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
“嗯?”
黎星眼瞳未聚焦,转头下意识看向声音来处。
“连墨都洒了。”魏郯将她手上的墨条拿走,用白帕子将砚台边上的墨点擦净。
他指节修长分明,指甲短而圆润,手型生得极漂亮。略显苍白的皮肤上,隐约可见数不清细小的伤口,以及指节处薄薄的茧子。
他不紧不慢地擦着桌案,动作熟练,却又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端雅贵气。
“在想督公。”黎星手托着下颌,手肘撑在桌案上,看向魏郯。
魏郯的动作顿了顿,轻嗤道:“油嘴滑舌。”可唇角仍几不可见地微微弯起。
“什么时候说实话也成了油嘴滑舌?”
魏郯往凭几上靠了靠,让僵硬的脊背舒展了些,声音中带了几分懒意:“那你说说,本督就在你面前,你还想什么?”
黎星眼尾翘起:“在想怎么能说服督公过几日同我去灯会。”
魏郯略带意外地看她:“你喜欢灯会?”
黎星思索片刻,摇了头。
“不喜欢灯会,但想和督公去看。”黎星道,“听说七月七放河灯许愿很灵。”
魏郯不屑:“你不若向本督许愿,或许还更灵些。”
黎星弯起眉眼凑到魏郯跟前:“我现在不就是在同督公许愿?”
魏郯睨她。
黎星眨眼。
她皮肤很白,瞳仁很黑。
眼尾似狐尾,狐毛上翘,满眼露着娇。
如果眼睛能说话,黎星这双一定最会撒娇。
魏郯欲盖弥彰地轻哼一声,转过脸去看向手边的奏章,折子上方正的笔划像是换了方向,他盯着突然变得陌生的文字,努力不分一个眼神给身边的女人。
偏偏她还有嘴会说话。
“那督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听说灯会上还有番国的杂耍。”
“就是铁做的人也要休息,不过一夜时间督公也匀不出来吗?”
魏郯已重新执了笔,他眼神不自觉地含了几分纵容,却故意不看她。
“先看这几日政务多不多再定。”
“不多就陪我去?”
“本督可以考虑。”
黎星故作正色:“在我们平南,考虑和同意是一个意思。”
魏郯道:“诓骗司礼监掌印,你猜进了私刑狱要过几遍刑?”
“要是督公开心,过几遍刑都无所谓。”
魏郯挑眉看她:“黎姑娘这样瞧不起我东厂的能耐?”
“督公怎的这样指鹿为马?”黎星弯了眼睛,“我只是不信督公舍得。”
魏郯同她对视片刻。
他此刻满眼都是黎星的笑靥,胸口像是有一股暖意来回流淌,这股暖流顺着他的脉管缓慢柔和地淌向他的指尖发丝,将他麻木而冷酷的过去渐渐淹没。
他从不知道自己会因为另一个人产生这样的情绪,甚至从不知道自己有一日能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他就像是一匹于寒夜中踽踽独行多年的狼,满口的尖齿和锋锐的利爪缝里塞满血肉,坚硬厚实的毛发将他紧紧裹住,他从未想要、也从未有任何人给过任何温暖。
等他习惯了黑暗与孤独时,却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只狐狸。
她跟着他、缠着他,骂不走、揪不掉。
也终于,如他不得不承认,她将他胸口的坚冰渐渐融化。
他看着黎星的眼睛,胸口逐渐被那暖流胀满。
他嘴上说:“怎么不舍得?”
其实是反话。
*
回到私宅的时候,时辰已经快到三更。
魏郯今夜事忙,要宿在宫内,黎星便独自出了宫。
门口值守的仍是小林子,瞧见她就笑嘻嘻地行了礼。自她重回京城,东厂的手下待她越发殷勤,除了嘴上称呼没变,几乎人人将她视作了主母侍奉。
黎星在旁人面前话少,只点了点头便进了宅子,刚进内院,却意外看到自己的屋子的窗上,影影绰绰地显出一个人形来。
黎星盯着那人影瞧了片刻,认了出来,直接进了屋子。
她进门先闻见了一股难闻的男子汗臭,接着便是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她视线往前,瞧见自己的床榻移了位,塌下的灰岩地砖被掀起来一块,露出底下一个不知何时挖通的黑洞洞的地道。
一个满身泥土的精壮方脸汉子正大咧咧坐在她屋子中间,怀里抱着一双法翠鎏金玉壶春瓶,眯着眼睛细细查看。
“要是不想也没一条手臂,就赶紧放下。”黎星反手关了房门。
粗粝的指腹缓缓抹过玉壶春瓶上精致的鎏金图纹,钟有道开口:“攀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黎姑娘屋里的玩意儿果然非同凡响。”
“刚才的话没听清?”黎星眼色渐冷,双手十指在胸前交叉,随着她的动作,一阵阴森的咯咯声自她手掌关节处传来。
“姑娘怎么这样容易动怒?”钟有道咧开嘴一笑,连忙将手上的瓶子放到桌上,“您也知道,咱们做贼的就是这点贱毛病,见着好东西就手痒痒。”
黎星冷冷看他,没接话,双手维持着方才的动作。
“今儿来找黎姑娘,是来询问上回干活的报酬。姑娘还记得吧?您让我同您去凉州救人的时候,可是事先说好了有报酬的。”钟有道搓了搓双手,一撮撮黑泥顺着他的指缝落到地上。
黎星嫌恶地瞟了一眼落在地砖上的黑泥:“你想要什么?除了这对玉壶春瓶,我屋里你看上什么……拿走便是。”
“欸,”钟有道笑着摆了摆手,“黎姑娘这事怕是想差了——我瞧着难道像是那种惦记姑娘屋子里东西的无耻之徒吗?”
黎星目光在他虚伪的脸上转了一圈,忽然一笑:“看来是瞧不上这些东西了?”
钟有道啧了一声:“姑娘这话说的……怎么能是瞧不上呢?姑娘房中件件宝贝都价值连城,钟某人虽是上不得台面的一介墓盗,却也还有些眼力,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比起当朝九千岁的性命,这些玩物确实也不大够看了。”
“姑娘在鸡鸣山时,可没说要救的人是九千岁,要是提前说了……价钱定不会这样好商量。”钟有道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您也知道,就算是在咱们贼道,这东厂提督九千岁的名声,也不大好听;若是让旁人知晓在凉州救了督公大人的墓盗是我钟某人……怕是会有些麻烦。”
“你既然来找我了,想必是想好了报酬。”黎星面色不变,“想要什么直说,别绕弯子。”
“我就知道姑娘性子直爽。”钟有道嘿嘿一笑,“那在下可要直说了——”
“我想要……皇陵的机关图。”
这种甜甜的日常我真的好不会写!
我还是擅长折磨酷刑剁人手指之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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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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