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包子铺之后呢，我爹娘时不时就来跟我要钱，拿去花在他们儿子身上。包子铺本来也就是小本薄利的生意，更别说我也就一个人忙活。我倒是不想给，但是不给他们就闹，我没办法，只能看着给点，自己凑合凑合紧巴着过……直到认识了柏杨他爹，我们二人私定终生。”
说到这里，杨大娘脸红了一下：“月姑娘你可别学我们，我运气好柏郎没有负了我，但是女子最好还是带着意中人好好让长辈帮着看看……后来我有了身孕，爹娘越发贪心，我明白他们那势利的性子肯定不会同意我和柏郎的事情。最后他们甚至给我找了相看的，想把我卖出去。无奈之下我只好清算了开包子铺几年的收入，躲到城外山里定居，几乎不敢回城。”
月尽欢把最后一个青团坯子放进了蒸笼，听得饶有兴致：“然后呢？”
“然后就两个人过日子呗。”杨大娘拿起刷子给糕团上了油，然后端到了大锅上去蒸：“有包子铺的钱打底，柏郎也有本事，采药赚的钱足够日常支出，一直到两年前我们日子都过得好好的。”
“也不知道怎么的，柏郎突然就生了怪病。”杨大娘合上蒸笼的盖子，叹了口气。
月尽欢拿了个笊篱，把锅里飘着的草药全都捞了出来，随后把剩下的糖全都丢了进去，小心搅动，开始熬糖：“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呢？”
“谁知道呢，问了也不可能说，逼急了还来火。”杨大娘见月尽欢在熬糖，蹲下身子看了看炉膛里的火，拿火钳从炉膛里拿走了几根木柴，顺手丢到了蒸笼下的炉膛里：“那一阵子柏郎每天回来脸色都不太好，问了只说是在山里走路累到了。直到有一天回来的时候跌跌撞撞的，从那之后就一直精神不济，卧床不起，连家门都走不出去。给他请大夫花了不少钱也不见好转，加上没少了个人干活，家里逐渐入不敷出，我便选择进城找个收入稳定的活计——不然一家三口，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倒也想过重开包子铺，但是想了想怕我爹娘他们再找过来，那个时候不知道他们又要作什么乱子。”杨大娘叹了口气：“而且，包子铺赚钱并不算太多，事情反而不少，如果找几个小工那利润就更薄了。再者我年纪大了，也干不动包子铺了，思来想去也只有厨艺还算拿得出手，就打算找个厨娘的活。还好药仙居在招人，给的钱也算丰厚，我便在这里干下来了。同时也存了和王老大夫打好关系，等钱攒够，请他回家给夫君看看的想法。”
“……原来如此。”锅里的糖浆逐渐粘稠起泡，月尽欢将一大碗姜汁混了进去，搅动几下，找了个大盘抹了油放在一边：“不过我听白婆婆说，您父母好像前些年就去了，他们那儿子好像去黄家干苦力谋生了。”
“是吗，我倒是不知道，不怕姑娘你笑话，我跑路的前几年还时不时做父母的噩梦呢，实在是不想跟他们搭上关系，也一直没打听他们的事情。”杨大娘说的轻松，但是表情却生硬的很，也不知道早年间的经历到底给她带来了多少不堪的回忆：“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希望柏郎能早日好起来。”
“大娘你别太忧心，大叔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月尽欢将粘稠的糖液倒进了抹油的大盘里，然后趁热拿铁铲在上面刻出了纵横的深痕。
杨大娘也取下了白气翻腾的蒸笼：“那可就再好不过了，希望能如同姑娘金口玉言一样吧——到底是年纪大了，年轻时候大娘还想着说要找天下最好的男儿当郎君，这也想要那也想要的，现在倒是觉得只要一家平安喜乐就可以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杨大娘掀开了蒸笼盖：“嚯，这青团真俊，气味就清香得很，颜色也不发暗，吃起来一定更不错……只是，眼见都要中秋了，姑娘怎么这会儿做青团啊？”
月尽欢笑了笑：“可不就是为了中秋了？我爹娘去世多年，但是我隐约记得我爹不爱吃月饼，倒是爱吃青团，正好前些日子从华州府那家以糕团出名的糕点铺得了青团的方子，便想着试着做做，也当是我对亡父的一片心意了。”
“……好孩子。”杨大娘摸了摸月尽欢的头：“光是你有这心意，你爹娘就很欣慰了。”
毕竟自己也没有什么别的能做的。月尽欢苦笑，拿铲子撬起盘里的糖块，伸手一使力糖块就沿着先前压出的纹路碎成了小块。
