳膊心疼地说:“哎呦!怎么去北京几个月瘦成这样了?你们那单位伙食不好吗?”
时淑年纪大了,不懂什么游戏俱乐部,只知道他辍学去了北京打工,就惯用了“单位”一词。
夏容风左右两只手分别端菜从厨房出来,他瞟了一眼傻站着不动的许卿夏,笑着招呼他:“今天我和你时姨做了你和星星爱吃的薄荷排骨,还煮了菌菇汤,菌子都是早上新鲜上山采的,等会多喝点汤,补补,看你去北京两个月都瘦成骨架子了。”
许卿夏望着眼前这一大家子,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夏家几乎契合他对完美家庭的所有想象,母亲慈爱、子女亲近、父亲和蔼;不像他自己家,如同一个空壳,每天都在比拼谁的温情演技更出色。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沉浸在这份感动中,就听到身后卧室出现道扯破喉咙的尖叫。
“啊——”
夏简心穿着睡裙惊恐地从卧室跑出来,二话不说跳到夏桥身上抱住他,夸张地用手比划:“哥哥,有蟑螂!在我的桌子上,这么大!”
夏桥轻咳一声,提醒她注意言行举止:“注意点,小许来了。”
“啊?谁——”
小姑娘偏过头,这才瞧见被几人围在中间的男生,眼睛顿时一亮,从夏桥身上下来,惊喜地说道:“哎!你不是在德国吗?怎么回来了?”
“我回……”
“哎呀,不重要,快和我去打蟑螂!”夏简心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拽着他往房间跑,“用你四十二码的鞋,给我拍死它!”
许卿夏被她拽得来不及思考,人就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房间门口。
夏简心指着书桌上的爬来爬去的大蟑螂,不断扒拉男生衣袖,眼神示意他快点上。
许卿夏歪头,指着自己,一脸茫然。
当时他就差把问号这玩意钉在脑袋上了,哭笑不得:“我本职是打游戏的,不是打蟑螂的,你让我来打这玩意,太屈才了吧?”
夏简心:“……”
她眯眼瞧他,双手关节捏得咯吱作响,极具威胁意味看着他,说:“没牌大耍是吧?还屈才?在外面混了两天,分不清谁是大小王了?”
“好好好,你是大王,我是小王。小王很高兴为大王打蟑螂。”
许卿夏见状,立马识时务地服软,捡起脚下踩的四十二码拖鞋,靠近那满是综卷的书桌,乱打一气。
夏简心试探性跟在他身后,指点江山:“哎呀,许卿夏,你笨死啦!这边这边,你打错了!”
许卿夏面对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试卷,根本看不到蟑螂的踪影。
他自己也怕那玩意儿,却为朋友选择了两肋插刀,本是舍身取义的行为,没想到被人埋怨了一通,还说他是个笨蛋……
两人在宽敞的卧室里闹得鸡飞狗跳,让听到动静来门口观望的夏桥忍不住闷笑出声。
许卿夏听到夏桥的笑声,拿着拖鞋跑到他身后,不满地跟他控诉夏简心的不作为:“哥,你看她!让我帮她打蟑螂就这嫌弃的态度,你也不说说她!就这样的,谁能喜欢!”
夏简心气急败坏地追过去:“他是我哥哥!你不许喊。”
“我可是夏叔和时姨亲口认可的干儿子,那你哥不就是我哥了吗?”许卿夏偏头看向那个手持玻璃杯、慵懒地倚靠在白墙边的男人,凑上前去厚着脸皮问道:“你说对吧,哥?”
夏桥把玻璃杯里的水喝完,低笑一声,懒洋洋地“嗯”了下。
听闻夏桥承认他干儿子的身份,夏简心抬眼瞅着许卿夏那副得意的嘴脸,强挤出笑容,阴阳怪气地说:“恭喜你啊,也算是让你‘嫁进豪门’了。”
对于“嫁进豪门”这个形容,许卿夏不太喜欢,但还是他眉飞色舞接了她话:“同喜同喜,改天请你吃酒。”
相比于嫁进豪门,他更觉得夏家如冬日里燃烧的炭火,而他就像在茫茫雪地里徘徊的过路人,偶然间获得一段奢华的时光,便贪婪地想要将这块炭火据为己有、为己所用。
“....”
