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倦到家的时候,安和正在厨房盛汤。
“回来啦?”安和头也没回,声音混着汤勺碰撞锅沿的轻响,“把鞋换了,地板凉。”
安倦“嗯”了一声,弯腰解鞋带,动作慢吞吞的。
屋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壁灯,安和穿着宽松的家居裙,发尾挽了个松垮的髻,露出一截细白的后颈。汤锅咕嘟咕嘟,空气里都是莲藕排骨的香气。
“今天排练累不累?”安和把汤碗递给他,指尖在碗沿试了试温度,“嗓子还行?”
“还行。”安倦接过碗,低头吹了吹,热气扑到睫毛上,“就是李硕话太多,吵得脑仁疼。”
安和笑,拿筷子轻轻敲他手背:“少编排人家,李硕那孩子挺好的。”
安倦没吭声,低头喝汤。汤里放了枸杞,甜里带一点苦,像安和惯常的说话方式。
饭后安倦主动去洗碗。水声哗哗,安和靠在门框上看他,忽然开口:“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没有。”安倦把碗倒扣在沥水架上,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滴,“称过了,还胖半斤。”
“那是秤坏了。”安和走过来,拿干毛巾擦他手,“你小时候生病,瘦得跟猫似的,现在好不容易长点肉,别又折腾回去。”
安倦垂着眼,任由她擦。安和的手心粗糙,带着常年踩缝纫机的茧,蹭得他有点痒。
“妈。”他突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如果有人……跟我表白,怎么办?”
安和动作一顿,毛巾停在指缝里。
“男的?”她问。
安倦没说话,算是默认。
安和把毛巾挂回架子上,语气平静得像在问明天吃什么:“你喜欢他吗?”
安倦皱了下眉,像是被这个问题刺了一下。
“不知道。”他说,“就是……不讨厌。”
安和点点头,转身去客厅,声音轻飘飘的:“那就先别急着拒绝。喜欢这事儿,得先让自己想明白。”
安倦站在原地,水龙头没关紧,水珠“啪嗒啪嗒”砸在瓷盆上。
他回房间的时候,安和在客厅看电视,音量开得很小,是重播的《请回答1988》,德善她爸又在哭。
安倦关上门,没开灯,直接把自己摔进床里。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是江屿发来的消息:
【哥,今天谢谢你。】
后面还跟了个鲸鱼表情包。
安倦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锁屏,把手机扔到一边。
天花板上的星星灯没关,是孟渊挂的,淡蓝色的光点晃得人眼晕。安倦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鼻尖蹭到一点青柠味——是孟渊外套上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咖啡馆里江屿递信的样子,手指发颤,耳根通红,像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也想起孟渊把外套留在KTV时,门缝透进来的那点光,和他转身就走的背影。
安倦摸到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得刺眼。
他点开微信,置顶是孟渊,备注只有一个字母“M”。
手指悬在键盘上,删删减减,最后发出去一句:
【如果有个男人跟我表白怎么办?】
对面几乎秒回:
【谁?】
安倦盯着那个字,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先别管是谁。】
【就说怎么办。】
过了几秒,孟渊回:
【你想答应吗?】
安倦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得几乎听不见:“不知道……”
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发出去:
【不讨厌。】
对面安静了片刻,消息才弹出来:
【那就先别急着拒绝。】
安倦愣了一下。
和安和刚才说的一模一样。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孟渊。】
【嗯?】
安倦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半晌才发出去:
【你会不会觉得……很麻烦?】
对面回得很快:
【不会。】
【你什么时候不麻烦?】
安倦笑了一下,眼尾弯起来。
【滚。】
孟渊回了个“嗯”,又补了一句:
【早点睡,明天军训,别迟到。】
安倦把手机扔到枕边,翻了个身,脸对着星星灯。
蓝光点在瞳孔里碎成一片,像那晚夜市上孟渊给他买的糖花。
他忽然伸手,把孟渊的外套拽过来,盖在脸上。
青柠味混着一点夜风的凉,钻进鼻腔,像某种无声的安抚。
安倦在黑暗里小声骂了一句:“……傻逼。”
骂完,把外套往怀里拢了拢,闭上了眼。
军训第一天,霖城的太阳比闹钟还敬业,六点就挂在天上烤人。
安倦拎着行李到校时,操场已经乌泱泱站满了迷彩服。他昨晚失眠到凌晨三点,此刻眼底挂着两片青,唇色发白,活像被军训先训了一顿。
孟渊在食堂门口等他。
白T恤、军训裤、作训靴,腰带勒得腰窝深陷,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他手里拎个透明袋,装着两个紫薯包、一杯冰美式、一杯热豆浆,还有一小盒胃药。
“先吃。”孟渊把袋子递过去,声音压得低,怕被人听见。
安倦扫了一眼,没接:“不是说不让你买?”
