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的黎明来得格外早，灰蒙蒙的天光如同稀释的墨汁，透过307宿舍蒙尘的窗户，勉强驱散着室内的深黑。空气里残留着夜间的凉意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被刻意掩盖的铁锈味。
陆予明如同最精密的时钟，在清晨5点整准时睁开了眼睛。深黑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只有一片冷冽的清明。他无声地坐起身，动作利落地整理好自己床铺上那如同用尺子量出来的“豆腐块”被子，然后下床，拿起洗漱用品准备去水房。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整个宿舍。何阳四仰八叉，鼾声如雷。逸尘抱着被子，嘴里嘟囔着梦话。宋凛侧身朝里，呼吸均匀。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靠里墙的上铺——贺见清的位置。
那里一片死寂。被子隆起一个模糊的轮廓，贺见清整个人都蜷缩在里面，连头都蒙住了，只有几缕凌乱的黑发露在被子边缘。这并不反常，贺见清总是习惯性地把自己藏起来。
然而，陆予明的脚步却顿住了。
一种极其细微的、却让他神经末梢瞬间绷紧的异样感攫住了他。
颜色。
贺见清那床墨绿色的薄被边缘，靠近枕头的位置，洇开了一小片……深褐近黑的污渍？在灰蒙蒙的晨光下，那颜色显得格外突兀、刺眼。
陆予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洗漱杯，没有任何犹豫，几步就跨到了贺见清的床铺下方。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先出声，而是直接伸手抓住了冰冷的铁梯，动作迅捷而无声地攀了上去！
狭小的上铺空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甜腥的铁锈味！那味道让陆予明本就冷冽的眉眼瞬间覆上了一层寒霜！
他单膝跪在贺见清的床沿，目光如同冰锥，死死锁定在那片被深褐色污渍浸透的被角！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力道，猛地掀开了盖在贺见清头上的被子！
眼前的景象，让陆予明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瞬间掀起了滔天的黑色风暴！
贺见清侧躺着，蜷缩着身体，脸色是死人般的灰败。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手——那只苍白纤细的手腕无力地垂在身侧，宽大的睡衣袖子被撸到了手肘以上！
而在那截过分苍白的手腕内侧，一道深可见肉的、狰狞的伤口正赫然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伤口边缘皮肉翻卷，暗红色的血液如同粘稠的溪流，正从伤口深处汩汩地、缓慢地向外渗出！染红了身下洁白的床单，浸透了墨绿色的薄被边缘，形成一大片刺目的、不断扩大的深褐色血泊！新鲜的血液还在不断涌出，顺着苍白的皮肤蜿蜒流下，滴落在已经浸透的床单上，发出极其微弱的“嗒”的一声。
血腥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贺见清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对陆予明的到来毫无反应，只有极其微弱、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贺见清！” 陆予明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嘶哑和……冰冷的暴怒！他猛地俯身，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贺见清那只受伤手腕的上方！用尽全身力气压迫住桡动脉！试图阻止那致命的血液流失！
剧烈的疼痛让贺见清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灰色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空洞、涣散、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倒映着上方陆予明那张冰冷得如同修罗的脸。没有惊恐，没有慌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和……一种近乎解脱的麻木。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浓重的血腥味，砸在陆予明紧绷的神经上：
“……别管我了……”
“……马上……解脱了……”
“……就不用……麻烦你们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陆予明的心脏！那空洞的眼神，那解脱的语气，那毫不掩饰的求死意志，比眼前这狰狞的伤口和刺目的血泊更让陆予明感到一种毁灭性的冲击！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暴怒、恐慌和某种被彻底激怒的占有欲的狂潮，如同火山般在陆予明精密如仪器的心湖里轰然爆发！他扣着贺见清手腕的手指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能捏碎骨头！
“闭嘴！” 陆予明的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冰冷、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和一种令人胆寒的戾气！他深黑的眼眸死死盯着贺见清空洞的眼睛，里面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你的命……是我的！”
“我的”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不容置疑的所有权宣告！
贺见清被他眼中那骇人的戾气和手上剧痛刺激得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死寂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但随即又归于更深的麻木和空洞。他仿佛已经彻底抽离，对陆予明的暴怒和宣言置若罔闻，只是疲惫地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最后的解脱。
陆予明看着他这副样子，那股毁灭性的狂怒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他猛地松开扣着贺见清手腕上方的手（但依旧死死压着伤口近心端的压迫点），另一只手粗暴地抓住贺见清睡衣的前襟，用力一扯！
“嗤啦——！”
劣质棉布的撕裂声在死寂的清晨格外刺耳！贺见清单薄的睡衣被硬生生从领口撕开一道大口子！露出大片苍白得刺眼的胸膛和瘦削的锁骨！
这突如其来的粗暴动作和暴露感，终于让贺见清麻木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猛地睁开眼，灰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愕和被侵犯的屈辱！
“你……！” 他嘶哑地想反抗。
陆予明却根本不给他机会！他松开撕扯睡衣的手，目标明确地伸向自己身上那件深色T恤的领口！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力道，猛地扯开了自己T恤的领口！
第一颗塑料扣子瞬间崩飞！弹在铁架床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二颗扣子也在蛮力下被扯断线头，歪斜地挂在一边！