夏简心觉得许卿夏太厚颜无耻,吃酒一话都说得出来。
她懒得搭理他。
刚好夏容风最后一道菜炒好,时淑招呼三人过去吃饭,她便率先跑走了。
吃饭前,许卿夏先把从德国带回来的礼物拿出来分给大家。
他给每个人都购置了礼物,给时淑的是一套根据肤质定制的德系高端护肤品,给夏容风的是一件LV的黑色秋冬大衣,给夏桥的是一瓶本土知名品牌的红酒,给夏简心的则是一块浪琴心月系列的女士腕表。
最后,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时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当初我去北京时,你和夏叔借给我的五千块钱。特别感谢你们帮我度过了那段在北京没钱吃饭的艰难时光,才会有如今出现在赛场和网络上,一直坚定所求的“归夏”。”
曾经无数个夜晚,他躺在床上都会回想起离开春城前的那通电话和那条转账信息。
可以说,如果没有夏家老两口给的那五千块钱,他或许真会因为吃不上饭、过不下去日子,而灰溜溜地回到春城,继续过那种得过且过的生活。
他从来都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以想把自认为好的东西都送给他们。
当自身经济实现自由时,一切摆在眼前的感情都会变得十分纯粹。就像许卿夏仍然觉得这些东西不够弥补他们给予他的爱与真诚一样。
“哎哟,说借多见外呀,就是给你拿去用的。”时淑一边推辞着红包,一边瞥了一眼坐在旁边对腕表爱不释手的夏简心,说道:“谁都会有难处的时候,这都能理解。当初星星被学校停课的那几个月,只有你来陪他,就当我和你夏叔替她还这份人情了,不用还啦。”
许卿夏强硬把红包塞进她围裙口袋,两人来回拉扯,像在上演往年春节的固定节目。
他说道:“时姨,一码归一码,这钱说什么都得还。”
时淑听他这么说,环顾了一圈四人各不相同的礼物,面露难色地接过红包:“你买给我们的东西看着就不便宜,还要你钱,怪不好意思的……”
许卿夏拿过老两口饭桌前的碗,帮他们盛汤,不在乎道:“没事,这么久没来看你们,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夏容风细细端详手上那件羊绒大衣,笑说:“小许有心了。”
夏简心自己琢磨戴上了那块表,举着胳膊问许卿夏:“好看吗?”
许卿夏抓着她手腕,目光落在粉色表盘上,又抬眸看向她,缓声说:“没你好看。”
“哟,谈恋爱了就是不一样,嘴都变甜了。”
夏简心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对他竖起大拇指,表示肯定。
许卿夏笑笑没说话。
“吃饭吧吃饭吧,不然等会菜凉了。”时淑说。
五个人围坐在餐桌,其乐融融吃了一顿迟来的团圆饭。
.
吃完饭,下午一点多,夏桥洗完碗从厨房出来,拿手机瞟了眼时间,对坐在客厅闲聊的几人说:“约的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许卿夏随时淑他们从沙发上起身,茫然问:“夏叔,时姨,你们下午有其它事要忙吗?”
