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容逸，现在对业务有什么想法？

容逸提前请好假，当天上午十点二十分到了仁达大厦十层。

仁达大厦是有些老的写字楼，地处九江路老商圈。大楼外立面近两年翻新了一次，看着像模像样，可楼里面却有些差强人意。相比电梯停靠的其他几层，万里相对新、整洁。

他签了到，按前台美女的指示在旁边的沙发上等。容逸今天穿了白衬衫，搭配深蓝色针织开衫和浅灰色西裤，衬得人干净干练。在这一坐，走过路过的人都纷纷侧目，拖地的保洁阿姨也看了好几眼。

“阿姨，你拖地怎么原地转着圈拖呀。”前台美女咯咯地笑。

“哈哈哈，小伙子这么帅的，来面试的啊。”阿姨向美女大方地解释了刚才为何转着圈拖地。

“是呢，他在等秦总。”

容逸朝两人客气一笑。

阿姨又哈哈哈笑起来，“笑起来更帅了呐。”说完又看了一眼，转身恢复了直线，往对面的办公区走去。

前台安静了，容逸专心打着腹稿，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演练着要怎么说自己的履历、特长和为什么来万里。

约莫等到十一点，前台美女终于发话了，“秦总现在空了，我带你过去吧。”

容逸道了声谢，放慢速度跟在美女身后，他一步顶人家两步。

刚到1001门口，便听到秦明的声音：“王总啊，抱歉抱歉，我这边时间有点变化，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啊........太好了.......行，我大概四点多到苏城，下午联系。”

秦明挂了电话，前台美女便敲门提醒：“秦总，这是约面试的容逸。”说完把门一关，留秦总和容逸两个人在办公室。办公室约莫有十几平，布置得较为简单。

秦明坐在老板椅上，抬眼看了容逸，惊艳一秒，不动声色地抬手示意，“坐吧”，于是容逸在他对面的办公椅上坐好。

秦明看着约莫三十岁左右，颇为英俊，皮肤较白，眼神锐利。他并没穿着容逸想象的西装领带，而是穿了件偏休闲的黑色针织POLO衫，白色小马标织在左胸口上。

容逸双手奉上简历，轻轻推到秦明面前，秦明扫了一眼，目光又淡淡地落在容逸脸上。

“抱歉啊，刚才有事，耽误了些时间。”

“哦，没关系。”

“今年20岁？”

“是，到十二月份生日就满 20了。”

“章总介绍来的？”

“是，我和章泽君是高中同学。”

“会喝酒吗？”

容逸想起有一次在部队里拼酒，大概喝了半斤多高度白酒，没啥大事，于是回道：“会喝一点。半斤应该没问题，再多没喝过。”

“会开车吗？”

“会，也有驾照，部队的B照，上个月刚换了C照。”

“部队里练的身手可以？”

“体能考核都是全优，日常用的话，格斗擒拿都还可以。”

“我们这销售员基础月薪1500块，提成看业绩。能接受吗？”

“能。”

“我中午有个应酬，马上要出发了，就聊这么多。”

秦明自始至终面容冷峻，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容逸心里七上八下，俊脸上的神情显得欲言又止。

秦明已经站起来去拿外套，站起来才看出他身高大概有一米八的样子，“有话要说？”

“嗯，我最近把江海市万里的专柜基本都看了，还看了些新雪的，做过了解，有些粗浅的想法。”容逸忙着要说排练了不知多少遍的内容，以表达自己做了功课、真心想来万里。

秦明掐着话音打断，“那可以以后再说，没准儿过阵子想法就不一样了。”他从沙发上拿起皮包，把手机、钱夹装进包里，动作有条不紊。

容逸心里稳当了。

“你街道办那边估计也没啥要紧的事，一两周能办完离职，办完就尽快过来吧。”说着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清江，你过来下。”

半分钟没到，办公室门敲响，清江探头进来，“秦总，您找我？”

这位清江约莫一米七左右，面容干净，身材有点发福，三七分发型，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他快速向容逸扫了一眼，然后望向秦明，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恭谨。

容逸忙站起来，找了个同时可以面向两个人的角度。

秦明朝着容逸一指，“这是新来的销售，容逸。你给他讲讲公司的情况，具体工作你安排吧，薪资待遇就按普通销售员来。另外销售暂时不用再招了。”

“好的。”清江点头。

秦明看向容逸，“清江是销售总监，负责直营业务。你一会儿把简历给他，他是你直属上级。”

他走到门口，清江自动让路，容逸跟到门口，“你俩聊吧。我先走了。”

两人齐声回复：“好的。”

“谢谢秦总。”容逸补了一句，从面试开始到现在脸上没有表情的秦明“嗯”了声，抬脚走了。

容逸拿起桌上的简历，双手递给清江，“清江总，这是我的简历。”