新鲜出炉的糖和糕团，自然要趁新鲜尝尝。月尽欢跟杨大娘手上沾了些凉水，也懒得找什么碗筷，直接一人抓了一个青团，烫的来回换手，半晌后才能堪堪抓住。
“呼呼呼……”杨大娘咬了一口，烫的连连呼气：“姑娘你小心些，可烫着呢——但是味道真不错。”
月尽欢小心翼翼咬了一口，青团的方子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就是最为基础和经典的红豆馅青团。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艾草的清香和红豆的甜香互相搭配着却不抢夺风头，配着刚出锅的粘糯口感，让人欲罢不能。
比想象的还要好吃。
月尽欢边吃边看了眼蒸笼里的青团：之前下厨都是在竹沥观里，习惯了给大伙做大分量的。这次做的时候忙着聊天，一不小心没注意量，又做了这一大笼。
这么多，要是只靠自己和师傅，哪怕加上杨大娘，也不可能在变质之前吃完。
“好像做多了……大娘，你说给大家分一分怎么样。”月尽欢小口吃着青团，问杨大娘道。
“外边的大夫学徒肯定没意见。”杨大娘闲不住，几口吃完了青团，这会儿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姑娘出的钱，也是姑娘出的力气，只要姑娘愿意一切都好说。”
“那我拿走五六个，其他的就分给药仙居里的众人吧，就是分发一事还要劳烦大娘了。”月尽欢找了个罐子和一只小瓶，把姜糖收进两处：“谢谢大娘今日帮我，这些糖你收着，是我独家的方子，吃后可以抗寒，中了寒邪也可以用于发汗。”
杨大娘擦擦手：“姑娘太客气了，我帮忙也不是图报酬，不用这样的！”
“收下吧。”月尽欢摇了摇：“分青团还得麻烦大娘呢，您不要这糖我可丢了啊？”
杨大娘这才收下，打算给柏杨留着，那小子爱吃甜的。
月尽欢找了个食盒，装了盘青团收好，正打算再跟杨大娘闲聊两句，就看见几个仆妇闲聊着走了进来——二人忙东忙西没注意时间，已经是往常伙房准备晚饭的时候了。
月尽欢不好意思再站在这里碍事，就拿着食盒先走了。
回房把食盒放下，月尽欢钻进了书房，先斟酌着按照知府的病情草拟了几个方子，这些方子还相当粗糙，若是直接拿去给人用的话，吃死一个半个的月尽欢也不会惊讶：药量还需要斟酌，比例也需要调整，甚至有没有用都还说不准。
不过月尽欢闲着也是闲着，这也是按照昨日探得的脉象定下的几个方向罢了，最后用哪个现在还说不准。
想的脑仁疼，月尽欢将几个方子丢到一边，叹了口气：总觉得这几个方子的效果有限，哪怕再改进效果恐怕还是不如人意，得想个办法从王言秋手上搞到他当时开出的药方，有没有用再说，但是有了那个方子作为参考，总能给自己省去不少试错的时间。
明日拜访知府的时候还是试着问问他们有没有当初汤药的方子吧，但是月尽欢隐约记得知府夫人说了往常都是王言秋熬好送来的，实在不行的话让知府出面找王言秋再要一剂让自己研究也好。
诶呀麻烦麻烦，治病麻烦，在束手束脚的情况下折腾最麻烦。
有些心烦，月尽欢拿来了静心赠与的书，又抓起一摞纸开始誊抄，打算以此平复心情。
抄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传来了两声叩门声，月尽欢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才发现已经是傍晚，光线稍微暗了些还不怎么明显，所以自己专心抄写的时候才没有发觉。
“谁啊。”月尽欢先前抄的专心，没能听清楚脚步声，但这个时候来敲门，她估摸着是来问她晚饭怎么解决的小厮。
“你师父我。”燕归尘在门外应了一声，声音莫名其妙有些沙哑。
“进来吧，我没上门闩。”虽然只是无关痛痒的猜测，更是没有别人在场，但是猜错了还是让月尽欢有些窘迫。
燕归尘完全没听出来月尽欢说话尾音的一丝不对劲，直接推推门进屋坐往桌前一坐，罕见的一脸疲色。
“……你干嘛去了你。”月尽欢看出来燕归尘累得很，赶快给他倒了杯茶，顺手打开了食盒推过去：“做了些青团，吃一个吧，等会儿吃晚饭了，你垫垫肚子就好。”
燕归尘点点头，先喝了口茶，随后抓起一只青团送进了嘴：“诶哟，怎么这么甜。”
月尽欢嘴角抽抽两下，一把抽回了食盒不算，还打算抢回燕归尘手上的半个青团：“嫌弃那你别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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