“没买。”孟渊面不改色,“我自己吃不完。”
安倦“嗤”了一声,还是伸手接了。紫薯包烫手,他掰开一个,里面的馅儿紫得发亮,甜香扑鼻。
食堂里人不多,他们坐在最角落的桌子。安倦咬第一口就被烫得吸气,孟渊把冰美式推过去:“慢点,没人抢。”
安倦含住吸管,含糊不清:“你几点起的?”
“五点。”
“……变态。”
孟渊没反驳,只是把胃药倒出一粒,放在他掌心:“吃完再吃药,省得一会儿跑三千米吐我鞋上。”
安倦盯着那粒白色药片,忽然想起昨晚自己发的那句“如果有个男人跟我表白怎么办”。
他耳根一热,把药片直接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孟渊看他动作,眉梢微挑:“苦的。”
安倦面不改色:“比你好看。”
孟渊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七点整,集合哨响。
安倦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拎起行李往外走。孟渊跟在他身后半步,顺手把他歪到一边的帽檐扶正。
操场热浪翻滚,教官的哨子尖锐得像要划破耳膜。安倦站在队伍里,迷彩外套被汗黏在后背,眼前一阵阵发黑。
“全体都有——立正!”
安倦脚跟一并,胃却猛地抽了一下,疼得他眼前冒金星。
孟渊站在他左手边,余光扫到,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靠了半步,肩膀轻轻碰了碰他的。
“撑得住?”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安倦咬牙:“废话。”
孟渊没再劝,只是在他下一次迈步时,悄悄伸手,托了一下他的后腰。
上午练站军姿,太阳毒得能把人晒化。安倦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作训靴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教官走到他面前,皱眉:“你,出列!”
安倦眼前发黑,刚迈出一步,身子就晃了晃。
孟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胳膊,声音平稳:“报告!他低血糖!”
教官愣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最终挥手:“去阴凉处休息!”
树荫下,安倦坐在台阶上,脸色白得像纸。
孟渊蹲在他面前,拧开一瓶运动饮料,瓶口凑到他嘴边:“喝。”
安倦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嗓子哑得发疼:“……丢人。”
“不丢人。”孟渊用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是我没看好你。”
安倦抬眼看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傻逼。”
中午解散,食堂人挤人。
安倦没胃口,只要了一碗白粥。孟渊把自己的鸡腿夹到他碗里:“吃。”
安倦用筷子戳了戳鸡腿,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小孩。”
孟渊“嗯”了一声,把榨菜也推过去:“小孩才挑食。”
下午练正步,安倦的胃终于消停。
他步子稳了,口令也响亮,教官难得点了下头:“不错。”
解散时,夕阳把操场镀成金色。安倦坐在看台上,迷彩外套敞开,露出里面被汗湿透的T恤。
孟渊递给他一瓶冰水,瓶盖已经拧松。
安倦接过来,仰头灌了半瓶,水珠顺着下巴滚到锁骨,滑进衣领。
“明天还吃紫薯包?”孟渊问。
安倦把瓶盖拧回去,声音低低的:“……随便。”
孟渊笑了一下,没戳穿他的口是心非。
回宿舍的路上,安倦忽然开口:“孟渊。”
“嗯?”
“以后别五点起了,黑眼圈丑。”
孟渊侧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笑意:“那你把早餐吃了。”
安倦别过脸,声音含糊:“……看你表现。”
两人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两条纠缠的藤蔓,从食堂一路爬到宿舍楼。
安倦走在前面,忽然伸手,把孟渊手里的咖啡抢过来,喝了一口又塞回去:“太苦了,下次加糖。”
孟渊接住杯子,指尖碰到他的,轻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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