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一哂。
“你觉得你值这个价？”
钟有道嘬了嘬牙花子，笑道：“我贱命一条，自然是不值这价钱，可督公大人值。”
黎星脸上的讽刺笑意渐渐消失。
“我既能无声无息地进姑娘的屋子，自然也能进得了隔壁，黎姑娘防得了一时，总防不了一世，”钟有道双眸微眯，三角眼中露出狡诈来，“黎姑娘该清楚——我们做贼的，别无长处，可耐心……却是一等一的好。”
“你这是在威胁我？”
“哎，黎姑娘这话说得生疏了，这怎么能说是威胁呢？”钟有道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咱们同是贼道，一块地里出来的蚂蚱……也算是一家人了。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哪能有威胁二字？共赢互利才是上策。”
黎星缓缓地拧了拧指骨，咔叭一声骨节移位，在屋子里极为清晰。
“在共赢互利之前，你总得能出得了这个屋子吧？”黎星慢条斯理地开口，眼中露出一抹血色。
谁知钟有道却微微一笑。
“敢独身入九千岁私宅，钟某人倒也没笨到不留后手。老程已备好了人手，倘若今日三更我没从这宅子里出去……”钟有道语带深意地顿了顿，“……还是那句话，黎姑娘防得了一时，总防不了一世；能防的住一个贼，总防不住一百个贼。”
黎星同他对视，暗流汹涌。
“我给，”半晌，黎星平静地开口，“只不过我要同你们一起进陵寝。”
“贼不走空，经了我手的东西……我总也要分一杯羹去。”她说。
钟有道离开后，黎星跟着便出了门。
转眼几个时辰过去，便到了第二日天亮。今日正好赶上休沐，无须早朝，一夜未归的魏郯卯时过半就出了飞霰阁，想着或许临睡前还能同黎星一道吃个早膳。谁知到了家，才发现黎星的房中空无一人。
问过了值守的小林子，才知她分明是回过家的。
只是……人怎么又不声不响地出去了？
魏郯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没派人出去找，只是没了用膳的胃口，潦潦草草地喝了碗粥就洗漱睡了过去。
他近日少眠，好不容易得了一日休沐，这一睡便到了下午。等到睡醒的时候，一睁眼却瞧见随身侍候的小宦官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督公大人，您快出去瞧瞧！”
“黎姑娘她……”
*
黎星回府的时候，日头已经过了半。
她奔波了一整夜，回到私宅的时候脸色极差，眉间的倦意如何也遮掩不住。她本想翻墙入府，却又想起今日休沐，从后院转了一圈还是走回了正门。
可刚进了正门，却瞧见院里站了数人。
红绸，礼箱。
大堂中有一男一女。
男子约莫四十上下年纪，一身绀青华服，衣襟袖口衮了精细虎豹图纹，气势凛然、昂昂不动，显然有几分来头。
而他身侧，袅袅坐于椅上的，则是一位窈窕年轻的女子。这女子身着艳红薄衫，以凉纱覆面，腰间腕间有金链金镯、发上腰上有金钗金络，眉眼染红妆、鬓发携异香，满身的北疆异域风情，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黎星扫了一眼院里放着的数个华美礼箱。
这些日子瞧见给她送礼的，没一个有这样的阵仗。
她穿过数不清的礼箱，走向大堂。
华服男子身边有人耳语，她目不斜视径直跨过门槛，魏七从堂中迎了出来。
“黎姑娘回来了。”他笑得颇不自然。
黎星挑了挑眉，觉察出有些不对劲。
正要询问魏七这大白天的府里闹的是哪出时，那华服男子却主动起身。
“这位便是督公大人的身边的黎星姑娘？”
黎星瞥了魏七一眼，转身淡淡颔首：“不知这位大人是……？”
男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显然是不满黎星的无礼。可碍于魏郯的面子，他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道：“北境达达宣慰司，执宣慰使一职，蒙督公大人看重，虚衔昭毅将军——在下正是费廉。”
说话带了谦词，声音里却透着一股难掩的傲慢不逊。
“费将军是督公旧年心腹大将，如今刚从北境调遣回京，听说今日督公大人在府上，特携礼……”魏七在旁找补，“……携礼前来拜访。”
黎星注意到他话中的停顿。
携礼？
她视线越过费廉，落到他身后的蒙面女子身上。
她了然地勾了勾唇，随手从腰间解了烟枪送到嘴边。也不见她手中拿了火石，众人眼前突然闪现出一道火光，眨眼之间，那烟锅里便冒起了青烟。
“不知费将军携了什么重礼献予督公？”
“珍奇宝石督公怕是见了不少，没什么新意。下官此次回京，听闻督公大人纳了人入府，便也特选了一名北疆佳人带回京城，想着或能入督公法眼。”他颇瞧不上黎星的散漫作派，当即朝身后招了招手，那蒙面女子随之小步上前，婷婷袅袅地行了礼，身姿婀娜。
“阿珠娜自幼修习汉文，能歌善舞、熟读诗文经辞，又及身份贵重，乃是北疆大族之女。今年刚年满十六，容貌秀美、性子婉约，更重要是……出身清白干净。”费廉声音中略带几分讽刺。
“见过阿星姐姐。”名为阿珠娜的蒙面女子低首柔声开口。
她声音中略带一丝北疆口音，却并不刺耳，反倒是为她增了几分风情；一双温柔娇媚的妙目潋滟流转，透着妖娇妩媚。
黎星缓缓吐了一口烟。
她淡笑：“既然称我一声姐姐，怎么也该摘下面纱让我瞧瞧。”
听见黎星的话，魏七不知怎么背后突然一凉。
他隐约记得，干爹每次不肯按时用膳的时候，黎星她就每每笑得格外亲切。
——就如同现在。
他心里没底，偷偷摸摸地瞧了身后的小宦官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即会意，赶忙离了这剑拔弩张之地，跑进了内院去。
这厢，费廉与阿珠娜对视一眼。
费廉点了点头，阿珠娜便摘了自己脸上的面纱。
果然是一个闭月羞花的美人。
高鼻深目、明眸皓齿，她眉如柳、唇似珠，肤白如银盘、发乌似飞瀑，妖艳之中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脸颊上两粒俏丽的酒窝极为动人。
她比黎星矮了半个头、又年轻，一露脸便更显出几分娇小可人来。
“生得的确很美。”黎星轻声道。
阿珠娜脸上露出几分欣喜：“多谢姐姐赞赏，阿珠娜仰慕督公大人已久，倘若能与姐姐一齐侍奉督公大人，是阿珠娜的福气。”
“福气自然是福气，只是——”黎星不紧不慢地将烟枪放下，话锋突然转了腔调，“——谁允你有这份福气了？”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黎星已经伸手捏住了阿珠娜的下巴，一使劲，将她狠狠掼倒在地。
“想侍奉督公大人……”
“……你可问过我了？”
魏郯走出内院的时候，正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
他眉头一簇，快步走进大堂，一凝神，与黎星正好对上了眼。
地上有一个女人捂着脸惨叫，指缝里露出一道黑红的烧伤。
赫然是烟锅的形状。
抱歉来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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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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