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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幻象

丁小伍被送去官府后,铁匠铺一下子就冷清了,庭院里唯有扶桑花寂寞开谢,也许小铁匠的离开,会让不少相思门杀手从此更加谨慎,但正如纪无尝所说,只要杀手们还顾惜自己的生计和性命,就还会有丁小陆、丁小柒……

连绵不绝的,是初夏时节的雨。

越州城中张贴了防涝告示,街道上行人们来去匆匆,忙着给家里囤积米粮,官府的粮仓和盐号也放开了,听说是钦差传下的命令。

两淮一带俞伯廉经营多年,湛思能降下如此雷霆手段,大约得到了陈传的助力。

时近黄昏,食客们陆陆续续登上得意楼,沈庭燎靠在窗边,看见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人徐步走来,一人素衣广袖,一人月白长衫,相谈甚欢。再近一些的河道内开了成片红色莲花,窈窕少女划着小船在花叶中穿过,嗓音清脆悦耳,唱着江南小调。

唱的是什么——

“轻轻扁舟子,相约采莲去,水随风细细,风逐叶底香……”

一只青瓷瓦罐搁到他面前,里面粒粒滚圆,闻来无比香甜。

纪无尝手里拎着条起水鲜鱼,赶着到后厨去:“雨后新摘糖莲子,尝尝老纪的手艺。”

沈庭燎:“拿走,不吃。”

纪无尝:“天底下还有不爱糖莲子的人吗?莲心我都剥干净了,不苦的。”

“是吗,我不信。”沈庭燎根本不给面子。

纪无尝莫名其妙:“你不吃,总有别人来吃吧,放着好了。”

沈庭燎打量他:“送走萧九成后,你好像若无其事?”

纪无尝微愣:“怎会真的若无其事?但说回来,我与他萍水相逢,他甚至可能都不记得我,现下他轮回去了,诸事皆罢,我心里再难过,也得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沈庭燎漫不经心地称赞:“你是个洒脱人。”

“哪里哪里,”纪无尝瞥了眼手里不安分的鱼,“我先忙活去,那个糖莲子——”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庭燎抬眸,与进来的人对上视线。

他一字一顿,带着几分故意:“那个糖莲子,我是真的不喜欢。”

长乐九年夏末,那年的雨季似乎特别地长,年幼的小弟子牵着师兄的手走进城门巍峨的帝京,走进锦绣成堆的内廷,一切都十分陌生。

还是少年的温越冲他笑,手里剥着从御花园新摘的莲蓬,仔仔细细地剔莲心,煮好的莲子裹上一层甜蜜糖霜,手法细致温柔。

他抱着青瓷瓦罐,一颗一颗吃着糖莲子,等待接受天子召见的师兄回来。

结果从日暮等到黄昏,等来的只有躬着腰的老内侍,以及一张写着“云游去了”四个字的信笺。

那枚信笺他没有接,而是又拿了颗糖莲子放进嘴里咬开,苦的。

时隔多年,沈庭燎或许理解了师兄的一番苦心,但早已学会拒绝那种味道。

纪无尝凭借多年刀尖舔血的经验察觉到一丝危险,连忙脚底抹油地跑了,陈一白踩着他脚后跟也要跑,不料差点被门板拍成大饼。

那倒霉催的糖莲子还留在桌上,像个随时会爆炸的炮仗。

沈庭燎神色如常,亲自倒了两杯热茶:“老纪去做饭了,今天还是我请客。”

“又是明前井啊,”陈一白眼珠一转,“二品官年俸不少吧?白马营还有军饷,加上天子流水似的赏赐,大人的家底,恐怕只厚不薄。”

“养兵不要钱?”沈庭燎在二人对面坐下,“比不得欢喜阁家财万贯,养得起你这样的人物。”

一时寂静。

温越神态自若地抱起那罐炮仗,事不关己地吃起来,陈一白被推出来现眼,只好硬着头皮笑道:“大人开玩笑吧,临安欢喜阁,江湖中一家独大的情报贩子,我堂堂文心台出身的士人,怎会跟他们厮混在一处?”

