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此路不通。”钟有道瞧着吓得屁滚尿流的高曼,啧了一声。
“还剩十七个洞口、十七道机关,”听完高曼断断续续地叙述了自己在洞中的遭遇之后,冯三娘看向黎星,“也不知道要怎么找。”
黎星对上冯三娘视线:“你瞧我做什么?皇陵的机关图纸我已交给你们了——我进地宫,本就是只等分账的。”
“妹子防备心也太重了。”冯三娘的神情僵硬了一瞬后,露出一个假模假式的笑来,“我只是想到妹子你本事过人、又是善于追踪寻物的飞贼一道,便想问问你有没有法子。”
黎星朝她伸手,冯三娘犹豫片刻,将机关图纸交到了黎星手上。
不过寥寥几眼,黎星立即察觉到了这图上罗汉像的异样来。她向前几步,将这玉壁上的罗汉雕塑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又来到了高曼拔出的那株机关玉草前。
“如何?”钟有道忍不住发问。
黎星将图纸递给他:“图纸上的十八罗汉,手持法器全染了颜色;但对应玉壁上的法器,却都是白玉雕琢。”
钟有道神色一凝,立即将图纸与玉壁对比查看起来——就如黎星所言,身侧那座芭蕉罗汉手执的芭蕉叶,于图纸上颜色翠绿欲滴,可玉壁上却塑着一柄白叶。
“是了,”冯三娘恍然大悟一般大叹一声,目光落在了那株黄玉雕琢的机关玉草上,“托塔罗汉的塔是黄色的——”方才高曼意外开启的罗汉门,便是托塔罗汉像。
“——殿中与图纸上法器颜色相同的物什,就是开门的机关!”
*
贼之一道,于无中生有,至暗处求光;在堂皇殿宇中寻颜色,自然难不倒贼。
几人集中精神,不多时便找出了数个与罗汉像对应的机关。
举钵罗汉手上玄钵,对应碧玉河川旁的一枚黑色卵石。这条地道的地面上铺满了硝石、硫磺和木炭,洞壁上则抹了鲸油和白磷;随着进入地道人的呼吸愈重、体温愈高,洞壁上的白磷则会逐渐燃起,直至引发地道爆炸。
骑象罗汉座下神象,对应翡翠宝山巅的一块灰白山石。这条地道前后有两颗巨大石球,跟随着洞中人的脚步而启动;越往深处,地道越狭窄、而石球跟随越紧,直至两头石球相撞,将洞中人挤压致死。
看门和尚手中禅杖,对应七宝玉树上的一颗足金蟠桃。这条地道中弥漫着呛人的黄色烟雾,在地道中行走越深,那烟气就越浓,皮肤则越能感觉到一股难耐的痒意,钻心的痒使人难以继续前行。
……
开了十个机关、试了十条地道,每一条地道中的机关都诡奇难破,几人各自都试了两次,全都失败了——甚至都没人走到过地道的半途。
一连错了十次,任是佛都有火。
冯三娘的脾气急,连续失败后差点就要将紫极殿中的火红珊瑚给推了——只是顾及到还有近一半的地道机关还没找到,她生生压了火,只砸了几株不紧要的翡翠玉树出气。
其余几人虽不如冯三娘气性大,但在这紫极殿中受制于机关无法前行,加上还要于这殿中海海寻找机关——到底也让人失了好脸色。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或许是为了缓和殿中越发焦灼的气氛,众人一面寻找机关、一面开始讲起自己行走江湖的见闻来。
“要说老娘我行走江湖这么些年,承蒙祖师爷保佑,进出的大墓不少、也长了些见识;可就是我这样的老江湖,也有栽跟头的时候——差点丢了性命不说,这事想起来我心里都直发毛”
忙着寻机关的钟有道抽空抬了头:“师姐你说的莫不是临洮府的事?”
