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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苍鹰

望都。

与玉鸾宫往来的宫人都知道,这几天那里头进出了好几批人,有歌舞的,杂耍的,甚至还有术士,可惜没一个能讨六宫最尊贵的女人欢心。

她身边的掌事宫女道,皆因近日侍奉御前,又心忧前线战事,贵妃才对那些解闷玩意儿无动于衷。

紫宸殿内,时至春末夏初,内廷的地龙还没停,室内比春昼更暖三分。半边纱帐被银钩挂起,露出缃叶色床褥,上好蚕丝织成锦,锦面是庭芜绿的丝线,绣着海棠绽蕊,百蝶穿花,窗外天光落进来,泛起一片华美典雅的丝光。

病榻上中年帝王面相衰败,淡淡苍白自脸骨内透出,使他看上去像一根朽去的风烛。

闭合的双眼缓缓睁开一线,直至露出浑浊的眼球。

“你来了。”嘉和帝低低地开口,“说了不用这么操劳,过了病气如何是好。”

“也不知怎地,来圣上这儿坐坐,反倒安心。”荣妃笑着,接过宫人递来的靠枕,扶着天子让他半坐起来,又捧过煨得温温的羹汤。

嘉和帝吃几口,指使黄秀:“将小书房的折子拿来。”

老内侍一怔,还未说话,贵妃先嗔道:“还说不叫我操劳呢,自己倒是个劳碌命。”

黄秀:“刚巧新一批军报才到,太子殿下正在政事堂,和陆相、龚侍郎、湛侍郎还有左统领他们商议呢。要不,等那边有个大致的信儿,老奴再一并带来?”

嘉和帝:“也好,索性你去趟东宫,把太子上回要的那册书带去。”

“好嘞。”

嘉和帝还有安排:“叫季逍过来。”

屋里很热,天子内寝门开着,黄秀就站在门外边吩咐人办事,上午日光明晃晃洒下来,使他抬头时不自觉眯了眯眼。老内侍目光从雕梁日影移开,又从屋内帝妃二人身上不着痕迹地掠过,尽职尽责地守在了原地。

政事堂刚结束一场奏议,太子李麟趾拒绝了就地用餐的邀请,匆匆回到东宫。

兵部侍郎龚维卿在他离开后笑道:“殿下与太子妃举案齐眉,感情甚好啊。”

一旁的湛思打趣道:“要论伉俪情深,恨不能出门把夫人别在腰带上,谁比得上龚大人?”

龚维卿很不好意思地笑。

东宫庭前花木繁盛,一派葳蕤,茶烟袅袅从轩窗透出,在边境不稳之际显出截然相反的宁和。

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里面算计的,恰恰是沙场上千万人生死。

“抓了支伪装成商队的辎重队伍,西南那边的狐狸尾巴摸得差不多了,”陆榆灯眉梢扬起,冲太子晃晃手上的供状,“小敲小打没用,殿下准备何时砍荣家的这条臂膀?”

“很好。你来安排,顺便知会沈庭燎一声。”李麟趾说着话,外面宫人鱼贯进来传膳。

陆榆灯将供状放回书箧中,和一堆诗画稿子混作一处。

饭菜香气冲淡室内墨香,知他二人吃饭不喜旁人在场,宫人上完菜便退下,陆榆灯方道:“今天这么急,西北出了什么事?”

“监察司急报,靖王和镇国大将军现身西域军营,未曾否认谋反意图。”

陆榆灯举箸的手迟迟没有动弹。

李麟趾给她夹了一筷子春笋:“难得见你这么震惊。”

陆榆灯恢复正常神色:“无论如何,总要震惊一下的吧。”

“嗯,孤方才在政事堂听到消息,震惊不下于你。”

陆榆灯无心进食,用筷子尖拨弄那块春笋。

李麟趾吃得很快,吃完就听陆榆灯道:“西域沿线多处失守,但联军并未选择取道天山进入中原,而是继续攻打瀚海关,说明那块地方他们没能得到北境的支持。此次兵部部署下,北境兵力依然充足,荣氏派系的军队不会是作战的主力。”

李麟趾深深看她一眼:“荣长缨已逃回北境。”

“原来殿下是等着我猜……”陆榆灯唇角微翘,“不过既然露出马脚,就能找到切口,我想沈庭燎的奏报中已经给了思路。”

“你很了解他。还有呢?”

