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正在宣布祁仙宗门规,语气不徐不慢,字字清晰。
然而玄殷半支着脑袋,手肘抵在旁侧扶手上,无聊到垂眸细数下面一颗颗人头。
他大概瞟去一眼,长情手中的纸张长到足以垂地,黑色字迹密密麻麻,念完便已午时。
玄殷数人头数到一半,蓦地顿住。
隔着百人之多,他的视线落在新晋弟子中央的青衣男子身上。
神色中闪过一丝讶异,转瞬即逝,转头又像没事人一样百无聊赖地数着人头。
其实从进来议事厅开始,青衣男便注意到座上的玄殷了。
那身玄色衣袍在众多白衣之中尤为显眼,更何况坐姿慵懒随意,令人不注意都难。
在这批新人之中,已经隐隐有不少人被他强大的气场吸引,无不面露好奇,悄悄抬眸观察他。
“原来……原来这人是祁仙宗的上等人物,那我们上次在客栈,岂不是怠慢了他?”刀疤男悄悄凑到青衣男身边,压低声音。
青衣男神色复杂:“上次我就觉得此人身手不凡,没想到……你看他的穿着和坐姿,会是传说中的掌门吗?”
“可是……”青衣男有些犹豫,“如果他是掌门,为什么还要向我们打听祁仙宗?”
“会不会人家这是在考验我们呢?看我们心诚不诚?”刀疤男猜测的声音传来,青衣男愣住,若有所思。
“有道理。”
终于,长情宣读完门规,收回纸张,凑近慕云小声说了什么,得到对方应允,他点点头,缓缓开口。
“下面,念到名字的新晋弟子上前来,拜过座上诸位上仙,同时诸位上仙如遇到附合眼缘的,也可收做关门弟子。”
“第一个,刀滚。”
青衣男推了刀疤男一下,后者下意识咽咽口水,整整衣襟,略微拘谨地迈上台阶。
走到三人面前——
扑通!
刀疤男对着某个地方,直挺挺跪了下去。
“掌门在上,弟子刀滚,拜见掌门!”说着,他将身子朝向旁边,再次弯下腰去,“见过诸位长老。”
刹那间,议事厅内气氛逐渐冷凝。
没有人开口,就连旁边那些长老表情也纷纷一僵。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刀滚身上,时不时在玄殷与慕云之间相互游离,甚至有的不敢去看慕云的脸色。
嗖嗖凉意从身旁袭来,刀滚缩缩脖子,冷得打了个寒颤。
见许久没有回应,他缓慢起身,忐忑对上一双深邃墨瞳,吓得又缩回去。
玄殷终于放下手,坐直身子。
他下意识朝慕云看去,不出所料,果然看到慕云黑着一张脸,难看得能滴出墨来。
他神色无奈,给刀滚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你拜错人了。”
“啊?”
刀滚被玄殷这句话吓得激起一身冷汗。
刹那间,他头皮一顿发麻,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越发强烈滚烫,仿佛正滋滋烤炽着他的后颈。
刀滚深吸口气,用尽平生所有的勇气,迟钝转头,与一位白衣仙袍的男子对上视线。
乍一看,是个非常精致的美男子。
但这种精致与玄殷不同,两人虽然都给他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但玄殷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而这一位……则显得雍容华贵,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但是现在,这位美男子睫毛狠狠颤抖几下,心底压着一股怒火。
不是对刀滚,而是对玄殷的。
玄殷,又是玄殷!
从小到大,他还没这么气过,这一切都来源于玄殷出现的那天。
“师尊,大局为重、大局为重。”长情俯身,轻轻按住他的肩,小声安慰。
许久,慕云深吸口气。
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他勉强扯开唇角干笑两声。
“无妨,新人不知道很正常,本掌门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无需紧张。”
慕云这么说,反倒令刀滚更加不知所措。
这么一会儿功夫,额头已经落下一层细密汗珠,后背全然被冷汗浸湿。
慕云朝长情示意,后者接过身后弟子递来的托盘,上面放着十几块木符。
长情随机拿出一块,送到刀滚手上。
“收下符牌,你日后便是祁仙宗外门弟子了,需谨记宗门门规,切勿犯禁。”在长情递过去时,对刀滚嘱咐说。
刀滚双手接过,连连称是,慌忙灰溜溜低头走下台阶。
当着所有人的面闹出这么大个乌龙来,刀滚捂脸,简直没法见人了。
“下一个,枉裁。”
期间,慕云暗含薄怒的眸子瞪向玄殷,视线冷凝。
白瞳如同裹上一层冰雪,美眸半眯,好似爆射出一道寒光。
尤其看到玄殷若无其事的样子,慕云切切磨牙,藏在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来日方长,走着瞧!
