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是萧老夫人的古稀寿辰。
方计兰对此十分重视,整个萧府都跟着忙碌起来,连长此被遗忘的撷华院都得沾荣光。
按以往,方计兰从不让胡姨娘出现在公众视线,除了几位同期老臣,极少有人知晓萧平云竟还有一位妾室和放荡庶女。
胡姨娘也没料到她能参加萧老夫人寿辰。
而且,这次不一样了。方计兰不仅派人通知让撷华院所有人出席,为了不丢脸面,她还送来锦衣华服供两人挑选。
哑婆挨着胡姨娘似抹了泪,她替胡姨娘高兴,是看见了苦尽甘来的希望。
而对面来执行任务的刘嬷嬷语气仍旧不善:“夫人说了,有不合适尽管提出来,莫丢了萧府的脸,时间过了,可就再没机会!”
萧沅这几日随便外出,去茶馆听曲,去金铺换金条,也来去自由,府中宵禁于她形同虚设。
她今日回来便见那婆子趾高气扬的说话。
她进院门,也不客气:“替我感谢母亲,多亏她几个月前的构陷才使世人知晓我们母女的存在,为了不做恶人,彰显她主母大度又相邀我们盛装出席,可谓煞费苦心。”
“你——”
刘嬷嬷身后丫鬟听着惶恐不安,她自己听着脸色铁青。
她要恶言反驳却被萧沅笑意盈盈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说不出话来。
疼得面目狰狞。
萧沅说实话也无妨。
因为她早已看清这府中人,全都看人下菜,添油加醋。
就算她好言好语、恭敬如宾、感恩戴德,可待刘嬷嬷回去传话也会换另一副难听说辞。
“嬷嬷的话是什么意思?若不合适,是提还是不提?本小姐说了你可会照做?”
“听着语气,你似乎很期望我出差错?”
“刘、嬷、嬷,”萧沅扼住她,一字一句道:“再不济,我也是萧家小姐,盼你识清自己的身份,莫要喧宾夺主,鸠占鹊巢。”
“你的一举一动本小姐了如指掌,可千万别逼我欺老,后果你担不住。”
萧沅叹自己真是冰雪聪明,后宅之道也不过尔尔。她不过是多听几部戏曲,对燕京闲逛几日,大致就懂了门道。
她也太博闻强识,触类旁通了。
无非是端起架子,维持僵硬感,皮笑肉不笑,笑意不达眼底。保持面上温柔又不失摄人。
外人不知刘嬷嬷为何面露苦色,萧沅言笑晏晏地握着她:“嬷嬷为何这般?是哪里不舒服?为何指尖冰凉,瞧着快不行了,可有后事需交代?”
“你——”!!!
“我也是为你好。”萧沅捋了捋衣袖,毫无痕迹地放开她,“时间过了,可就再没机会。”
刘嬷嬷知萧沅会在院子和芸儿一起干活,小丫头互相帮衬,但没预料到这丫头力道如此大。
可她想到今日的计划暗喜得很,于是在衣袖下揉了揉手腕也大度的不计较。
几个时辰而已,秋后算账不迟!
“今日是老夫人寿辰,勋贵众多,老奴劝您,沅小姐还是赶紧的学好规矩,莫出差错冲撞了贵人。”
“哦,贵人的手腕是比嬷嬷的硬?”
萧沅上前一步,刘嬷嬷把手往背后一收,愤愤地出了院门。
萧沅看着刘嬷嬷落荒而逃,心道,果然她学得有模有样,对于不识好歹的人,还是要以其道还彼身。
胡姨娘为萧沅刚才的话捏了一把汗,觉萧沅改变许多,可能是孩子叛逆期到了。
等人走远,她上前劝诫:“娘的好孩子,她是夫人的人,我们不好开罪,不要针锋相对,以后躲着就是。”
萧沅却不听劝告道:“娘,女儿已是经历生死的人了,可谓是死而复生!您还期望女儿如从前般忍气吞声,躲着过活吗?恕萧沅做不到。”
芸儿闻言,认真点头,同意自家小姐做法。
哑婆说不出话,她看胡姨娘眉眼低垂,瞧着许是萧沅伤了胡姨娘的心,只能比划手势。
“小姐,姨娘有难处,您不能这么说啊。”
又换手势:“你是姨娘的心头肉,从小到大她为了你做了很多。”
“姨娘只是担心你,姨娘怕正面顶撞夫人会引来更多责难,她希望你安稳生活。”
胡姨娘对“萧沅”有深深的爱意但也对方计兰有挥之不去的惧意,左右搏击,萧沅很无奈。
面对哑婆手势劝说,她只道:“经此一遭,以前的萧沅回不去了,还望娘什么都不要担心,尽管信我。”
……
萧老夫人寿辰来了许多人。
萧平云是朝中重臣,善用中庸之道,得梁帝信任,也不撕破视他为眼中钉的政敌关系。
为此,仅为保持面上和睦,方计兰亲自给各官宦家属递帖子,他们不得不应邀。
本人真脱不开身,那也派枕边人来露个面,寿礼呈上,以示敬重。
正厅里有不少勋贵夫人已落座,但她们却打着自己的主意,谁想看白发老夫人啊,萧府能做决断的主母只一人,是方计兰。
地位不可撼动!