陆榆灯脸上笑容变淡:“若从魏王之乱起,筹谋多年,不会仓促兴兵动武。天上的星象会昭示一些东西,而地上的人和鬼也会准备一次巨大的献祭。西域、恶鬼、荣家三方势力靠利益维系,也必定因利益而生龃龉,是时候来点新的刺激了。”

李麟趾:“你在建议孤做最坏的打算。”

“天道在将你我朝原定的命运推动,这个打算不仅是为边境,也是为殿下你即将承受的境遇。”陆榆灯停顿片刻,又道,“这证明我入宫的选择是正确的,无论如何,我都会留在你身边。”

李麟趾:“嗯。”

他站起来去拿衣架上的外衫:“孤去给湛修言找点事做,你且忙着,别不吃饭。”

“好。”陆榆灯作势起身。

李麟趾:“怎么?”

陆榆灯:“……不久前宫中有传言,说东宫二位貌合神离……总得做做样子。”

意思是要给他穿衣。

李麟趾轻咳一声:“你——”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掐着点儿过来的黄秀打断了。

嘉和帝派黄秀送来的,是本西域地方志,老内侍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太子与太子妃对视须臾,自若地收了书。

“父皇身体如何?”李麟趾随老内侍出门,“政事堂出了篇奏表,孤要去紫宸殿当面禀报。”

一只彩雀儿蹦上窗棂,陆榆灯用筷子尖挑起几粒米放在边上,看它探头探脑,用细巧的喙轻啄。碗中笋放得半凉,被夹起来咬在齿间,细嚼慢咽着。

日上正午,在望都,这是个同过往春日没太多两样的晴天。

敦煌道,瀚海关。

从望都来的京畿巡防营都虞侯,这时正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跟边防军总司彭无惑一起向关外眺望。一条蜿蜒之路从关城狭窄的城门向西游走,直到消失在重叠关山后。

“靖王真的会来吗?”都虞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他刚饮过清水,口唇并非真的因缺水而干渴。

彭无惑:“会。”

“可监察司消息,昨晚他们还在疾风关,即使彻夜不睡急行军,也不可能在今日辰时前到这里。”

彭无惑转头看他一眼,这个都虞侯武技不错,精通兵略,他说今日辰时到不了,的确算得不差,可惜还少算了一样。

“沈庭燎发的邸报上,有说靖王不会来吗?”

都虞侯一愣:“这倒没有。”

彭无惑鼻梁上还有道浅浅疤痕,使他看起来戾气犹存,说出口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监察司虽有兵权,却难以干涉边防将士的军事行动,就算靖王坦承谋反,他也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调集兵力将其扼杀于西域,何况现在一切还未发生。”

按照靖王与边防军先前的约定,今日西域联军将倾力攻打瀚海关,靖王军悄然绕后,与边防军前后夹击,成包抄围歼之势。可眼下靖王身在敌营,且没给出任何解释,边防军中骚乱如波澜叠起。

那么多年声望累积,边关守军仰望靖王,如仰望沙场神明,就连彭无惑自己在面对“或有谋反意图”这样的字眼时,都希望沈庭燎模棱两可的陈述是虚惊一场。

都虞侯说话了:“不管怎么样,只要他来了,咱们就有一场大战,对吧?”

彭无惑点头:“嗯。”

话音方落,二人眼前一花,刚刚还日光朗照的戈壁荒滩忽然漫开一片黑灰潮水,那潮水由远及近,彭无惑先做出反应,眉心现出王字斑纹,浑厚嗓音笼罩整座关城,隐有虎啸声:“备战!”