仅凭慕云一个眼神,玄殷便大致猜到对方在想些什么。
何况慕云与他不对付的消息整个祁仙宗都有所耳闻,这种对他不痛不痒的事情,他也懒得管。
玄殷依旧斜倚在座位上,右手支起脑袋,望着下面一众人头发呆。
不一会儿,玄殷目送那位叫枉裁的人迈上台阶,挪走到慕云身前。
枉裁双目空洞无神,眼皮永远半耷拉着,脑袋低垂,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若不是看到枉裁步步走上台阶,玄殷还以为对方睡着了。
直觉告诉他,这人不对劲。
玄殷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过,想着,他不自觉坐起身子,眼眸半敛,上下打量起枉裁。
正欲看个究竟,银光划过眼眸,枉裁衣袖中露出的匕尖落入他的视线。
玄殷手抵下巴,挑了挑眉。
慕云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异样,在枉裁拜过后,他缓缓起身,跟长情要来一块符牌。
亲自递到枉裁面前。
慕云的手悬在半空好一阵,木牌静静躺在掌心。
下一刻,枉裁猛地抬头,只有眼白的双眼死死攫住慕云的视线!
盯着对方下颌糜烂的腐肉,慕云唇瓣动了动,后面的话卡在喉咙,出于对危险的本能,他下意识后撤一步。
此举立刻引起玄殷警觉,抓着扶手的手指紧了紧。
眼尖的他,很快锁定枉裁半裸在外的一小节手臂皮肤上。
那皮肤颜色,根本不是正常人所有的,只见那块皮肤黢黑发皱,上面爬满暗紫红色的斑点。
这是人死后才会形成的尸斑。
结合祁仙山林里遇到的死士,玄殷凝眸深思,顿时有了猜测。
之前那些死士没有自主意识,一味胡乱攻击人。
玄殷还是头回见到像枉裁这样的死士,不由好奇多看了两眼。
然而下一刻——
匕首掉出衣袖,在枉裁手边灵活打转,刀柄被他轻松握在手里!
枉裁的小动作立刻引起慕云警觉,视线忽然向下瞥去,双目骤然紧缩!
一把刀身薄如蝉翼的匕首,正对自己的胸腹!
在光线照射下,泛着森然寒意。
慕云喉咙滚了滚,刹那间——
枉裁身躯一震,像是受刺激似的举着匕首,动作之快,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暴冲而来!
由于两人正对着,枉裁的身形又将匕首挡了个严严实实。
所以除去玄殷,谁也不曾料到拜师仪式上还能出现这样的岔子。
这场变故,就连慕云自己都来不及反应!
眼睁睁看着匕尖接近,慕云心里如同置身在一片冰壶中,这一刻,他甚至想好了自己的临终遗言。
“师尊!”
就在长情伸手间,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说时迟那时快——
玄殷将先前备好的定身符拽在手里,几乎瞬移到慕云面前。
在匕首刺来的瞬间,他的手一起一落,定身符已然贴在枉裁眉心。
同时以玄殷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力道扫向周围!
眨眼间,枉裁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直挺挺栽下台阶,身体重重落地。
下面的人身子猛然一震,齐齐散开,惊愕的表情中带着些许好奇,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枉裁。
莱蔡挤开人群,正欲冲上去看个究竟,被旁边几个人拦了下来。
“枉裁,怎么会……”他深吸几口气,上下唇不断发颤。
方才事出突然,等众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过后,枉裁已经被玄殷打了下来。
一时间,他们不知是该震惊枉裁预谋行凶胆大,还是佩服玄殷实力莫测。
这其中最震惊的,当属大长老与二长老。
因为没有亲眼见过,他们之前还各种看不上玄殷来着……
既然玄殷有这样的反应速度,那么实力一定在他们所有人之上,现在想想,他们倒是连质疑对方的资格也没有。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看对方,大长老苦笑,二长老惭愧地低下头。
玄殷并没有兴趣知晓他们的所思所想,解决完枉裁之后,干脆利落地拍拍掌心,顺带弹落衣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
“他的右手臂上有尸斑,形似傀儡,说明此人刚死不久,尸体接触到邪尸粉末,而产生尸变。”玄殷顿了顿,又补充说。
“至于此人还有意识,应当死的时间不长,自我意识还未消散。”
玄殷话音刚落,殿内掀起一阵骚乱,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气氛紧张,像是被一股恐慌感所淹没。
长情急忙上前托住慕云的腰,慕云这才稳住身形。
“师尊,没有受伤吧?”长情关切问。
劫后余生,慕云长吁了一口浊气。
“无事。”
同时他看向下面的尸体,心里一沉,垂眸喃喃自语:“死士……灵界何时有这种东西了?”
“我也不知。”玄殷看向慕云,耸耸肩,“这次委托恰好遇到而已。”
接触到玄殷的目光,慕云脑中忽然“嗡”地一声炸开,顿时一片空白。
想到方才情急之下还是玄殷替他解了围,慕云脸一红,眼神逐渐有些不自然。
他别扭地挺直腰板,目光游离,紧绷着脸,不耐烦地瞪了眼玄殷。
“喂,你看我干什么?”慕云冷哼,扭过头去小声嘟哝,“不要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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