这些个贵人当然是想看一看传言中的庶女萧沅。
怎样的女子才敢干那惊世骇俗,颜面扫地的事。
怎还有脸回来?
若是她们……这等无地自容……没进燕京就先跳护城河,将自己溺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贵人们一件趣事谈论完,另一件又排队跟上。
活像一群鸭子,嘎嘎不休。
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形成小群体,有一位迟来一步祝贺的,粉黛朱颜的妇人恨得连手中帕子都扯变形了。
她站在不远处有竹子遮挡的屋檐下听到一切。
原来外人暗地里是这般议论她!
那妇人身边丫头问:“夫人,萧夫人在那边里屋,我们去找吗?”
“去!”
女人掰断一节细竹枝,听不见,心不烦地转身。
她便是范夫人。前些日子,她夫君范学士从醉香楼赎了一位妓女做姨娘,当场把她气晕过去。
她夫君是学士啊!名门世家!与勾栏相牵扯,这等荒唐事让人笑掉大牙。
她款步而行,见到方计兰,过去就牵着方计兰的手,以皱帕掩面,百般委屈地喊:“姐姐。”
方计兰是范夫人闺中密友。她捏捏她手道:“好啦,事情不都解决了吗,旁人闲言碎语掀不起波澜。”
范夫人否道:“没有。”
方计兰看着她,发出疑惑:“不关暗室了?”
范夫人气道:“早就不关了。”
方计兰:“……为何?没有你的允许谁敢放她出来?”
思及此,范夫人一下怒火中烧,却又无能为力。
谁敢?当然是她的夫君范学士。
从醉香楼赎回府的女子犟得很,可谓宁死不从,但范学士没意识到严重性,以为吓唬她就能引姑娘主动献身,于是将人关去暗室。
差点闹出人命。
于是范学士又将人放出来好生关着,养着。
除了无自由身,比她这个正牌夫人还被人关照。
那贱蹄子到底是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手段!
方计兰斟酌问:“范学士和柳随风?”
“他端的是正牌君子模样,实则道貌岸然伪君子,就是他把夫君带坏了。”
说着,范夫人又拧起她手中皱巴巴的帕子。
柳随风面上温润如玉,实则风流成性,可武力高又是太子章的人,范夫人对此人也一筹莫展。
……
另一边。萧沅审视着府中一切,到底是令她有些失望,没找到她想见的人。
林家四口见利忘义换来的门槛然还不够高,没出现在为萧老夫人道贺的名单中。
今日前来的都是当家主母,而林母在松山派担任的是后厨工作,想必一时间融不进这些人。
萧沅手端托盘易容做丫鬟扮相,她原本想回撷华院,却在下一刻盯死了方计兰和范夫人的方向。
有一位红衣女子到方计兰身边道贺,并说:“东宫不得空,只能派我作为女眷来出席老夫人寿辰,望萧相和夫人莫怪。”
红衣服女子就是屠杀松山派人员中的道姑,即使化成灰,萧沅也不会忘记!
何况,她只是换了一身衣服,手中拂尘并没离身,拂尘是她的武器。
若当时没有她拦住自己,萧沅或许就能听到父亲萧瑾和太子章的谈话,父亲为何动怒。
萧沅近身到屋外,旁听到方计兰说:“殿下日理万机,东宫能派人参加老夫人寿辰是我们的荣幸。”
方计兰笑说,看静恒一眼:“只是姑娘今日这身打扮着实让人焕然一新。”
戾气少了。
这话,方计兰只能在心里说。
静恒道姑一脸严肃道:“我若一身道袍前来,恐不吉利,看着不像是做喜事。”
静恒道姑是江湖中人,属太子麾下。她虽是道姑可从不自称贫尼,她大口吃肉,喝酒,万事不忌。
“啊,哈哈哈,”方计兰轻声掩饰喜悦,不是喜事也没事,丧事才是她计划的结果,不换衣服才对。她道:“静恒姑娘说的哪里话,今日姑娘是代表太子前来,无论何种模样,都是天大的喜事。”
“寿辰一会就开始,还请静恒姑娘先去上座。”
静恒道姑耳垂微动,但似乎没在听方计兰所言。
而是——
突然,白影一晃,她手中拂尘三千柔顺银丝骤然绷直,化作精钢长矛,飞出屋外,“铛”的一声钉入梁柱。
她厉色道:“谁?滚出来。”
无人出来。
是谁在门外,方计兰和范夫人不知,她们倒先被静恒道姑一声冰凉呵住,两人吓一跳地抱作一团。
静恒戾气未少,犹在,太重!
片刻后,两人才看向静恒的拂尘,静恒手握手柄,一缕银丝已然飞出屋外,钉入梁柱,可……手柄与银丝竟是没断的,两者有视不可查的铁鞭相连。
小小一柄拂尘暗藏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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