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顾岑风被魏福引到了茶室。
进门前,魏福向顾岑风摊开双手,态度恭敬:“宫里人人皆知顾大人您一把腰带剑从无敌手,所以见主子前,还请您解剑。”
顾岑风看他一眼,淡淡道:“我如今已不是什么顾大人,不必再遵守宫里那套规矩。此剑跟我多年,从不离身。若安王不方便见,我也不勉强,告辞。”
说罢,顾岑风转身便走。
这倒把魏福看傻了眼。他留人也不是,不留也不是,一时进退两难。
好在茶室中很快传来安王的声音:“久未谋面,顾大人不想叙叙旧么?本王可是已将茶备下了。”
听闻安王发话,顾岑风这才停住脚步。他回身走到茶室门前,又似笑非笑问那魏福一句:“可还需顾某解剑?”
魏福顿时诚惶诚恐,忙道:“大人玩笑了,您请进、请进。”
进了茶室,便见安王已坐在茶案前,开口便是一句:“想不到顾大人即便落魄了,仍不改脾性,还是从前那副老样子。”
顾岑风淡淡一笑,随即撩袍坐在安王对面,“有道是青山易改,本性难移,顾某也不能免俗。”
说罢,顾岑风端起桌上一杯茶水,浅饮一口,便点点头道:“雨前的龙井。看来今日来得值,还能喝到时下最新鲜的茶叶。”
安王斜瞥着顾岑风片刻,不禁叹道:“你这也太不客气了。难道说人在江湖待久了,也会沾染草莽汉子的拓落之气?”
安王这话说得直白,就差把鄙夷写在脸上了,算是对顾岑风方才不肯解剑的回击,可顾岑风听了却是无谓一笑。
宫里这样的主他见得多了,高高在上地审视着那些地位没他们高的人。会阿谀奉承的,他们瞧不起;可清高的,他们又嫌人装。或以名利、或以权色,想方设法也要折其傲骨,就是为了瞧个乐子。
对于这些所谓“贵人”来说,玩弄人,就是他们最为乐此不疲的消遣。
他从前便因着监察百官的职责与这些人从无深交,如今无官一身轻,更是不吃这套。
只见顾岑风反而靠在坐椅靠背上,一手搭着扶手,一手轻点桌面。
“不过喝你一盏茶,你倒啰嗦上了,这就是殿下的‘皇家做派’?”顾岑风嗤笑着摇了摇头:“顾某在宫中时,还从未见过。”
见安王被他气得面色铁青,顾岑风又闲闲把玩起茶盏,笑道:“我今日来此,是带了一个关乎局势成败的关键消息。要知道,你拿下姑鹤城不过短短一日,这其中的变数太多了,而殿下你,亦不是我唯一的选择。”
安王抿着双唇,盯着顾岑风半晌,这才倏然展开一个笑容:“本王不过玩笑之语,顾大人何必当真呢?”
“怎么殿下开玩笑之前,没想过我会不会当真?”顾岑风略有些诧异:“方才见你说我脾性未改,我还当你很了解我呢!”
闻言,安王嘴角抽了抽,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魏福在旁看着,主动上前为主子解围。
他端起茶壶,谄笑着绕到顾岑风身边:“顾大人,您与主子有缘在此相逢,实乃幸事,何必为了一些误会闹得不愉快。”
安王闻言,也随之安抚顾岑风道:“对,对,都是误会!”
顾岑风却不言不语,手指微动便轻巧将茶杯翻了个个儿,倒扣在桌面上。
魏福一下垮了脸,只能端着茶杯讪讪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安王此刻面上阴云密布,连魏福都看出他这次是真动了怒。反观顾岑风,却仍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散漫模样,手上又拿起了茶箸把玩。
“魏福,壶拿来。”安王沉声说道。
魏福忙不迭将茶壶递了过去,却见安王缓缓起身,从旁拿了一个新的茶盏摆在顾岑风面前,随即便举起茶壶,要亲自为顾岑风斟茶。
顾岑风仍是一派闲适地看着安王动作,直到壶嘴倾斜,茶汤即将灌入盏中时,他忽然轻笑一声,手中的茶箸蓦地挡住壶嘴,移向一边。
魏福不禁瞪大了眼,只觉眼前此人真是好大的胆!他家主子纡尊降贵地给他倒茶,他居然还不领情!
安王眯了眯眼睛,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你想干什么?”
顾岑风却笑道:“顾某不过跟殿下开个玩笑,殿下何故当真?殿下亲自为顾某倒茶,此番诚意,顾某心领。既是误会一场,你我何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正事。”
闻言,安王与魏福皆是一顿。半晌,安王才笑了起来。
先是一点笑意,随即安王笑声越来越大。魏福见状,也在一旁陪笑起来。
他将茶壶交给魏福,自己则轻松地坐回原位,指着顾岑风笑道:“本王这下可算知道,那些个大臣们为何皆对你避之不及了。”
顾岑风也笑着摇了摇头,算是揭过此事。他转而言简意赅对安王说道:“殿下可知,慕容雪在城外修筑了一道堰坝。”
“堰坝?他修这个做什么?”