清江单手接了过去，两人出了秦明办公室，清江顺手关门，“来我办公室吧，跟你说说。”

清江办公室离秦明的隔了一片开放式办公区，办公位约莫有十几二十个，只有两三个人在位置上。

清江见容逸在看空荡荡的办公位，便说：“销售的工位常年这样，空的多，都出去跑业务了。”

“明白。”

清江指了个办公位，“以后在公司的时候你就坐这里。”

“好的。”

在清江办公室坐好，“我的名片你拿一张，方便联系。你找行政部给你印一盒名片，职务写销售经理。”

容逸听从吩咐，名片上写着“销售总监吴清江”。

“你的岗位呢，主要负责东方百货、新世界和江安百货的直营专柜，原来负责的销售跳槽到新雪了。三个点儿离公司不算远，我中午带你过去熟悉下。”

“好的。”

“公司以前做袜子，五年前开拓了男女装，三年前开始做保暖内衣的业务，现在呢，袜子业务已经卖了，只做男女装和保暖内衣，以前自产自销。近几年逐渐把工厂改成外包了，自己手里还有两三个工厂，一个在江海郊区，两个在隔壁的苏城龙江县。销售中心分直营和授权两块，直营主要在江海市和苏城，一共二十几个专柜，其他都是授权，现在覆盖了十几个省市。哦，江海刚划出去两个郊区改授权了。直营和授权秦总统管。授权的销售总监是孙继业，他今天不在，以后带你认识。”

“好的。”

“你什么时候到岗？”

“一两周应该可以，我今天下午回去跟领导商量下，希望能尽快过来。”

聊完，刚才在位置上的两三个销售也没影了。吴清江带着他公司转了一圈，财务、人事、行政日常对接的人挨个介绍了，寒暄一番。

两人在楼下面馆吃了个午饭，吴清江坚持请客，没让容逸付钱。三个专柜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吴清江一讲，从不同地段的动销、产品利润率、工期等角度让容逸对铺货的结构有了更深的了解。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让容逸觉得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

容逸又约着吴清江周末或者下周带他去自有工厂认认人，吴清江也爽快答应，说你小子想得挺周到，你不提我也得带你去，入职前没事的时候多去跑专柜，先熟悉起来，好上手。容逸连连点头。

容逸下午回单位便向张科提交了辞职报告，街道办民政科的活两个人富余，一个人满满当当，张科没啥意见，交接完了就成，有意见的是刘杰，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把容逸手里的事情又都接回来。

“我说你这家伙啊，可真会给我挑时候，我老婆正坐月子呢，这边一交接，我请假可就麻烦了。”

容逸无奈地笑了笑，“那帮我跟嫂子说声抱歉，但这抱歉跟你可说不着。”

“嘿，你这家伙！”

“得了，请你吃饭，晚饭你能跟嫂子请假吧！”

“不太好请，攒着吧，反正你还在江海，以后有机会找你兑现。”

“成。”

容逸好话说尽，两人紧赶慢赶，一周半交接完。吴清江那边回复，“不差这两天了，你休整一下吧，下周一来上班。”

这两天连着周末容逸也没闲着，不停地往三个专柜跑，已经和专柜上的劳务工混熟了。

11月中旬，容逸入职万里。

容逸记忆力不错，有了前两三周的基础，再不到一周，已经对直营的品类、不同专柜的产品、价格差异、最低折扣、利润率、工厂排期都了如指掌。吴清江一再叮嘱，不许串货，不许以低于最低折扣价销售。容逸严格遵守。

容逸逐渐三个专柜的品类结构根据销售情况做了些调整，其中一个共同的调整是大大增加了保暖内衣的安全库存量，因为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变冷，冬天要来了。

通过吴清江牵线，容逸跟三个商场管服装的经理建立了联系，慢慢熟络起来，烟酒茶饮夜宵等一并孝敬上，礼多人不怪嘛。

容逸似乎真是个做销售的料。他动员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专柜上的卖货的劳务工被他打了鸡血，雇了临时工在东方、江安和新世界三个百货附近散传单，原来街道办的领导和同事、热情的包子铺老板娘以及弄堂里的邻居们都收到了他打折促销的宣传页，当然，民政科和民政局的科长收到的除了宣传页，还有时下最为紧俏的货——保暖内衣和羊绒马甲。加之跟商场服装经理软磨硬泡要来些商场的活动资源，三个专柜的销售数据很快起飞了，到十二月的第三周，他的柜均销售收入在八个直营业务员的排名中已经位列第三。

周会上，大老板刘文楚、秦明和吴清江都提出了表扬，容逸则谦逊地表示，是领导给予了很多销售技巧、内部协调和外部联络上的指导和帮助，以及万里过硬的招牌效应，才有了他的成绩。

