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母挑了件男子衣服,然后携女儿一路往秦王府去。
并且教导关乔一路,不许再恶化赵西裴名声。
至秦王府门口,恰巧遇周胜禀告完政事大步流星出来,他见关母与关乔拉扯没瞧见他,他火速旋身,检查自己着装是否得体,大手往脸上一摸,后悔今日没剃胡子。
本就长得粗糙,原来想着王府都是男人,就粗糙的来了。
唉唉唉!追悔莫及。
他对面,近在咫尺的守门侍卫眼神往天上翻:“……将军有事?”
周胜:“没事。”
见侍卫不敢看他,他嘲笑道:“怂样,我就提个裤腰带你怕什么?”
侍卫:“……”
“没娶妻吧?”
“将军,我还小,家里不急。”侍卫讪讪道,“您三十三……也没。”
周胜:“……”
“周将军。”关母叫他。
“哎。”周胜戏剧性变脸,转身。
关乔被母亲拽着手臂而来。
周胜问:“怎么了?”
“关乔,你怎么还与你母亲置气呢?”
“周叔。”关乔努嘴,“我没有,我只是不想来这而已,娘非要拉我来。”
周胜:“王府是有刺,扎你脚?还是有粘合剂,你每次进去出不来?”
关乔:“……”
周胜看向关母,关母问:“周将军谈好事了?”
周胜:“谈好了。”
关母视线转向里头。
周胜了然道:“王爷此时无事,我带你们进去,不打扰。”
“多谢周将军。”
正厅里。
赵西裴走了进来:“师娘。”
等待的关母放下茶盏,站起,对来人道:“不堂,我今日带乔乔来给你道歉。”
“不堂”是赵西裴的小字,这个名字真正的寓意鲜少人知。
“不堂”是不入朝堂,远离朝堂的意思。
赵西裴的母妃半生不由己,早早香消玉碎。她希望儿子随心自在、无拘无束。
若有机会,脱离皇家做一个庶民也未尝不可;
若不成,远离燕京,去封地做一个闲散王爷,不受明刀暗箭所害。
但事与愿违。
赵西裴不仅没远离朝政,还被人虎视眈眈盯着,伺机攫取。
关母不知他为什么总是带着轻松的笑,是不是因为他母妃盼他开心。
“不堂。”关母道,“乔乔在家,在我面前一直挺懂事,但我竟不知她在外头生事,对你造谣中伤,我给你赔不是。”
说着,关母让关乔上前一起赔罪,但关乔不愿:“我没错!难道不是事实?又不是我一人这样认为,外人心中都是这么想。”
“娘若不信,您去问问你哪些好姐妹,她们心底真实想法。”
“急的话,可以去外头抓个人问,但……”关乔瞟赵西裴一眼,“若遇见小鹿眼,痴痴笑的人,您就换一个人问,她们的话不可信。”
关乔不懂这世间物种多样性。
有些人只看一张脸,就能在颅内开小剧场,全然忘记什么叫害怕。
生命的最后一刻反觉此生无憾。
周胜听着摸不着头脑,咋地扯到道歉?是夸还是损?
关母听着更心疼他。
“不堂,我……”她如鲠在喉。
面前人虽是皇子,但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小小一个人时就德才兼备。若不是母家出事,他没亲人了,又不喜皇宫里头尔虞我诈,死在宫里不如死在战场,他选择出征。从求生到成为为家、为国,盖世无双的英雄,怎么就没人疼惜他呢。
举国安定由他和众将士换来。
但他们只记得他杀人。
记得他睚眦必报。
见关母气恼女儿,又替他委屈模样,赵西裴说:“不用道歉。”
至于师傅关荣,他并不想与一个小姑娘解释。
他不喜煽情,又问:“师娘,还有事?”
“也没什么。”关母猜测他有政事,不敢耽搁,也不迂回。她拿出从衣肆买的衣服道:“我上街见一件衣服适合你,故给你送来。这衣服必定没有你王府里的料子好,但我觉得适合你,你别嫌弃。”
“不会。”赵西裴淡淡道。
赵西裴收下。
关母: “这衣服虽不是姑娘所挑,但整个铺子,她就盯这件衣服盯得久,眼光不错,你穿上一定合适。”
关乔闻言,嘴巴嘟到头顶上去了。
“娘,你不要乱点鸳鸯谱。他不配,我是不会让恩人往火坑里跳的!”