鼓声隆隆响起,远处丘池手搭凉棚,一边看一边对身后的江湖道门说:“瞧瞧,没骗你们吧,那么多邪秽开路,留在那儿保准鸡飞狗跳!”

都虞侯睁大眼,未可名状的邪秽无边无际急速奔涌,而乘着邪秽到来的,是散发着浓重杀气的犯境大军。

西域诸国甲胄阵列,靖王和他的军队在正中,装束熟悉无比,足以刺痛边防军的眼睛。

都虞侯听见有士兵不可置信地喃喃:“他真的反了……”

“备战!”彭无惑大声吼,“犯我大宁边境者,格杀勿论!”

塞外缺水,风沙万里,瀚海关城楼以外并无护城河阻挡,只有深挖的壕沟和拒马桩,然而这些工事在奔腾诡异的邪秽面前,多少显得苍白无力。

几乎是顷刻间,那股漆黑潮水就涌上城楼,将一个个披坚执锐的剽悍敌兵送了上来。

都虞侯瞳孔紧缩,抓起手中令旗,指挥弓弩兵阻击。

重弩连射,在极短距离内狠狠扎破坚硬铠甲,剧烈冲击下机括撞开,由硝石、辰砂等混合的辟邪粉末纷扬弹出,呛鼻气味弥漫,削弱邪秽之势。

太多了!纵使经历多次敌袭,都虞侯依旧心惊,他一手抽出腰间雁翎刀,斩向犯军头颅。

急雨般的箭矢从头顶飞掠,都虞侯一弯腰滚向执盾的同伴身后,避开一轮流矢,转头见彭无惑抓起手边□□,纵身跃下城墙。

“彭将军!”都虞侯声嘶,眼睁睁看着他带领先锋队伍踩着攻城敌军冲开一条血路。

可、可他是瀚海关主将,虽已定好作战方略,这么快就上场,后继如何?

手中令旗忽然变得千钧重,面对比平日里多得惊人的犯军,都虞侯不由心里一慌。

就在这当口,半空忽地传来几声清啸,数道烟青色影子鹞子般自战场上方掠过,轻捷地落在瀚海关城楼的各个角落。

“监察司!”有人惊叫。

城楼最高处,绣着大宁标志性海棠花纹的旗帜在风中飘扬,当朝御前监察使沈庭燎单足点在旗杆上,面色一派冷然,手中剑已出鞘,那样快的闪现间剑锋迅速滴落一串血。

剑气横扫挥开城蝗虫般的乱军,都虞侯心下大定,趁机挥动令旗,弓箭远远射出,为彭无惑等人开道。与此同时,城门开出一线,瓮城内骑兵队伍冲出,城楼下彭无惑扬手拽住一匹奔马缰绳,翻身跳了上去。

杀声震天,血肉纷飞。

“靖王!”沈庭燎声音穿破苍穹,直抵所有人耳畔,“我以大宁天子近卫、御前监察使名义再问你一遍,你为谁而战?”

风中全是血和邪物的污浊味道,李定多年驰走沙场,早已习惯这一切。身下骏马罕见地按捺不住兴奋,马蹄在飞扬的尘土中刨着,脊背处肌肉微微绷紧,蓄势待发。

一缕飘渺笛音在这时传到他耳边,凝神再听,却是人声:“我等为靖王殿下出生入死,那边沈庭燎开口问话,殿下还在按兵不动,实在有辱战神威名。”

李定引马侧身,远在他的军阵后方,贡拾王子祜桑·阿列赞身骑白象,手执一支长笛,笛子通体惨白,冥河花纹路镌刻其上如滴血。

二人视线相碰,祜桑蓦地一怔。李定那双眼睛平静却明亮得骇人,眼底像亮出铺天盖地的刀锋。

这个戍边十载的王侯在乱军阵中大笑起来,朗声道:“我李定自离开皇城那一刻起,行过的疆土,见过的子民,都是此生出战的理由!沈庭燎,你听清楚了吗!”

在场戍边军被这惊动天地的宣言直击胸怀,热血与狂喜一并涌上,杀气猛而烈,遍地邪秽竟一时为之震慑。

良驹长嘶,关河枪尖所指,势如破竹!