一小片紧实的、小麦色的胸膛肌肤暴露出来。在靠近心脏的位置，锁骨下方几厘米处，一道极其隐蔽、却异常清晰的旧伤疤赫然显现！那疤痕呈不规则的细长条状，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深，带着一种陈旧而狰狞的质感，如同一条盘踞在皮肤下的毒蛇！疤痕的位置极其刁钻，若非刻意暴露，即使在夏天穿短袖也很难被察觉。
陆予明的手指，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量，狠狠地按在了自己胸口那道陈旧的疤痕上！指尖深陷进皮肉里！
他俯下身，逼近贺见清，两人的鼻尖几乎相抵！陆予明滚烫的呼吸带着暴怒的气息，灼烧着贺见清冰冷的脸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贺见清从未见过的、**裸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愤怒和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偏执！
“看到了吗？！” 陆予明的声音嘶哑而压抑，如同濒死的困兽在低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脏吗？！恶心吗？！想死吗？！”
他指着自己胸口的伤疤，又猛地指向贺见清手腕上那道还在渗血的狰狞伤口，动作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疯狂！
“你以为只有你痛？！你以为只有你想解脱？！” 陆予明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着贺见清空洞的眼眸，“想死？！可以！”
他猛地松开按压自己伤口的手指，那只沾着自己体温和微弱汗意的手，如同闪电般伸出，目标却不是贺见清的手腕，而是他那只完好的右手！
陆予明一把抓住贺见清的右手手腕！力道之大，让贺见清痛得闷哼一声！然后，他强硬地、不容抗拒地将贺见清的右手，死死地按在了他自己胸口那道狰狞的旧伤疤上！
滚烫！
坚硬！
还有那凹凸不平的、如同蜈蚣般盘踞的疤痕触感，清晰地烙印在贺见清冰冷的掌心！
“来！” 陆予明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召唤，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蛊惑和冰冷的疯狂，他抓着贺见清的手，用力按压在自己胸口的伤疤上，仿佛要将那陈旧的痛苦也烙印进贺见清的灵魂深处，“用力！挖开它！撕碎它！让我跟你一起解脱！”
他的眼神死死锁住贺见清震惊而茫然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诅咒：
“否则——”
“你的命！你的痛！你的血！你的一切！”
“都归我管！”
“你休想死！”
贺见清完全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掌心下那滚烫的、带着生命搏动的胸膛，那狰狞的疤痕触感，如同最猛烈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所有麻木的屏障！陆予明眼中那**裸的痛苦、愤怒和近乎毁灭的偏执，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试图沉入的死亡冰壳！
他看着陆予明胸口那道与自己手腕上如出一辙的、象征着痛苦根源的旧伤疤，再感受着自己手腕上那依旧被陆予明死死按压着、阻止血液流失的剧痛……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荒谬感、联结感和一种被强行从死亡边缘拽回的暴怒，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
“啊——！！！”
一声凄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贺见清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痛苦、绝望、被侵犯的愤怒和一种被强行唤醒的、锥心刺骨的活着的剧痛！
他不再麻木！不再空洞！所有的情绪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仅存的力量全部凝聚在被陆予明按在胸口伤疤的那只右手上！他不再试图抽回，而是五指猛地屈起！如同最锋利的爪子，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暴怒，狠狠地抓向陆予明胸口的皮肤和那道狰狞的伤疤！
“滚开！陆予明！你滚开！！” 贺见清嘶吼着，灰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绝望的泪水，“我的命……不用你管！不用任何人管！！”
他的指甲深深陷入陆予明胸口的皮肤，在那道旧伤疤的边缘抓出了几道新鲜的血痕！剧烈的挣扎牵扯着他手腕上的伤口，鲜血涌出的速度更快了！
陆予明闷哼一声，胸口传来的刺痛让他眉头紧锁，但他扣着贺见清手腕和压制伤口的手却纹丝不动！甚至更加用力！他任由贺见清在自己胸口抓挠，深黑的眼眸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确认猎物还活着的执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病态的满足？
“由不得你。” 陆予明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绝对的掌控力，将贺见清疯狂的挣扎死死压制住，“你的命，现在归我了。”
宿舍里，何阳和逸尘早已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彻底惊醒，目瞪口呆地看着上铺那如同野兽般撕扯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看着那刺目的鲜血，吓得魂飞魄散。宋凛也早已站起，冰冷的眼底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当机立断，一把推开吓傻的逸尘：“去叫教官！叫校医！快！”
逸尘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宿舍。
上铺，贺见清的嘶吼和挣扎在陆予明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渐渐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和脱力的颤抖。手腕上的剧痛和失血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吞没。他瘫软在血泊中，眼神涣散，只有泪水无声地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合着嘴角的血迹。
陆予明依旧死死地按压着他的伤口，胸口被抓出的血痕在深色T恤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看着怀中再次陷入半昏迷、但至少眼中没有了那令人心悸的求死意志的贺见清，紧绷到极致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了一丝。
他低下头，在贺见清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冰冷而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宣告：
“听着，贺见清。”
“从今天起，你的命，是我的。”
“想死？除非我死在你前面。”
“否则……你休想解脱。”
窗外，天光终于大亮，刺眼的阳光穿透肮脏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却驱不散这狭小空间里浓重的血腥味和那如同枷锁般沉重冰冷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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