“是。”赵西裴听出言外之意,还回衣服,“若是师娘所赠,我可以收。若是其他原因,我不能收。”
他说话的同时,还能用凌厉的眼风震慑关乔。
不过有母亲在场,即使母亲此刻对她有气,不是同一战线,但她猜赵西裴不会动她。
关乔不怕他道:“别以为你不收衣服是拒绝了恩人。人家姑娘和姑娘的母亲压根没看上你,是你不配。”
“关乔!”关母气得喊她全名,“回家再罚你。”
关乔咬唇,保持沉默了。
“不堂,我知道你一向有自己的主见,但要记得为你的终身大事想想。”关母思及梁帝也没想起为儿子寻一门亲事,她自然要上心,总得有人念着他。她道:“师母也不是啰嗦的人,今日遇见的姑娘很不错,你或许可以尝试迈出这一步。”
“她的母亲似乎是不太满意,但她母亲也说了,只要女儿开心,两人心悦,没什么问题。”
闻言,周胜火了:“谁瞧不起王爷?!”
不过,与关母眼神对视后很快收了火。
关母继续道:“听周将军说博雅堂校考你要去,记得看看姑娘满不满意,她是萧相的女儿——”
周胜脱口而出:“萧芷柔?”
“不是,是萧沅。”关母道。
“萧沅的才名虽没萧芷柔大,但师母真心觉得她配你。她待她母亲极好,是个好姑娘。”
那是一分才气都没,周胜想。
关母准备告辞,但想起来这个人在外人面前善伪装,又交代:“萧沅出门少,喜静,你第一次见姑娘莫吓着人。”
赵西裴:“……”
出门少?喜静?吓着人?
“我看她会另辟蹊径。”
院子的墙头怕是被她翻秃了一块,寸草不生。
她有自己的出府路。
“啊?”关母问,“你们认识?”
“不认识。”赵西裴不以为意道,“略有耳闻。”
不似关乔,每次委屈就会来怪他,刺杀他,所以他没给脸色。
师娘来得少,他会倾听但从不从全看事件。
今日这事他不从。
周胜送关氏母女出府,至门口遇见一个执扇男人迎面而来。
关母礼貌:“明大人。”
夏伯明忙不迭谦让,拱手:“不敢不敢,师母唤我小明。”
周胜犯恶心:“快滚!”
……
萧府。
江氏给儿子萧文卿去送衣服,让他试穿。
自校考在即,秋闱在即,萧文卿很少去街上,江氏只得自己去给他挑几件。博雅堂都是勋贵子弟,总重复几件衣服,怕是会被人调侃寒酸。
萧文卿一直劝她不必花费,无需在意外人眼光,可博雅堂是学堂,也是名利场,名利场往往重视这些表面,否则入场券的资格也无。
见江氏到来,萧文卿一个上门的好友打完招呼就回自己府中。
江氏目送人远去,又回头道:“他以往是个活泼的人,今日怎么看着有些沉闷?出了什么烦恼?”
“没什么事。”萧文卿答,“是校考,上次得到的信息说太子会来监考、阅卷,今日又加了秦王。”
看来相当重视。
江氏:“那你?”
萧文卿:“对我来说是好事,秦王从不收门生,想来会衡鉴无私、至公至正。”
亲王?秦王?江氏听了两声大概听清楚了,是秦王。
萧文卿:“娘,怎么了?”
江氏回神:“娘今日上街,好像听了嘴,要给萧沅相看的人是秦王。”
……
萧府的另一头。
萧沅并没把今日关母和胡彩青的话放在心上。
她晚上翻翻书,实在无聊,躺秋千上发会呆,又翻墙头坐着赏会月。
月亮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可照亮的不再是松山派鲜活的人,而是幽静山林,一座座坟墓。
看见墙头某处草缺了一块,她又从旁边茂密处挪了一块填补。
搞定!
跳下去,回房躺床上思索接下来进博雅堂的事很快就入睡了。
次日,胡彩青出发去舅家。
最近府中一片乱麻,萧平云虽存愧疚,但路途遥远,且两家已经云泥之别,他不可能离京几个月陪同,只让胡彩青替他一同道歉。
大抵是与萧平云多年没相处,胡彩青对他已陌生,她只是恭恭敬敬地同意。
哑婆换上昨日挑的新衣,新事物新气象,她的笑容肉眼可见变多。
芸儿欢喜地说:“婆婆,我听说舅老爷家奶皮酥最好吃,您记得带给芸儿、小姐和青罗姐姐一场尝尝。”
哑婆笑着比划手势:“一定一定,还有奶豆腐、礼饼,都带回来。”
然后,他们目送马车远去,消失在长街。
又一日早晨,是博雅堂入学的好日子。
萧沅平日起床没固定时间,芸儿守着时辰来喊她,却不料萧沅已经起床。
小姐读书信念这般强,果真是上进的宝。
“小姐。”芸儿将盛水的铜盆置于八角架上,到妆镜前,“我来给你梳妆,我们今日一鸣惊人。”
萧沅提醒:“是读书,不是选妃。”
芸儿拿着梳子,轻轻的一下一下顺发:“一样。有些人说的没错,美人出场自带七分薄面,所以不能大意。”
萧沅:“你和谁学的?”