夏简心从房间换了套衣服出来,随手在茶几抓起一把瓜子,边嗑边回:“今天下午爸妈约了照相馆拍全家福。”
许卿夏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很识趣地说:“那我就先走了,时姨,下次再来看你们。”
他走到门口去拿行李,正打算离开,却被夏容风拦住了,邀请道:“一起吧。”
许卿夏摆了摆手,苦笑着说:“这不太合适,夏叔。我毕竟不是你们……”
“爸妈是为了你才约的今天,不然这全家福早在过年前就拍了。”夏简心把肩上的斜挎包甩到他身上,走到玄关去换鞋,阴阳怪气道:“已经快分不清现在到底是谁的爸妈了。”
夏家每年都会在春节前拍摄一组全家福,这既是他们的习惯,也是为了方便记录一家四口每一年的变化。
今年,原本只有四个人的全家福照片,多了一位不似亲人胜似亲人的新成员。
五人开车前往家附近的照相馆。
来摄影棚,大家不约而同在衣柜挑选了同色系的红色毛衣,站在搭建好的白色背景前,和谐地拍下了一张照片。
全家福拍完是父母两人的双人摄影时间,三个小孩在摄影棚旁稍作等待。
夏简心趁着这个间隙,抽空和其余两人组队开了一把排位赛。
夏桥很久没玩游戏了,但还是凭借记忆选了个之前玩得很熟练的打野英雄,率先占了位置。
看到队友纷纷选定了各自的位置,许卿夏无奈地盯着那个没人愿意选的游走位,叹了口气,问AD位的夏简心想要什么辅助。
夏简心坐在靠背木椅上,自信满满地说了“随便”二字。
随便队友玩什么,只要其余四个人围绕着她打,她就会带飞他们,这是她对自己游戏技术的超凡自信。
许卿夏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感叹:“不愧是上古真神——打完就下地啊,真有自信。”
选好英雄后,游戏正式开局。
夏简心凭借激进的打法,在开局五十秒时便斩获一血;再加上夏桥在前中期频繁抓人,很快,经济形势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仅仅十分钟,他们就轻松平推,拿下了胜利。
一局完,夏桥留意到摄影棚的进度,说不打了,准备准备马上开拍了。
摄影师吆喝三人过来拍照。
夏简心放下手机,搬着椅子坐到正中间,身后是许卿夏和夏桥。
“来,笑一下。”
“哎对!”
“再来一张。”
拍完一组照片后,摄影助理把椅子撤走,拿来一些新春对联等小物件,让他们拿着继续拍摄。
夏简心依旧站在两人中间,歪着头,笑的那般真切。
许卿夏看着她,嘴角微扬,也随着她在摄影镜头前放松起来,古灵精怪地抬手在女生脑袋上比耶,被人当场抓包。
夏简心恼羞成怒,转身使着蛮劲要揍他,摄影棚里顿时呼痛声连连,惹得现场一群人都被两人逗笑。
两人你追我赶,闹剧不停,要不要是夏桥还在维持秩序,现场恐怕早就乱成一团了。
夏容风坐在休息区,揽着时淑的肩往自己身上靠,看着这两人,一脸欣慰道:“这场景,倒让我想起以前星星和阿桥两人在家吵架的画面了。那时候他们见面就掐架,一天天的,净是不让人省心。”
“是啊。”时淑感慨道:“阿桥不在家之后,幸亏有小许陪着她,不然就星星这性子,估计在学校啊,都没什么人愿意和她交朋友。”
说完,她嗔怪地看了旁人一眼,把责任往他身上推:“还不是你惯的。”
夏容风乐呵两声,拇指擦过时淑唇周涂出的口红,大言不惭回:“我们的孩子,我不惯谁惯?难不成你想哪个毛头小子以后花点小钱就给骗走了?”
时淑:“话是这么说的,但你……”
“嗷——”
休息区二老话至一半收回闲谈,相继往摄影棚那处张望。
画面一转,镜头前,两人刚歇停没两分钟又吵起来。
“哥!她又打我!”
“明明是你总弄我头发好不好?我刚做好的妆造,都被你弄坏了!”
“你……”
许卿夏刚想反驳,却不经意间瞥见电脑屏幕上刚拍好的全家福,瞬间止住了呼之欲出的话。
在那张照片中,时淑和夏容风老两口一脸慈爱地坐在前面,而夏简心则站在他与夏桥中间,规规矩矩,乖巧可爱。
其实打从一开始许卿夏就觉得她很漂亮,是鲜少有人发觉的漂亮。
可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柳萱子更胜一筹。
....