御前监察使这个人很奇怪,他不笑的时候,看不出来他高兴还是不高兴,但他笑起来之后,那喜怒就更加莫测无常了。比如此时此刻,陈一白又在他琉璃样薄透的双眸中看见那种看猴似的笑意,心里不禁阵阵发毛。

“阁下在我面前装疯卖傻这么久,教坊司不收你真是屈才。”沈庭燎不着痕迹地瞥了温越一眼,“那就从桃源忘川图现世说起。”

陈一白干笑:“学生洗耳恭听。”

“桃源忘川图被周文勉献给恶鬼,又被恶鬼处心积虑交到俞伯廉手中,俞伯廉的儿子俞劲节将此物带到京城意图献给太子,以此为投名状,可是太子不收,这幅图最后离奇到了荣府的纨绔子弟荣桓手里,并作为贺礼出现在太子妃生日宴。”沈庭燎理清脉络,抬起一根手指,“其中最大的转变就来自于你,陈一白。”

陈一白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就因为我意外画了幅假画。”

“我们当时都觉得那是个意外,毕竟就算是文心台的高手,也不能掌握这样一幅绝密画卷的动向。”有雨点飘进来,沈庭燎起身阖上窗,“但,如果你还有帮手呢?”

温越咽下一口糖莲子:“这个帮手,说的大约就是我了。”

沈庭燎:“桃源忘川图是在师兄眼皮子底下流进渡亡海的,你与桃源境气息互有感应,想来怎能不知?如此,只有一个猜测——你想看恶鬼下一步动作。”

温越笑着点头:“有理。”

“然后,就有了陈一白扮作书生伺机掉包真画,卖到故衣会的事。”沈庭燎道,“荣桓素好道门之物,也常搜罗灵器珍宝赠人为礼,太子妃寿宴近在咫尺,他恰好找不到合适的贺礼,而故衣会奉他为贵宾,有什么好消息自然偷偷给他透风,他也丝毫不会怀疑。我猜,当晚参与那场故衣会的人,除他之外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吧?”

陈一白叹道:“的确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浮玉楼虽是官家所设,但里面除了教坊司,各色人等混杂,能在贵人云集的故衣会动手脚,必有八面玲珑的非凡手段。江湖中,论交际广泛,千机城的灵器机关能卖给任意想买的人,相思门的杀手不会放过任何一条上了阎王簿的性命,还有一个,欢喜阁,号称知晓天下事,一个顶级消息万金难求。”沈庭燎饮了口微凉的茶水。

两个人都没再接话。

他略一闭目,继续回忆道:“这一任欢喜阁主不算是有野心的人,在监察司记载里,欢喜阁原本偏安江南一隅,直到长乐九年后在才逐渐由南向北,将手伸到大宁全境,与此同时发迹的还有个叫凤凰游的商队,商队的行走踪迹是由北向南。你们说巧不巧?而且,刚好周文勉出关,搭的就是凤凰游的队伍。歌楼酒肆,是消息最多的地方,而游走四境的商队——商人将消息像风一样地传递。凤凰游,是欢喜阁的眼睛。”

“精彩!”陈一白抚掌而笑,“还有呢?”

沈庭燎:“听闻欢喜阁分南北两部,交相辉映,临安本部由阁主亲自坐镇,北境分部由一位身份神秘的副阁主统领。不过,在看似与之无关的凤凰游中,曾经出过一个传奇人物,此人纵横北境,睥睨荒原,开拓商路无数,道上人称陈公子,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便是你吧?”

陈一白:“你这语气,好不愿意。”

“谁叫你那考生演得太过破烂。”沈庭燎毫不客气,“欢喜阁前任阁主姬遥夜与鬼手书生陈襄多年故友,没想到二位驾鹤仙去,下一辈的交情还有那么深。”

陈一白:“家父与老阁主的这层交情可不是人尽皆知的,监察司的耳目,也灵便得很呐。”

“过奖,若不是你给师兄画的那幅画,我未必看得出个中关联。”沈庭燎给自己续了茶水,“那么我师兄在欢喜阁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师弟如此聪慧,应当能猜到。”温越放下青瓷罐子,“云梦泽之乱后,我深知邪魔道复起,又不能耽误修行,故而前往临安与欢喜阁主长谈,说服其北上经营商队扩大情报网,至于背后所花的人力财力,千机城还是有些家底的。”

“阿嚏!”远在东海的温重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若非欢喜阁鼎力支持,我岂能安心修行至大宗师。”温越道,“你也可以认为,我是欢喜阁背后的金主。”

这话甚是耳熟,浮玉楼一掷千金的纨绔好像也这么说。

沈庭燎无语片刻,问:“你们千方百计让桃源忘川图提前现世,目的除了让太子免于这趟浑水,还有抢一步先手挑起争端,逼迫邪魔道出招?”