吴清江面露赞许，秦明则一如既往的淡，一句没有感**彩的“再接再厉”结束了表扬环节。

这是容逸入职以后刘文楚第一次参与的周会。

万里是刘文楚十二年前创立的，最初做些倒手的生意，后来倒来了工厂做袜子，正踩在风口上，本金更雄厚了些，近几年消费升级，转头盯上了羊绒产品和保暖内衣，发展势头更猛。

容逸在公司碰见过刘文楚几回，都是侧身恭敬地叫一声“刘总”，然后便擦肩而过。这是容逸第一次和老板一起开会，但听见老板开会的声音却不止一次，有时路过他办公室那一片，会听见会客时的爽朗笑声，也有几次听见他在办公室破口大骂，还撞见过被骂的中层从总经理办公室夺门而出然后转身恭敬地关门，那神情堪比霜打的茄子雷打的秧。据说在公司已经待了十年的老人儿——管人事的厉静，四十岁的大老爷们，曾被骂得双眼含泪。

客观地评价，刘文楚是个帅哥，奈何已经年近四十，俊脸上有些岁月的刻迹，添了些成熟韵味。这个年纪的男人，身材保持的不错，与秦明差不多高。他多数时候身着考究，偶尔也像秦明一样穿休闲装，那时就显得年轻了很多。

容逸吃饭聊天时听过销售部同事八卦，公司的三个股东中，刘文楚占51%，秦玉占23%，秦明占26%。秦玉是刘文楚的夫人，秦明是秦玉的堂弟。乍一听到这层关系，容逸颇为惊讶。据说刘夫人前几年还在公司里管财务，后来公司规模大了，她便不想操心，回家照顾孩子。同事说秦明是留学回来的，本来自己做生意的，不知怎么来了万里，传言公司的授权业务秦明功不可没，具体怎么个功不可没，就语焉不详了。

这次周会也是春节前的动员会。刘文楚下了命令，今年整体收入指标上浮百分之二十，净利润指标上浮百分之十五。直营业务的动销和授权业务回款也有新的要求。完成了，提成比例增加百分之十，完不成倒扣百分之十。

这是临门一脚又把球门给挪远了。

“这不是公司对你们的要求，是行业对你们的要求。市场对羊绒类服装和保暖内衣的需求你们都清楚，有货不愁卖。完不成调整的目标，你们就得反思一下了。”刘文楚环视一周，后背靠在老板椅上，“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秦明一手支着下巴，回应：“全力完成任务”。吴清江和孙继业自然也是没话说，必然开会前这几位已经通过气了。

孙继业语气熟稔地发言，“刘总，还是以前那样，个别客户的回款可能会有点小问题，春节前我们先尽全力去催。”

言外之意是可能催不回来。刘文楚没发火，只是说“我知道了，有问题到时告诉我。”这让容逸感到有些意外，暗自揣测原因。只听刘文楚又说道：“清江，自营业务你要盯紧啊，看看上限在哪儿。”

吴清江一怔，随即应道：“是，刘总。”

交代完，刘文楚就撤了，走前留下一句，语气极具煽动性：“大家努力，完成目标，我个人给你们额外发红包。”于是压抑的气氛又热了起来。容逸听说过老板私人给的红包相当大方。

秦明朝着孙继业颔首：“你们部门先去忙吧。直营业务部留下。”

呼啦啦十几个人撤了出去。

“张威，你虽然还是第一，但相比去年同期只增长了百分之十不到，什么情况？”秦明发问。

张威长相清秀，是直营的大业务员，本周排行榜第一，管着江海市最核心商圈的六个专柜。在容逸的前任业务员离职后，他一度以为秦明会把这三个专柜也划给他，可秦明却一直让吴清江代着，直到招来容逸。

容逸和他交往不多，只有两次在市郊的工厂碰上，话没几句，无非是各自管的专柜怎么样，聊的都是看得见的数据。容逸有心跟他讨教经验，都被他岔开话题。

“秦总，我之前跟吴总也汇报过了，今年的品类款式相比去年没有什么变化，羊绒和保暖内衣产品是耐用品，通常两到三年才会换，市场相对饱和是个影响因素。”张威挺镇定。

“市场相对饱和？”秦明眯了眼睛，“其他销售的同比数据你看了吗？新雪的同期情况你了解吗？”他语气冷了下来。

吴清江见状，朝着张威的方向敲了敲桌子，“你认真反省。”

张威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秦明打断：“拿着最好的资源，做不出最漂亮的业绩，你以为你不可替代？那你好好想想你哪里不可替代。心猿意马，不想做就滚蛋。”手上拿的销售数据表啪地拍在会议桌上。拍得众人一惊。

容逸看了看秦明，印象中的秦明，虽然冷峻，但鲜少跟销售说重话，这是第一次听到他严厉地训斥。

张威不再镇定，“秦总，我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