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沉溺于大放厥词的韩滨,更让她心中有些发怵是一旁沉默不语,隐露乌煞之色的魏重,此人追随镇西侯多年,侯爷身边除了被问斩的参军颜必仁外最得侯爷信任的,如今却对韩滨的话言听计从,如若不是早有勾结,岂敢共谋此滔天罪行。只见他面无不惊,和一旁的韩滨相比仿佛他才是背后密谋之人。
韩滨自以为计策天衣无缝,如今她们不过笼中之兽,负隅顽抗罢了。
他只斜眼瞥过,在她脸上没得到想要的那种神情,那种气愤却无能为力的神情。
心里更加窝了鼓火,遂又添了把火“孟瑛乃目中无人的狂悖之徒,多亏了苍天有眼让他死在自己手里,而你……跟他一样讨厌……。”本公子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还不识趣,休怪本公……”
倏然,一名侍卫从其身后方向跑来附在其耳边说些什么。
孟素婵亦不着声色的向后挥了个手势,四掌并拢迅速向右边一挥,再是左侧,最后手中蓄足了力气,极小范围内一斩而下。
韩滨懊恼极了,对着魏重怒喝“这是怎么回事?”
魏重瞳孔骤然一缩,直直的盯住她,如同想将她钉死在那儿,从中能瞧出他先是一惊,后是性命受到威胁时涌出浓烈的杀意占据的脑子,眼中的半点惧意被挤掉,那杀意也愈发肆意。
魏重不在意的转过那张阴森森的马脸,拱手间无一丝一毫的胆怯“郎君,那东西属下确实是亲眼瞧着她们喝下,实不知她们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毫无影响”
陡然间,数支弩箭以雷霆万发之势射向他们,反应快的护卫连忙挥剑拦截,有的当场毙命。这一招来的出其不意,可惜了那魏重身手敏捷,为了救那韩滨一脚将其踹开,那韩滨本就只是三脚猫的功夫,哪里吃得住他这一脚,脚后跟先踉跄着往后滑了半步,紧接着整个人重心往后倒,一步、两步……每一步都踩得又急又虚,脚尖擦着地面往后蹭,腰杆绷得发紧,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踉跄了四五步依然还是没能稳住身形,箭堪堪射伤了手臂。
孟素婵身后十人瞄准了时间迅速展开了攻势,挥刀披剑砍向两侧敌人,硬生生地将原本半包围的队伍撕开了一个口子。
魏重一个飞身杀入局内,直逼孟素婵而来,见此汹汹来势,孟素婵注意到他那被擦伤的小腿,借力一跃,魏重亦挥剑挑刺,宗晟一脚踹的他整个身子向前一挺,在即将跪地之际孟素婵一剑再刺向那伤处,却被一白刃挡下,只见那魏重目眦欲裂,脸色赤红 ,双手共持剑柄,力道刚劲,竟真将那夺命之剑挑开。
孟素婵被那力道掀的连退几步,脚尖一转才堪堪停下。
韩滨被那一脚踹中肋部,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一护卫好不容易脱开身,准备将其扶起。
甫够到肩背就听韩滨有气无力,气息喘促,捂着胸肋道“给我杀了她!取其性命者赏银百两”
正准备借力起身,手臂上骤然失了支撑,整个人失力倒向一边,头皮一紧,又摔了下去。一眼剜向他“你干什么?”只见那护卫手垂在那发颤,侧面看去,嘴巴半开,呆呆的望着前方,眼中没了活气,透着一股绷紧的慌乱。
不耐烦的顺着那方向看去想探个究竟,触目之际,瞳睁欲绽“啊!鬼!有鬼啊!”
孟素婵趁乱夺了匹马,头也不回的策马一路狂奔,压根没听见这声惨叫。
焦悬的玉盘被飘来的一团稠云挡住。天空被撕开一道裂缝,随即暗夜苍穹如一头冲破束缚的猛兽发出可怖的嘶吼。
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混合着黄土掀起一阵土腥。老树相拢,马蹄曳地,惊起一树飞鸟。
女子骨骼明晰的手攥的愈紧,细雨如丝,拂过那张皎面,一行清泪滑落,尽纳微雨。
即使前路漫漫,亦要走下去,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拿到罪证,为阿耶洗脱冤屈。
处一脉山谷之中,近者疏雨沾外衣,不过十余里,竟成倾盆之势将人淋了个透。
一袭墨色在林间疾穿,排排树干连成直线,在疾风中猛烈摇摆的墨袍被雨水打湿后甩出了几滴血珠飘洒后落地,又很快被冲刷干净。
自崖壁南去五里果得一覆藓断碑,刻字残缺,只“隍庙”二字在上。
孟素婵就地将马儿放掉只身一人往里面走,城隍庙大殿的门大开,风裹着潮气钻进来,“呼–”火折子豆大点儿的光,颤颤地裹着暖黄,恰好够照亮女子脚边那截断了的幡杆。
她指尖攥紧竹柄,火光往上窜了窜——正对殿门的城隍神坐像突然撞进视野。
火折子往侧旁偏,判官像的眼窝突然亮了——那对琉璃眼珠浸在月光里,竟像在盯着她看。旁边的牛头造像更渗,牛角尖挂着片破蛛网,沾了星点月光,活像凝了血的尖刃。殿角的仪仗牌倒在地上,“护境安民”四个字被月光劈成两半,一半亮得扎眼,一半埋在黑里,像没说完的话一样。
风又卷过来,火折子猛地暗下去,殿顶漏下的月光突然裹住女子的影子,她绕到像后摸索了好半天却一无所获。
眉头紧蹙,心下旋起阵阵焦急。“怎会没有?”
