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李老板乐呵呵的将店铺门关好,他也不便一直跟着,说了句“店里酿了新的酒,墓先生有空可以来尝尝”,便向二位告辞先行一步。
裕河城的街上,人群熙攘。沿路的商铺都关上门,一眼望去乌泱泱的白色教袍,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跟着人群一起,从这条路往前,一路朝南行去,会走到裕河城祭祀之地。
每年城中的典礼都在此处举行。
上了河桥,有一个穿车白袍的妇人端着一株篮的花,她轻声吆喝:“卖簪花咯,各种样式的簪花,小娘子,要不要买一株?”
她的生意极好,姜姜看到竹篮里精致漂亮的簪花,步伐慢了下来。
春风徐徐,姜姜忍不住靠近了些。
胸前挂着竹篮的妇人,见到身穿红色教袍的小姑娘,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她虽不识字,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在祭神典礼上能穿红色教袍的人身份都极其尊贵。
妇人的声音更轻了一些:“姑娘,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簪花,一大早上后山采摘的,新鲜着呢。您瞧瞧,有没有能看上眼的?”
竹筐里的簪花样式新颖,色泽饱满,有好几朵粉的、红的编织到一起,看上去就很赏心悦目。
姜姜今日穿着红袍,脸上不蘸脂粉,头戴一支白玉发簪,没有多余的装饰,看上去朴素干净。见她一直看着某一个发簪,妇人连忙拿起,双手奉上。
“姑娘您看,这个特别适合您。”
妇人粗糙的手,捧着娇艳的粉红色簪花,花上还带着晨露,娇艳欲滴。
姜姜看着满心欢喜。
她低头抚摸腰侧,蓦然发现,出门的时候忘记带铜钱了。
姜姜小声说:“我……我再看看。”
“多少钱?”
墓先生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响起。
姜姜微微侧头,发现墓先生已经来至她身后。
卖簪花的妇人看着这位同样穿着红色教袍的男子,面色微怔。男子身形颀长,气质清冷,眉目俊朗,乍一看像是画中的谪仙帝君,不近人情,不可高攀。
他在人群里,本就格外醒目。
妇人这才反应过来,看这位的年纪,还有他只到他胸前的小姑娘,他莫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姓墓的道士先生?
“回禀先生,收个手艺钱,十二文。”妇人谨慎回应。
墓渊付了钱。
他看着姜姜双手捧着粉红色的簪花,轻声道:“这个,很适合你。”
取春日枝头开得最明媚的花,戴在她的头上,顾盼生辉。
墓渊接过簪花,微微俯身,仔细的替她戴好。一簇簇的鲜艳花朵,衬得小姑娘愈发雪肤粉腮,明眸皓齿,娇俏可人。
石桥下,姜姜一袭红衣,看上去热情纯真,却又带着一丝规规矩矩的娇憨。
她伸手轻抚簪花,笑容在眼底绽开。
脸颊上新鲜的绯红,像极了枝头的桃花,欲语含羞,待人采摘。
四周人群熙熙,墓渊仿佛只能看到眼前的人。
“好看。”他说道。
姜姜听后更加的羞涩,她轻咬嘴唇,微微低首:“多谢墓先生。”
一旁卖簪花的妇人看到后,忍不住笑了。
男子清冷孤高似雪山,小姑娘纯澈灵动如溪水。众所周知,溪水缓缓流淌积雪中,总能将冰融化。他们俩站在一起,格外般配。
他们随人群一起,踏上石桥,朝着城南走去。
妇人继续吆喝。
快到城南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远远地可以看到专门为拜神而打造的楼台,两边是威武壮观的石狮子像,五层楼高的地方,站着几道身影。
他们都穿着紫色教袍。
“可能看清上面的人?”墓渊低声询问。
姜姜仔细看了看,这里距离高台有点远,她暂时看不清:“不能。”
“你可以按照心经的内容,试着将丹田中的灵气,运行到眼睛周围。这段时间,你每日默写的心经,应是已经能调动灵气。”
“那我试试!”姜姜听后便心动了,她双手在胸前微拢,对于《一气心经》的内容,她早已背的滚瓜烂熟。
从刚开始一个字都记不住,到现在闭着眼睛,就能看到那些淡黑色字体在眼前跳跃。
丹田处的淡到几乎透明的灵气沿着五脏六腑,缓缓向上。
在灵气汇聚于眼眶四周,姜姜慢慢睁开眼,清澈的双眸定定注视着远方高台,原本只能看到衣袍颜色,看不清面貌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开阔。
姜姜发现,自己的视力变好了!
“站在中间穿紫色教袍的,是裕河知州。他旁边两个和他一样穿着紫袍的人,我不认识。他们年纪大约在四十岁左右,和知州大人正聊着什么。”
她的视线向一旁看去。
“守在楼道口的那位,是林捕头!”
灵气这么神奇!
她还没有正式入道,因为调动了体内的一丝丝灵气,便让视野比之前好上太多。普通人的视线,绝对不可能看到那么远的位置。
那——如果是修行极高的大修道士,岂不是真的能看见千里之外的景象?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不远处有人惊呼:“教坊的人来了!”
乌泱泱的人群纷纷转身,看到那两抹深红色的身影,又敬畏,又恐慌。他们连忙朝着两旁,让开一条路。
姜姜被众人推着,向后站了几步。
她收回视线,不再琢磨裕河知州嘴里在嘟囔什么。刚转头,瞥见深红教袍出现在路的尽头,她面色一僵,连忙背过身。
不止是视力,就连她的听力也变得极好。
这会儿教坊的主局者来了,原本嘈杂的街道瞬间变得安静。
没有人敢在教坊面前放肆。
在如今的风川,教坊的地位甚至凌驾于皇朝之上!