沈庭燎握剑的指节收紧,他在高处垂下眼帘,目之所及,万军阵中一只苍鹰逐渐成形。

“辟天战阵!”城楼上声声惊呼,都虞侯感觉脖子被猛地勾了下,差点被那结实的戍边军拽倒,耳畔传来热切的笑,“大手笔!你小子运气好!”

都虞侯转动脖子朝下看,鹰阵变化从容,大军调动如苍鹰展翅,而在阵型边缘,厮杀格外激烈,再细看去,战阵内外兵士交替流动,防守严密,进攻更是凶猛,这两双宽大翼展陷在敌军阵中,竟生生搅动起风浪。

也就是这样浩大的战役,能让靖王毫不顾惜地摆出辟天战阵。沈庭燎站在城楼最高处,身上玄灵甲被风吹得猎猎飞舞。战争喧哗,他在观望中眸子一定,看向西方偏斜的太阳。

在山峦与荒野之间,邪秽翻卷起新的巨浪,巨浪送来新的杀神,身量足一人高的耳廓狐,蜿蜒粗大的金钱蟒,以及尾端倒勾锋利的沙蝎子……

异化的兽,也是编外的队伍么?

凶兽扑入战局,彭无惑纵身跃起,下方大地蓦然破裂,一张巨口直冲向上,将他身下骏马连带躲闪不及的士兵吞入腹中,尖牙滴出腥臭黏液,众军见此情形纷纷变色。

半空中彭无惑一声长啸,身躯陡然化作硕大猛虎,额心王字花纹光辉闪烁,借势瞅准金钱蟒七寸位置,四爪扑落刺进厚厚蟒皮,张口狠狠咬在那脆弱关窍。

血,全是血。

都虞侯脑袋微微晕眩,如此可怖的犯军战力,小小一座瀚海关,像滔天洪水前一粒微不足道的砂子。

就在这时,耀眼金光在他眼前迸开,都虞侯猛地朝天上看去,瀚海关城楼上绽开了一朵巨大的金丝海棠幻影,虽久闻却不曾亲眼得见,监察令出,玄关降世,邪秽禁行——千万道金色剑影自边境线呼啸而至,锋锐剑气砸进战局,洞穿凶兽刀枪不入的皮毛鳞甲,激起道道狂乱嘶吼。

沈庭燎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安静地注视那朵海棠花,漂亮、鲜活,娇艳得像这盛世江山最不可触碰的尊贵荣华。

乱军阵中祜桑遥遥看着这一幕,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再次拿走随行将官身上的弓。

今非昔比,将官面对如日中天的二王子,不敢有丝毫不敬。但令他震惊的是,这个他原以为射术平平的二王子,重新挽弓搭箭时却换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气势。

箭矢如流星,一路邪秽追随,竟一举击碎沈庭燎脚下旗杆!

沈庭燎双眸闪动,毫无犹豫飞升而下,回旋一脚踢起断裂的旗杆,杆子落入白马营一名亲卫手中,继续牢牢地高张在城楼上。那一抹烟青身影借力荡开,像个明显的靶子,一大波箭矢射了过去,不料箭雨纷纷,沾不到一抹飞扬的衣摆。

“东风误,好身法。”祜桑抚掌而笑,看剑气如平地惊雷,在大宁军阵前掠开,异化凶兽在更为凶狠的绞杀中沦陷,破碎肢体如血雨肉花,前赴后继的兽为之所激,双目赤红地大口啖食新鲜尸块,战场众人无不为之悚然。

彭无惑睁开滚圆虎目,睫毛拉扯间粘稠血液也被拉开,沿着皮毛淌下。沈庭燎足尖在他面前那只断成数截的沙蝎子尾端点水踏过,四目相对,简略道:“清理干净。”