拍完全家福,夏家一家子送许卿夏去机场。
许卿夏撑着脑袋,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情绪捉摸不透。
傍晚六点,车辆行驶到江边窄道时,车窗外目之所及全是人,接踵而至的烟火蹿上天际,倒映在眼眸中,成为最绚烂的色彩。
不是这些画面摆在眼前,他都差点忘了,今天是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元宵节。
本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却没有接到一通来自家里的电话,真是讽刺。
到了机场,许卿夏把行李从车里取出来,向车上的几人挥挥手,说道:“时姨,夏叔,哥,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开车回去路上小心,元宵快乐。”
夏简心听了半天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一脸茫然地问道:“不是,老许,我不是人吗?不配得到一句祝福吗?”
许卿夏挑了挑眉,看出来是故意的。
夏简心指着他,一副“我记住你了”的表情,拉上身旁的半边车窗,哼气一声,以示不满。
夏容风瞧她那难得吃瘪的表情,乐呵一声,再次启动车子,驶离了机场。
车辆在高速路上疾驰,不久,夏简心手中握着的东西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她与夏桥回忆幼时的交谈。
她点亮屏幕,通知栏上显示两条来自备注为“许狗”的微信提醒,消息内容是:
第一条是:【元宵快乐。】
第二条是:【愿你天天开心。】
夏简心盯着这两条微信,回了个问号,啧啧两声,一边阴阳怪气,一边加大扣字力度:【不愧是我们“超人气打野”啊,祝词都比以前敷衍了,再过两年还记得回家的路怎么走吗?】
许卿夏坐在候机大厅,看到弹出的消息,笑了。
他收起手机,抬眸望向正前方人来人往的群众 ,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充满变数的2018年,竟然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
过完春节,一九年正式拉开帷幕。
时光匆匆,转眼间,高中三年已然过半。
高二下学期开始,夏简心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学习中,不再关注任何与她有关或无关的事情,只是一个劲儿地学,拼命地学,不断给自己施压,用计划填满所有空闲时间,让自己无暇顾及江祁安的一切。
四月份,维念报名参加的化学竞赛拿了奖,她大张旗鼓请了全班喝饮料,按人头数量买,大家依次上讲台拿完后,箱子里还剩一瓶。
那是夏简心的,她没上去拿,也不稀罕。
当然,理一班没人在意谁没拿,多出来一瓶自然是谁想要谁就拿走。
大家得了好处,自然要说些中听的话来表达谢意,于是不断有人谄媚地夸赞东道主与江祁安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把维念说得面红耳赤,难为情起来。
夏简心听到那些话,从题海中抬眸,视线掠过一群人,最终落在不为所动的江祁安身上,短暂停顿几秒后,收回冒昧窥探的目光,继续一头扎进习题中,充耳不闻。
江祁安从他人手中要过那瓶多余的饮料,想送去坐在窗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夏简心,却又踌躇地迟迟没有行动。
饮料瓶上的塑料包装被他抠得发皱,同时也昭示着他忐忑不安的心。
自去年夏简心在楼道恳求他离她远一些后,他就真的满足她想要的一切,与她再无接触,在教室就像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而夏桥给他的那把伞拿回去之后,被他晾干,与曾经那些荒唐的少年心气储存在柜子里面,上了一把复杂的锁头。
夏简心也如他所愿,终于在学校老实下来,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不再有任何不受控的举动。
大风大浪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如今成绩提升很显著,从高一下学期开始,次次年级考试都位列第一,坐实了江祁安万年老二的名头,被理一班人时不时就拿出来调侃,说他是高岭之花因谈恋爱坠落神坛,脑子全被粉红泡泡占据,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了。