顾岑风淡淡一笑:“当然是为了对付你。”
安王顿时坐直了身子,又向顾岑风方向微微倾了倾:“怎么说?”
“顾某来时路过一条几近干涸的河道,听附近的人说,这个季节河水本该上涨。遇此奇景,顾某便去上游看了一眼,不想却看到了一座蓄水的堰坝。可此时正值春种时节,为何偏偏蓄起水来?”
闻言,安王神色逐渐凝重,直到又听顾岑风道:“殿下不妨想想,这座堰坝一旦开闸或被毁,遭殃的会是哪里?”
“你是说——姑鹤城?”安王眼珠一转,越想越觉得不可置信。
可忽然,他又像是想通了什么,猛地一拍桌子:“怪不得,本王不过下了点毒就让慕容雪乖乖交出此城,还求本王放了他的手下。还以为他是识时务之人,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想不到……”
安王越想越气,咬了咬牙便道:“魏福,去!找人把慕容雪给我大卸八块!”
“殿下莫急。顾某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先处理了这座堰坝,否则总有铡刀悬于颈,殿下则再无安寝之日。”
“对,此话在理。”安王回过神,思索一番又命令魏福:“听顾大人的!去调一队兵将顾大人所说那堰坝牢牢守住,不许任何人接近!”
“是!”
魏福领命匆匆而去,安王这才又看向顾岑风。片刻后,他沉声问道:“顾大人为何帮本王?”
顾岑风拿出提前打好的腹稿,娓娓道:“顾某助殿下一臂之力,是希望殿下将来荣登大宝时,麾下能有顾某一席之地。”
见顾岑风如此开门见山,安王心中既诧异又兴奋。
“当真?”他又将身子向前探了一些,眼神之中亦带了些许压迫之感:“若是如此,你方才又为何当面给本王难堪。”
“若非如此,就凭我如今朝廷要犯的身份,如何能让殿下重视于我,也重视我带来的消息?殿下拔擢人才,我亦要为自己选一位——明君。”
见顾岑风说出“明君”那二字时十分笃定,神色中亦颇为自信,安王心里顿时熨帖不少。
“顾某今日除堰坝之事要告知以外,还要再献一策,助殿下收拢民心,以此壮大殿下的声望。”
安王眼睛一亮,忙道:“快快说来!”
顾岑风淡淡一笑:“只需殿下派人即刻通知城中百姓,此城有被淹没的危险并将百姓疏散至安全之地。待堰坝之危解除,城中百姓定会对殿下感恩戴德。”
“这……”
见安王面带犹豫,顾岑风立即劝道:“此乃慕容雪亲自送到殿下手中的好机会,做戏尚要做全,如此良机,殿下不过顺手为之,怎可错过?”
安王想了想,这才下定决心:“好,我这就派人按你说的做!”
在顾岑风进入天极楼后,归寒烟便也潜了进去。顾岑风被人引到了别处房间,她则直往暖阁而去。
若她没记错,她的玉笛应是掉在了暖阁那间暗室之中。
趁着没人,归寒烟偷偷潜入暖阁之中,照上次那般找到了书架上的机关,随之便打开了暗室门。
现在还是白天,可这暗室之中仍是昏暗一片。归寒烟随手点燃了一旁的油灯,举着油灯慢慢往前摸索而去。
她在路过的书桌、柜子中到处搜寻,并未看到玉笛踪影。正要往前面那软榻而去时,她却忽然听到这暗室中传来一道沉沉的叹息声。
“谁?!”
归寒烟不由汗毛竖起,她举起油灯,慢慢往声音传来之处照去。
叹息声又随之而来,归寒烟厉声道:“装神弄鬼,没胆子出来见人?!”
她话音刚落,便听一阵闷闷地笑声传来。那人随即开口:“我就猜到是你。”
那声音温润如玉,与其人一般极具欺骗性。归寒烟不由一滞,讶异道:“慕容雪?!”
“知道是我,你好像很惊讶。”慕容雪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从暗处传来。
这里本就是慕容雪的暗室,他会出现在这不奇怪。可他明知有人闯他的暗室,他还迟迟不现身,这就很奇怪了。
归寒烟不敢大意,又立即点燃了几盏灯。暗室渐渐亮了起来,她这才发现慕容雪此刻正泡在那个药池当中,双手也被铁链紧紧拴住。
归寒烟站在离药池几步的地方,来回踱步打量着慕容雪,像是在欣赏他此刻的惨状。
“安王做的?”归寒烟淡淡道。
慕容雪不答,反而调侃她道:“是不是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归寒烟心里不由一动。慕容雪倒是提醒她了,此刻他被绑着,又无帮手,岂不是她报仇的最佳时机!
“你不是武功很高么,怎么会被安王制服?”
归寒烟看似与慕容雪闲聊,实则眼睛在四处寻找一把趁手的家伙,如此,除掉他才更可靠。
“承蒙你夸奖,没想到我在你心中是武功很高的那种。”
慕容雪轻笑一声,又开口问道:“在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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