彭无惑很快会意,这当然不是说清理他脸上的血。战局风起云涌,正在向着另一种局势扭转,苍鹰在推进到城楼边缘时再次变形,鹰喙向西,翅翼将瀚海关城拢在身后,留在战阵与关城之间的犯军瞬间成为困兽,被杀红了眼的大宁守军奋力扑杀。

此为逆势转守为攻,李定跃马挥枪,枪尖直指犯军阵中。

西域联军本就打着让靖王大军先头冲阵,同时避免后顾之忧的主意,眼见他这么快反水,亦是满腔怒火地迎攻而上。

“他把我们当傻子玩!”一个脸颊浮肿的男人大吼道。他一身金翠衣装,正是牺牲了整个都城为魔物布置陷阱的勒陀国主。

祜桑面上不慌:“王上稍安勿躁。”

勒陀王强压怒火,眼神咄咄逼人:“别忘了你怎么承诺的,祜桑·阿列赞!”

祜桑能感觉到随着他的责问一并投来的无数道视线,他手里把玩着骨笛,戴着琳琅宝石的手将这邪异之物衬得无比华美。

太阳又沉了一分,贡拾王子向西方抬眼一瞥。

战场上其他人很快也注意到异动。

“怎么这时候起沙暴?”都虞侯又惊又疑。

身旁一起浴血奋战的戍边军双手握着长矛,眼神近乎凶戾地捅穿力士胸膛,终于看那庞然大物倒地,草草抹一把脸上的血,粗声粗气道:“这沙暴不正常。”

昏黑沙尘狂乱转成的旋风,像一路刮擦着天幕而来,硕大风暴飞沙走石,连日光都暗了几分。

“那、那是什么?”都虞侯声音颤抖。

戍边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亦是面色大变。

黑沙暴之中,诡魅般地现出大片嶙峋怪石的形貌,影影绰绰似九幽之下的城池上到人间。

“是鬼蜃楼!”喊出这声的人不是惊愕的戍边军,而是正在瀚海玄关处的谭家家主谭千秋。

吴猗猗正率众弟子把守玄关阵局,见状骇然问:“什么是鬼蜃楼?”

“离魂幻鬼来了。”不及多言,谭千秋手臂一挥,乾坤幡迎风见长,玄关阵局内气脉陡然一变,杀机四溢。

“谭——”吴猗猗眉心一蹙,猛然惊醒,“列除魔阵!”

所谓离魂幻鬼,缥缈之物,身法非活人可比,这厢道门众人除魔阵将将起势,那鬼蜃楼中就有道道黑影如烟幕席卷上玄关阵局。

“烦死了!”丘池这几日为统筹边境玄关焦头烂额,眼见这么多恶鬼直逼玄关,要将他的苦心经营摧毁,不由心头火起。

孔雀翎如漫天幽蓝的雨,恶鬼迈着悄无声息的步伐滑入阵局,纵使道门人数不少,在如斯压倒性的力量下也捉襟见肘。

战场之上,沈庭燎被腥风血雨团团包裹,原本有条不紊落下的金色剑影失去章法,变得断断续续,他面色冷静,掌下长剑翻飞,剑气撂倒成片拦路的力士先锋,大宁军踩着那些力士虬结的筋肉继续前进,杀气几欲冲破天际。

沈庭燎纵身高高跃起,剑气一击必得,洞穿耳廓狐颅脑,他没去在意凶兽濒死的嚎叫,而是转头瞥了眼城门前的海棠花印记。

花的颜色变淡了。

与此同时,遍地流窜的邪秽忽地再起巨浪,那浪头从人身没过时有冷彻肺腑的寒意,紧接着浪头冲过戍边军后方,再度扑上城楼,像一只可怖怪物对大漠中刺眼屹立的关城疯狂撕咬。

“怎么回事?”玄关处,骑在白龙背上的谭野一边手忙脚乱地修补阵局,一边气闷道,“我们这儿稍微顶不上,他们就那么危险,回头见了沈庭燎,可太丢脸了!”

“谭大公子,你何时这么顾及脸面了?”丘池手里握着一把雀翎飞刀,居然还有空冲他挤眼睛,“还是咱家大人面子大哦!”