芸儿:“胭脂铺的姐姐。”
“我说给小姐买,她们还说小姐的美貌,全家的荣耀。”
“……好,那你捯饬。”
美貌或许有用,但萧沅觉这不适合她,她还没进学堂,那日帮萧文卿已得罪一批人。
美貌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今日坐马车去博雅堂。
萧府外,萧沅前一脚钻进马车坐好,后一脚就听见一声:“等等。”
萧芷柔掀开帘,不请自来,入坐马车。
两人对视一秒,萧沅并不理她,不改松弛。
车轮滑动,缓缓前行。
终究是萧芷柔先说话,她单刀直入:“你到底是谁?”
“事情过去了,别人都不关心母亲说的话,可我记得母亲说,你是……假的。”
“你到底是谁?”她重复地问。
她想了几日。
对面的姐姐容貌虽分毫不差,但她重新捋了萧沅回来的一切,给她的感觉是,母亲的疯话是真的。
“你有什么目的?”
“毁了萧府?”她自问自猜。
萧沅想,不愧是才女,有真才实学,没被糊弄过去。方计兰能生出这么个聪慧女儿,不似她哥只顾儿女情长,有女儿在邪祟现场抱住她,现在念着她,就算是疯了也不是那么可怜。
萧沅轻笑:“我是萧沅。”
萧芷柔:“但不是之前的萧沅!你不是我的姐姐!”
萧沅一如既往淡定,看她:“你为何这么笃定?”
萧芷柔说不出理由,答道:“感觉。”
“那你凭感觉选一个。”萧沅给出选择道,“第一,一个人坠崖后起死回生,性情大变。第二,信道士所言,邪祟附体。”
“我……”萧芷柔虽问她到底是谁,但又不得不承认,确实很荒谬。
解释不通。
她姐姐在坠崖中死了?
这世界间真有起死回生?
邪祟附体?
“我不管你是谁,你目的作何,还请你事情结束后,尽快离开萧府,不许害萧府。”她改口道。
若复仇结束,萧沅当然会离开。
但她回道:“目前我没有动萧府的打算,可你若为母报仇搅乱我的计划,那就不一定了。”
萧芷柔住口不再说。
她母亲已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至博雅堂门口,萧芷柔先下马车,她在入口碰见好友,不停留便道:“走吧。”
上次游园会萧芷柔身边有人见过萧沅,只记得萧芷柔待她极好。她们不知萧府发生了何事,问道:“听说你姐姐第一日进学,不等等吗?”
自家姐妹进学,总需要引荐,否则会被冷落、孤立。
萧芷柔闻言脚步急停,顿了顿又道:“她本事大得很。”
头也不回入学堂。
几位好友紧随其后,互相使眼色询问却都不知发生何事。
姐妹本就不和,撕破脸了?
有人摇头:“上次游园会感情不似掺假。”
后边,萧沅跳下马车。
她没有半分拘束与胆怯,反而有一种今日天气真好的怡然自得。
她独自往学堂走去。
见陌生面孔,途中难免引来各色目光,友善好奇,仇视敌对。
“她是谁啊?生得好生美丽。”有人想上前去交个好友,对身边人笑道,“或许能成为一家人呢,我爹娘正在为兄长选亲。”
“哼!”有人想上前,却被另一处人哼地一声阻步。
“她怎么有脸来学堂。”另一处人不怀好意,借此打击萧沅,“上头有个哥哥,下头有个妹妹,都是出众好学之人。一个从未踏入学堂的人识几个字?她也不怕成为夹心饼,进退两难,左右丢脸。”
另一处人说出这些话,其余人大概猜测到漂亮姑娘的身份。
放弃上前交友。
“多谢。”萧沅与他们插肩而过。
她并不气,照单全收,当做夸她。
那些人:“……”
“……厚颜无耻。”
“对了。”萧沅又倒回来,一张微笑脸,给背后骂人者一惊。
“你们只看见我的处境,却不知,这类食物往往是中间最珍贵,是价值的体现,由不得你贬低。”
“你若喜欢馅皮,当我没说。”
“而且,”萧沅打量他们,“我们兄妹之间不需要争辉。”
静默一会。
“算了。”萧沅潇洒地走了,“你们这种家宅不睦的人不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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