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京城五百余里，凉州拥有北方最大的官营石炭场。
京城八成煤产自凉州，烧瓷、冶铁乃至百姓日常生火做饭，大多依赖煤炭。凉州地处西北戈壁，穷山恶水渺人烟、目极千里无耕地，当地数万人口，全倚赖石炭场谋生。
七日之前，西北地动，凉州石炭务上报石炭场下辖三十六座煤窑中有两处坍塌，有十七人困于井下，凉州知州袁其良已开始救援。
又过两日，魏郯派人询问，袁其良上报仍在救援，矿井下被困的矿工境况尚可，不日内便可救出。
再有两日，又询——这回凉州再无消息。
直到半个时辰之前，凉州石炭务小吏冯泰暗递的快马驿信入了东厂落到魏五手中，才知袁其良上疏所言尽是谎报。
“此次西北地动，石炭场半数煤窑尽塌，困于矿井下的矿工足有……”魏五咬牙道，“……足有二百七十五人。”
*
一个时辰之后，东厂集结。魏郯不顾劝阻，亲自领着五百阉军，又从京郊驻守的虎贲军中再调了一千人，连夜从京城出发，赶往西北。
这一路，不眠不休，等到魏郯及先行骑兵到凉州城外的时候，已到了第二日的傍晚。
在距离凉州城外三十里时，便已随处可见到此次西北地动所造成的灾害。
房屋坍塌、山石倾移，本就稀少的耕地被泥石湮没大半。凉州产煤，除了官营的石炭场外，城镇内外附近尚有四五十座小窑，亦有坍塌。所幸是小窑矿井到底挖得浅，这几日凉州百姓自救，倒也伤亡不大。
等真入了城、到了官营石炭场，饶是魏郯一众心中早有准备，仍被眼前惨状惊得说不出话来。
目及之处，灰黑烟尘漫天、哭号惨叫遍地；方圆数里的石炭场中，大大小小落有十数个天坑：小如水井、深不过几尺，大如房舍宅地、凹陷数丈深不可测。一个个焦黑的民众聚集在场边挖掘施救，时不时便有不知人事的矿工被抬出来。
魏郯从石炭场外一路入内，难以计数的妇孺老人候在道边等待消息，全都是遇难矿工的家人。
“昨日给东厂递了驿信之后，下官亦向附近州府求援，永利、大通、银州三地知府也派了人手前来，自今日午后，救援方才有了进展。”石炭务的小吏冯泰亦是一脸黑灰，显然是刚刚才从石炭场中出来。
“如今塌陷的十九座煤窑已有六座打开了井口，到如今救出了二十三人。”
魏郯站在石炭场边，眉头拧成了川字：“怎么不多派些人救援？本督领了一千虎贲军前来，即刻……”
“可不成！”话未说完，便被冯泰的声音盖住。话语急切间出了口，冯泰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敢打断了魏郯的话，他瞬间吓出一身冷汗，以为自己下一刻便会被魏郯着人拖出去斩首示众。
可责骂未至，魏郯反倒询问：“为何不成？”
冯泰暗自舒了口气，回道：“场中矿井众多，地层本就薄弱，再加上这几日余震未消，又发了数次地动……倘若派了太多人下井救援，不仅人救不出来，反倒是增添了矿井再次塌陷的风险。”
“前两日袁知州便是贸然派人下井，场中最大的甲字窑因此塌了……”冯泰眼中露出几分痛色，“……矿井被彻底填埋，井下的三十八人全都没了。”
魏郯指尖颤了颤。
“东厂及虎贲军人马，这几日全权交由冯大人手下指挥，跟随救援。至于那个袁其良……”他眼中露出寒意，“……将他的手脚砍了，先行押入狱中，瞒报凉州矿难所涉官员，不管官职大小一律下狱，等候发落！”
*
东厂救援下井是外行，抓人用刑却是一把好手。
等到了戌时过半，袁其良及其一众涉案官员，已经被魏五领着人一个不落地被砍断了手脚，塞进了凉州狱。
“干爹，您好歹先吃点东西。”魏七敲了敲门，端着吃食进了屋来。魏郯自昨日出京，一连换了三匹马，却只饮了几口水、半点干粮未进，在凉州府衙安置好之后，魏七便立即着人安排了厨房，紧赶慢赶地弄出了些吃食送来。
魏郯瞥了一眼魏七手上的馒头小菜，摆了摆手。
“您别嫌弃，还真只剩这些了，”魏七道，“我让人上城里转了一圈，没有酒肆饭馆开张，百姓们都忙着救人去了，好歹的才寻了几个厨娘做了这些。您这都一整日没吃东西了，要是饿坏了可怎么办？您稍勉强吃一些，等明日儿子再亲自给您下厨做一桌好的。”
魏郯凝重的神色稍霁，斜睨一眼魏七：“你还会做饭？”
魏七瞧见魏郯眉头松快了些，心中稍安。他拍了拍胸脯，大言不惭道：“可不是！儿子新近学了两手，到时候让干爹品尝品尝，瞧瞧是儿子的厨艺好、还是云鹤楼的手艺佳！”
“你倒口气大，”魏郯嗤了一声，手执了筷子挑起一口难以辨认的野菜放入口中，“若是回头做不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魏七悬着的心随着魏郯的咀嚼缓缓落下，他嘿嘿一笑：“干爹就瞧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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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一晃，便到了夜半。魏郯用过膳，被魏七劝着休憩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便又回了石炭场。
救人如救火，耽搁一刻便是数条人命，魏郯领来的尽是精良军士，无疑为救援增添了不少助力——此时的石炭场中，挖掘救人的速度比白日里便快了数倍。离得还远，魏郯就听见冯泰嘶哑地指挥着人手挖掘，显然是一直没有休息。
石炭场中尽是煤灰烟尘，不能点灯，冯泰便只领人借着月光挖掘。
矿井挖掘不可见明火，铁器也不能多用，冯泰便着人拆了石炭务的大门，削成木铲使用。
魏郯绕着石炭场边缘查看了两圈，便命人快马回京，让人将他私宅中的夜明珠弄来，借以夜间照明用；又吩咐了人回工部，下旨运送巢车、云梯、地听等军械前来帮助救援。
自他当权以来，从未遇见过这般规模的矿难，魏郯心中少见地没了底。可在此大难之前，忧心如捣却也无用，只能倾尽全力救援而已。
等到魏郯刚刚吩咐完这一套，耳边却忽然听见冯泰惊慌失措的大叫。
“快离开此处！跑！跑！”慌乱的脚步声随之传进耳朵。
再接着，便是一阵隆隆的巨震自地底传来。
魏郯还未反应，脚下的沙地猝不及防地下陷，他的身子骤然失重，瞬间就落入了坑洞之中。
“干爹！”
好歹赶上了！
没写到阿星出场，但是反正就在下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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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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