“……”谭野看到他肩头,“你伤口又裂开了!”

“当心!”谭千秋招来风刃,撞开半空中游走到他身后的恶鬼,“不是战局太依赖玄关,是邪秽的力量在变强!”

虚空中响起女孩儿咯咯的清脆笑声,那一把动听得惊人的少女嗓音娇滴滴道:“谭家主慧眼,天道运势已与邪魔道并轨,你们可得坚持多活一会儿呀!”

“什么……”谭野心有余悸地驭龙躲开,目光捕捉到一闪而逝的华丽衣衫。

幻鬼窟主人也到了!

他心下发沉,咬咬牙,黑白双龙搅起飓风,一个猛子扎进刀光剑影中。

此时的瀚海关城楼上,都虞侯感到太阳穴仿佛有根青筋在突突地跳,他握着令旗的掌心全是汗水。这时他才意识到,如此大的混战中,变数永远层出不穷。而方才就在邪秽浪潮开始猛烈拍打城墙时,城楼上驻守的那十几个白马营将士齐齐出手,大而透明的结界流转出淡金色海棠花痕,将整座关城笼罩其中,邪秽无差别地撞击结界,势要撞出一道裂痕,而剑气如风盘旋在结界表面,无情地收割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污浊之物。

隔着透明结界,都虞侯惊骇地与一张没有五官的漆黑脸庞对视,这张脸方才像是忽地从一片邪秽中“长”了出来,哪怕对这方面一窍不通,都虞侯也明白那是危险的预兆。

战场中,靖王李定枪气纵横,他的甲胄无可避免地沾了道道血痕,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而见识过他杀性的犯军,除了莫名癫狂无畏的力士,竟都有些束手束脚。

“大好头颅,我必取之!”李定大吼,全身热血像岩浆一样沸腾,十年戍边酸甜苦辣都浸在如此滚烫浓烈的心境里。

也正是这样锋芒毕露的神情刺痛了祜桑·阿列赞的眼睛,他心情有些不佳,再次举起手中骨笛,呜呜咽咽地吹起来。

“吊丧鬼一样,”沈庭燎利落地解决掉一个力士方阵,张嘴道,“那么多年,魏王就没教你点正经货色?”

祜桑身下那头白象仰着脑袋看他,两只眼睛幽深得失常,而吹笛人面不改色,笛音隐隐癫狂。

伴随笛音变化的是更无知觉的力士,他们像一群活动的尸体,不怕刀削斧劈,一味地攻击大宁边防军。

死亡还在持续。

辟天战阵边缘成批军士倒下,哀嚎四起,像雄鹰被啃噬羽翼发出阵阵悲鸣。这样惨烈疯狂的屠杀,让靖王心如火煎。他想起荣长缨在凉州说过的话,哈……当真是,好一份大礼!

李定不再操控缰绳,全凭身经百战的战马在杀局中奔腾,双手将关河长枪舞得猎猎生风。到底杀了多少人,沾了多少鲜血,早就忘记了,唯独不能忘记同袍死去的脸。

号角声响彻边关,凄怆哀绝。

祜桑冷冷一笑,笛音变调,杀机四伏。

沈庭燎面目冷肃,手中剑不再是单纯的剑,而是与他融为一体,少年练剑,春花秋月,烟云过眼,似乎只为这生死纠缠的无数个瞬间。

就在反攻焦灼之时,荒滩大漠中响起了一记琵琶弦音。

那样清冷又肃杀的弦声,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孤独耸立的关山断崖上,一袭素衣广袖怀抱琵琶,夕照在那样的弦上都亮丽了几分。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像误入的闲游旅人。

但他出现在这里,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他怎么才来?”谭野失声道。

给他解答的却不是温越本人。

只见更遥远的西方,一片魑魅魍魉的敦煌道,西域诸国犯军后方,山呼海啸般激起冲天剑气,玄衫剑客站在千堆雪似的剑气潮头,神色睥睨桀骜:“李定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我来跟你前后夹击,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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