偏此刻闻得纵马声,离此地愈来愈近,她连忙躲到大佛后由那蒙上厚灰的暗褐色帐幔将自己遮住。
一只乌靴迈过门槛踏入了城隍庙,各处偏殿皆倒的倒,烂的烂,只一个大殿看着还像能容身之处。
倏然,一团黑影在其身后疾速滑过——不是风卷的尘,是比阴影更浓的黑,如世上最飘逸的软纱在光里轻扫,这玩意在大殿内四处游窜,却无半点破绽。
如舞姬手中的飞袖,盘旋着靠近那蓝色的背影,犹如地府中的索命厉鬼。那东西旋起微弱气流掠过蒙尘的神帘,尘若飞沙一层层的剥离下来,散在半空。
约等了一漏之半,外面好似没得动静,不知哪里的一股细尘毫无防备的就袭入了鼻腔,惹得鼻尖阵阵发紧,痒意顺着鼻腔蔓延开。眼见就要弄出动静,她连忙将口鼻紧紧捂住,使劲憋了回去,当其再睁眼瞳孔清晰的那一刻,心中陡然一转,一个锋利的剑尖却对准了眉心。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装神弄鬼!”耳中闻得这男子声音坦荡正义,不过尤有些淡淡的虚浮。
她挺直了脖子,那利刃亦随她而动。视线挪进那人直愣愣的审视之中。
说话的是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肩上歪愣的搭着一面黑色披风,头发被玉冠束起,持剑的手臂绷得笔直,让人眼角之余可感觉到那披风底下的鲜白的袍子。
对峙之际,孟素婵左手悄然挪到手边最近的神帘,腕间旋拧发力挥了上来,柔滑的帘布瞬间绷如铁索缠上剑身。男子却直接放了手任由长剑落地,赭红长帘整段落下,眼前红色彻底消失之际,女子劈掌而来那男子眉头一紧,侧身躲闪,谁料孟素婵骤然折转方向,肘部携风带劲猛的击向其胸口,那男子伸手阻挡,她恰击中那宽大的掌心,与刚猛力道撞个正着,两人都向后退了一步。
“你这男子好生无礼,只许你夜半来此,旁人比你早来片刻就是装神弄鬼了吗?”
男子眉头低了几分,瞳孔微扩,左手盖在侧腹,眉头皱成了川子,他这一步恰恰退到了屋顶洒进了月光下,眉头上那层薄薄汗珠,被清辉裹住,闪闪发亮。
男子眼皮微阖,只见其双水交叠缓抬于胸前,腰身顺势勾起一道谦和的弧度,“此事是孤……”“是某之过失,不该不明真相就出此言语”。
这就让她有些迷糊了,竟也跟着行了个叉手礼。观其行,非凶恶之徒,也非韩家派来的。或许只是个过路的来此避雨罢了。
“你是何人?为何夜半至此?看样子还受了些伤”
“娘子不如先看看自己,与某仿佛别无二致,姑娘在此又是为何?”
孟素婵这才垂下脑袋仔细看了看身上,裙是溅上不少血渍,更狰目的是左手心那一团血污。
“本姑娘没时间在这陪你打哑谜,既然我们并非敌人又都需此地庇身,那就井水不犯河水,你在那儿,我……在这,若耽误了我的要事,我绝对饶不了你”
那男子没作声,看样子伤得很重,自寻了块地方,她亲眼瞧着那高大的身形在黑暗中隐去。
孟素婵自是没时间多说废话,看着这神像蹙额沉思难道并非这座神像。她又将火折子吹着,举着那微微火光,城隍庙只大殿里这一座城隍神像哪里还有其他的。倏然,暗影中男子沉闷的咳嗽声回响起,孟素婵转而伸长了手臂将火折子递远些,见男子靠着一根立住瘫坐在地上,眉头紧锁。
那双桃花眼,骤然一亮,她走近了离那男子最近的一面墙。孟素婵捏着火折子,指腹按得发紧,身影投在斑驳的壁画上,忽明忽暗。橘红色的火光在壁画上开辟出一方小天地。《城隍出巡图》布满了岁月的疮痍壁画上多处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砖面,勾勒出人形的颜料暗沉发乌,人物面容模糊得只能看见大致轮廓。边角处的颜料起了卷,像秋日干枯的叶子,风从破损的窗棂钻进来,带着灰尘簌簌而落,更添了几分破败。
她的目光落在壁画中央的城隍神身上“这也是城隍神像。
将火折子递的更近些,细细查看,待移至城隍神胸口那块,火折子顿住。
本该绘着一方团窠纹,可此处的颜料却与周遭截然不同——周遭颜料干裂发脆,这处却相对平滑,颜色也略深些,像是后来补上去的。更奇怪的是,补画的团窠纹边缘与城隍神原有紫袍衣纹衔接得极为生硬,在火光斜照下,能看见一道极细的缝隙,顺着团窠纹的轮廓蜿蜒,竟像是个嵌在城隍神紫袍胸口的暗格。火折子的光贴着缝隙游走,能隐约看见暗格内侧泛着木质的光泽,缝隙里飘出一股混杂着墨香与朽木的气息。孟素婵的指尖悬在半空,心跳不由得加快。“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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