世人都说,如今的大宁君王,不过是教坊的傀儡罢了。
二人脚步声渐进。
他们正旁若无人的攀谈,女子娇媚的笑声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姜姜听到熟悉的声音,四肢有些发麻。她也顾不上太多,双手揪住面前男子的衣袍,躲到了他怀里。她紧紧贴着墓先生,耳朵刚好抵在他胸口处,可以听到强有力的心跳。墓先生身上的淡淡雪香入鼻,她因为太过紧张,攥着他衣袖的手已经有些出汗。
她怎么都没想到,凤梧姐姐竟然会来此地。
最近教坊事务繁忙,她应该留在坊中协助司命大人才对,怎么会来到裕河?
像地方城镇春分拜神这种小事,以凤梧姐姐的职位,何须亲临?
城中百姓自动让位,从这里到高台,俨然出现一条路。
二人走着,便看到一众白袍之中,格外醒目的红色身影。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服饰的颜色由地方官府来定,能穿红色教袍者,不是普通的权贵。要么是帝都皇家之人,要么就是宗师级别的顶尖修道士。
“想必,阁下便是裕河知州在信中提及的墓先生。”教坊中的青年主动开口,虽不知对方身份,语气却有些轻蔑,“祭神典礼快要开始,何不上高台,与地方知州站在一处。只要你足够虔诚,行君大人看到后,也许会赐你一些福泽。”
听到声音,姜姜的肩膀微微一颤。她恨不能躲到墓先生的身体里去。
察觉到姜姜的反常,想到她从教坊逃出,这会儿害怕他们也正常。墓渊微微抬手,环住她的肩头,从众人的视线里看,他就像是把小姑娘摁在自己的怀里。
墓渊的视线落在那说话之人身上,眸光清冷幽深。
原本还颇为嚣张的教坊青年,忽然噤声。
——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何。
就觉得脖子有点发凉。
那种感觉就像是,再多说一句话,他很有可能小命不保!
这世上的百家宗门,谁见到教坊不得弯下腰?但没准就有那不要命,敢得罪教坊。万一眼前这个男子就是那疯子,那自己……
青年的视线飘忽不定,他脸上强壮冷静,却小心翼翼的退到女子身后。
凤梧嘴角含笑,她的声音妩媚入骨:“水生,不可放肆。”
教袍青年恭敬行礼:“是,凤梧大人。”
女子的视线在墓渊身上停留几秒,而后向下,落在埋在他胸前的那一簇簪花上,她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但很快,便移开视线,继续前行。
青年跟上。
二人身后,有一只高阶尸鬼,可白日行走于大太阳底下。
它双脚拖着链子,麻木跟上。
这种能听懂人话,并且有御鬼使看着的尸鬼,众人并不害怕。站在人群前方,被母亲拉着小手的女童,甚至将手里的冰糖葫芦递了过去。
尸鬼看到,沉默一会儿,伸手接过。
他们走后,一旁的百姓们才重新站回去。
有人呢喃:“这位便是教坊的凤梧大人?果然和说书人口中形容的一般,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凤梧大人居然会来裕河当典礼主持者?以她的身份,只有帝都的拜神大典才能配得上她!”
“真想多看她两眼啊。”
姜姜的脸还埋在墓渊的胸膛里,尤其在教坊那二人说话时,墓先生单手环抱住她,那一瞬间,姜姜觉得自己就身处于铜墙铁壁之中,尤为心安。
“他们走远了。”墓渊轻声道。
姜姜抬起头,下巴抵着男子的胸口,仰着脖子看着他低垂的视线,还从未从这个角度见过墓先生,她脸颊红扑扑,双眸似是含着一汪春水,氤氲淡淡湿气。她抿嘴而笑,娇憨可爱。
墓渊注视着小姑娘的笑靥,带着撒娇的意味,他一时之间竟忘记松手。
“墓先生!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了!”
身后传来一道喜悦的声音,墓渊听到后,慢慢放手。
陈家二爷一大早便出门,他穿着黑色教袍,以他目前的身份,还不能上那高台去祭神,只能和广大百姓一起站在这底下遥遥相望。
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下属,他握着扇子,咧嘴笑起:“刚在远处,我还在想墓先生怀中的佳人是谁,原来是姜姜姑娘。”
陈二爷打听过,他们入城时,以兄妹著称。
可看他们这副你侬我侬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兄妹,反而像是从大户人家私奔出来的。小姑娘看着就娇贵,应是某世家小姐。而墓先生的身份更是神秘,或许是一方宗门刚下山历练的天赋奇才。四处流浪的修道士和娇生惯养的名门闺秀,一见倾心,碍于门户之别决心私奔——这样的话本,他看过不少。
陈二爷行完礼后,他直起上半身,感慨道:“今日有凤梧大人主持祭神典礼,裕河城百姓能得到的行君赐福想必会比往日更多。”
“姜姜姑娘,你待会儿打算怎么向行君大人祈福?”
百姓们口中的行君,便是教坊供奉的“天行真君”,是神明在人间的化身,是风川众人唯一的信仰。
没有人见过祂。
但祂无处不在。
听到“行君”名讳,姜姜垂下眼眸,她有些心虚:“我……我不祈福。”
从小到大,教坊每一次的春分拜神,她都不会祈福。
这是教坊的规矩。
行君的新娘,是不可以向夫主“索求”任何福泽的。
姜姜唯一的一次祈福,便是在那凛冬大雪纷飞的无涯山,她永远都记得,初见时的墓先生双眸沉冷、麻木,毫无波澜。但是,他却说——“任何夙愿,吾都可以满足你。”
那是她一生仅一次的许愿。
“有墓先生在,我就很满足了。不需要再向行君大人祈福。”姜姜紧挨着墓渊而站,神色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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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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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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