作为同一届入学的老生,没有人不知道理一班有对死对头。两人彼此互为竞争对手,秉持着优胜劣汰的态度,虽表面风平浪静,但暗处争的那叫一个头破血流,谁都不让着谁。
关于夏简心和江祁安之间不合的传言,从老一批传到新一批,八百个版本,每个版本都邪乎的不行。
步入高三后,下面两届对于这段旧八卦更是已经更新到夏简心曾为江祁安求死的程度,越来越离谱。
但惋惜的是,大家都知道江祁安学长有个同班女友,名叫维念,已经交往很久了,不然磕这两人的cp绝对能成为一中学生枯燥学习生活中唯一疏解压力的方式。
-
高三开学一周左右,学校组织了一场摸底考试。紧张的考试结束后,学校久违组织了一年一度的研学活动,并美其名曰“高考前的最后一场狂欢”。
时铃在讲台上讲述研学事项,这次研学地点在云滇省内的丽江,三天两夜,去不去全凭个人意愿。
虽说是看个人,但时铃在讲台上说到这个事的时候,还是建议他们不要去。毕竟现在正值高三关键时期,各种摸底考,联考,统考,随堂测接踵而至,也认为他们该拼搏的时候就得努力一把,别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高考嘛,大家都知道是千军万马过独木。只要你稍作松懈,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从你的尸首上踏过,不带一思愧疚之心,反倒以此为荣。
但大家刚经历了一场紧张刺激的摸底考,未知的成绩,让不少人对未来一整年的高三生活产生极重的焦虑心理。所以在吃苦之前,大家自然想先放松一下。
“以后出去玩的机会多的是,但高考的机会只有一次,大家仔细考虑,我话已至此,你们自行选择。”
时铃说完,拿上东西离开教室。
她刚走,班级里的人便忍不住七嘴八舌地就事讨论起来。
——“哎,去不去去不去?”
——“想去,但高三出去玩确实有点不合时宜....”
——“哎呀,学校不是都给我们找好借口了吗——[高考前的最后一场狂欢],这么充分的借口,这么善解人意的抠门校方,你见过吗?去吧去吧,我们到时候睡一起。”
——“我考虑考虑吧,还得回家问问我爸妈同不同意....”
夏简心听到身后两女生的对话,手中紧握的笔顿了一下,回头瞥了她们一眼。
两女生见她回头,赶忙拉着她胳膊问:“哎,星星,你去吗?”
她们把希望寄托在夏简心身上,心想如果年级第一都能在这个紧张的时期出去玩,那她们就不用背负道德绑架的骂名了。
可夏简心的回答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浇灭了她们心中燃起的希望之火。
“不去,不感兴趣。”
马上高考了,夏简心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意义的事情上。
今年春节期间,夏简心就已经在考虑志愿意向的事情了。为此,她还在家里与时淑夏容风讨论了很久,争论了很久,最终在云大与理工大之间,选择了理工大。
夏简心原先是想选择云大的,不说云大和理工大离家都很近,就单说就业形势,云大211的就业认可度比理工大优势多很多。况且家里还有个曾经的云大学子,经过夏容风苦口婆心的一顿劝,才坚定了她上云大的想法。
可后来为什么会倒戈选择理工大呢?
是因为,她问了夏桥和中考前如出一辙的问题——
“哥哥,如果给你一次上大学的机会,你最想去哪读?”
“理工大。”
“那如果你真去了理工大,最想学什么专业?”
“化学工程。”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七个字,在迷茫的高三岁月里,如同一艘航向明确的帆船,引领她拨开迷雾,勇往直前。
在大多数同龄人还在迷茫的阶段,她就已经有了为之努力的目标,那就是考上理工大。
夏桥学习很差,十七岁就步入社会打工。
在外人眼中,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文盲,只能做些简单的工作维持生计,勉强算是社会的边缘人,还是毫无贡献的那种,遭人冷眼,被人嘲笑。
可夏简心知道,即便他处于社会边缘,也曾有过自己小小的抱负,只是学习并非他擅长的领域罢了。
所以,弥补夏桥的遗憾和心愿,一直是她心甘情愿承担的任务,甚至别无所求,只为替他圆梦。
因为每圆一场梦,她的哥哥就会少一些遗憾。
少一些遗憾,他就能实现她曾许下让他多一些幸福的愿望。
还记得很久之前,夏桥对她说,如果他们之间只能有一个幸福的人,那他希望是她。
殊不知。
夏简心也是这般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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