“除了那事还能有什么?”冯三娘皱眉,“河边湿鞋、夜路撞鬼,我也就遇了那一次。”
*
朔风凛冽中,冯三娘在这个雪堆里已趴了两个时辰。
并非是她不想动,而是园中这三头黑氂吠犬迟迟不走。
西北临洮府的望族马家,当家人马行庚老太爷七日前突生恶疾暴毙身亡,正值她路过临洮,看上了马氏族人的万贯奠仪陪葬,便在此地候了好几日,只等马老下葬后趁着土未紧、财未空时能寻机吃口新鲜的羊儿肉。
马老死得仓促蹊跷,出殡也不太踏实。天公不作美,自头天夜里开始落雪;待到今晨出殡,雪粒子盖住了出殡的路,引魂幡子上马老的名字都被大雪掩得模糊不清,着实不大吉利。
冯三娘这厢倒早做了准备,提前两日就在马氏一族的陵园一角掘了一个隐匿暗洞,只等丧葬礼成、棺椁入墓,她就趁着天黑下铲入墓。可谁知,辰时三刻马老的棺椁刚入了土,巳时就有马氏的孝子贤孙牵着三头凶神恶煞的黑氂吠犬进了陵园——说是要为马老守墓七七四十九日。
守着那三头恶兽,冯三娘硬生生在暗洞里趴了两个时辰动也不敢不动。雪越下越大,冯三娘的双腿都冻僵硬了,可那三头吠犬仍双目炯炯、精力十足;守陵园的几人更是已在草棚内燃起了火炉,现下正温着小酒说话,显然一时半会并不打算去别处。
冯三娘的脑子里来回纠结翻腾。若现在离开,既怕被吠犬发现、又不甘心自己候了七日的羊儿离口;若不离开,保不准这三头挨千刀的恶兽还未疲累,自己就活活在这雪洞里耗死了。
越斟酌,越犹豫。越权衡,越不甘心。
这番纠结之间,雪也越下越大。漫天飞扬的鹅毛雪给这陵园蒙上了一层霜,黑犬、黄土、红碑字,逐渐地都没了颜色。
连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
正是这时,冯三娘却发觉陵园之外,有一道黑影正慢慢靠近。那黑影瘦长如竹竿,虽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可仍能分辨其已进了陵园。
是迟来祭奠的马家人吗?冯三娘想。
她很快就知道不是了。
守陵园的马家人显然也看见了来人,他们站起身来呼喝驱赶,黑氂吠犬的叫声将草棚上的积雪都震了下来,可那黑影靠近的步伐仍未变慢半分。
马家小厮走出草棚似要赶人,可刚出草棚没两步就停在了原地。
“人呢?怎么没了?”冯三娘听见小厮说。她往外探了探头——什么都还未来得及瞧见,耳朵先听见了一声活人倒地的闷响。
冯三娘只觉得心跳一顿,噌地一下,她缩回了雪洞。
嗵、嗵、嗵、嗵。
四道同样的响动传进了雪洞,陵园里的那三头吠犬甚至没再叫一声。
冯三娘捂着狂震的胸口,颤颤巍巍地从雪洞中露出了一双眼睛。
人都倒了。五个壮年的汉子,在顷刻之间全都倒在地上不知死活,那三头凶神似的黑髦吠犬也四散奔逃不知踪迹。
那黑影是什么人?这般的速度、这般的手段……冯三娘混了多年的贼道,从没听说道上有这样一号人物!
此时,那瘦竹竿似的黑影,正弯着腰挨个检查草棚中倒地的马家人。
冯三娘越是观察,越是心惊,越觉得这黑影压根就不是人!
这黑影,九尺余的身长、三寸厚的身子,着一身黑纱似的袍子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活像一条直立的大蛇;单瞧它佝偻的脊背和突出的骨节,却又觉得它仿佛未生皮肉,这黑纱之下说不准便是一具森森白骨。
冯三娘吓得动也不敢动。直等到黑影在检查完草棚中生死不明的人之后,起身走向了马老的墓穴。
也不见那黑影手上拿了任何工具,不过片刻,马老刚封土不久的墓穴就被翻了开来——黑影纵身一跃,跳入了墓中。
就是现在!
冯三娘迅速跃出雪洞,不要命了似的往外狂奔起来。守了几日的羊儿她不要了!马家的万贯陪葬她也不要了!
两侧的雪景在她余光中迅速闪过,冯三娘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她下墓是求财,可不是为了拼命!这黑影身形诡谲,能凭空在人眼前消失不见;出手狠辣,能瞬息之间解决草棚中的数个壮汉;艺业惊人,能空手在片刻之内掏开一座石质大墓——无论是人是妖是鬼是怪——冯三娘可都不是它的对手。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冯三娘虽是墓盗,但脚下功夫却也从未松懈,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她便跑出了二里开外。
只是不知为何,她虽跑了出来,可自见了那黑影出现后,脊梁骨生出的那股寒意却丝毫不见消退,反而越来越盛……
冯三娘脚步渐缓。
耳边只听见风雪簌簌。
她心跳不知为何越来越快,冯三娘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她转过身去。
一个细长的影子离她咫尺,黑纱蒙面黑袍附身,无声地朝她伸出了手。
一双兽爪,乌青的筋脉和森白的骨节透出了皮肤,散发着尸臭味、沾满了污泥和脓血,缓慢地探出黑袍。
冯三娘没躲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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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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