温越:“结果你也看见了,俞伯廉暴露,东海惊喜多多。”

沈庭燎:“的确。”

陈一白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老纪怎么还不来,我的鲜鱼呢!”

“这么快就无聊了吗,”沈庭燎道,“不想听听后面的话?”

“哦?”陈一白狡黠地盯着他,“什么话?”

“你在京中唱念做打一套演足,坐完牢后又忙不迭跑到我跟前演戏,图什么呢,图那五十大板吗?”沈庭燎视线下移,陈一白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屁股。

“费尽心机留下线索,无非是想试试监察司手段,再试试我的态度。”沈庭燎摇了摇桌案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声音不大,却传到老远,“监察司玄关设立在大宁四境灵窍,那刻有‘同悲’符咒的木傀儡,也想和我大宁的士卒一样,在那必争之地扎根——倒是一桩双赢的好买卖。”

“青龙珠被拿走,恶鬼竹篮打水一场空,搬山大阵损坏,恐怕有阻止龙神被正道抢先镇压的意图。我猜如此筹谋与天时有关,无论如何,抢到先手总归不错。”温越终于捡起自己的职责,一把拽住沈庭燎的手,十指紧紧交握,强买强卖道,“这笔生意无本万利,成交!”

沈庭燎淡淡看着他:“你代表谁?”

温越微微一笑:“陈一白代表欢喜阁。”

纪无尝端盘子推门而入,只见厢房内宾主尽欢、其乐融融,颇为诡异。

可怜他这辈子只做过杀手和厨子,还甚少见识真正险恶的人心,故而老怀欣慰道:“在外加餐饭,这顿我做东,难得见诸位和睦相处!”

沈庭燎手一勾,将他托盘上的碗盘杯碟悉数扫到桌案上:“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是金主的银子使得好。”

纪无尝摸着脑袋一头雾水地走了。

卸去伪装的陈一白多了几分放诞姿态,抱着酒坛子喝成大舌头,也不知哪来吹嘘酒量的自信。

窗户重新推开,吹入沁凉水汽,雨势渐歇,滴滴答答打在莲叶上,隐约有蛙声。

沈庭燎难得饮了杯花雕,被这水汽一激,人清醒过来,想起一件要紧事:“师兄,我的佩剑在青龙冢毁坏,你何时给我铸剑?”

“再换一把便是,圣上还能短了你这个?”温越突然想起,“我给你的那把海沉木剑还在吗?”

沈庭燎一愣。

他幼时修为不足使不好沉重的铁剑,恰好温家从东海打捞上一块海沉木,敲之如振金石,质地坚硬不下凡铁,是个难得的宝物,自打寄到巫山后,温越一直没想到要拿它来干什么用,刚巧有天看见师弟挥着铁剑笨拙吃力的样子,灵机一动,终于给那海沉木找到了用武之地。

沈庭燎沉默片刻,道:“在是在,但你让我拿着木剑去对敌?”

温越手一伸:“给我看看。”

“看看可以,别随便动它。”沈庭燎自随身的**袋中抽出木剑,**袋与陈一白的书箱类似,都是天材地宝打造而成,内有须弥空间,可收纳器物,以便道门中人轻装行走江湖。

木剑略小,已不称手,的确不能再用,触之清凉光滑,可见被保存得很好。

温越端详木剑:“我记得曾将四卷剑法附于其上,这都十几年前的境界了,给你换个新的?”

他嘴里说着,掌心已运起清气拂过剑柄处雕刻的桃花。

“等——”沈庭燎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看着剑身上出现一个舞剑少年的小小身影,那少年骨秀神清,剑意空灵澄澈,分明是温越十四五岁时的模样。

温越笑道:“紧张什么,难道小时候的我见不得人吗?”

沈庭燎木头一样坐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温越看得入神,少年四卷剑法走完,忽然轻巧落地,身量变高,笑吟吟凑到他师弟面前,捧起那张毫无表情的玉雕似的脸,轻轻地,爱怜地亲了一下。

哐当!

一声惊天巨响,陈一白抱着酒坛子缩在桌肚下:“要死了要死了……”

温越惊呆了,后知后觉记起当时为哄年幼的小师弟开心,最后还设计了这么个花样。

已经不再年幼的小师弟别开眼,若无其事地饮尽杯中残酒。

那小调怎么唱来着——

“……今夜西楼语,顾望无情花,舟行莲不尽,苦心到天涯。”

冤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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