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堂的教室宽敞,两人一个褐色长桌,前后左右都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课桌上有砚台、毛笔与笔架。
有人在温书,有人在嬉闹。
萧沅一进教室便对上一双目露凶光的眼。
林劭“刷”地一下从倒数第二排课桌站起,他捏拳头往门口走,有打人的冲动。
萧芷柔见此景,替萧沅担心,视线瞄去,心随之揪紧。
不过,林劭还没到萧沅面前,就被好友拽住胳膊,低声劝他:“不宜生事。”
倒不是他们不敢惹萧沅。
即使她是萧相的女儿又如何,当一个人弱的时候,地位身份都是无稽之谈。
历史上,还有皇帝屈服权臣呢。
只是......
“马上校考,或许已有宫内人暗地里窥视,可不能表现不好。”
“林兄,小不忍则乱大谋!”
林劭想起父亲对他的交代,万不可出差池,加之好友提醒,他松了拳头。
好友推林劭从萧沅身边过,还岔开话题道:“去茅坑不怎么不叫我,走,一起去。”
见此,萧芷柔安下心。
林劭有此反应,萧沅并不意外。
反而兴奋。
林劭越沉不住气,她的计划越好实行。
一场矛盾无疾而终,萧沅也不顾其他学子的眼光。她不卑不亢,见第三排靠窗位置没放书本,想必就是她的位置,就此坐下。
过了一会,萧文卿进教室,他在萧沅的旁边桌落坐,递给萧沅几本书。
萧沅单手支脸,百无聊赖地看窗外,想着博雅堂环境真是好,不愧是第一学府。
松山派也设有学堂,虽不吝啬教学但多数人长大了些就选择退出学堂,每日干坐着之乎者也见不到效果,还不如趁有空下山给家里老爹老母割几亩麦子成效见得快。
萧沅收回视线看他:“不会这么巧吧,你是我同桌?”
萧文卿:“今早先出门,向老师申请给你调了位,领了书,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谢谢。”萧沅翻书,瞄了几行,“其实不用如此,考试对你很重要,我若打扰了你,该多不好意思。”
萧文卿好奇:“你会不好意思?”
“……我当然会了。”
“放心,我有心学习,你就打扰不到我。”萧文卿道,“上次你帮我解围,还请我吃饭,我总得回报你。而且……有秦王来监考,我想我的胜算更大了些。”
“秦王?”萧沅这是听到了什么意外!
“你是说赵西裴?”
萧沅直呼他名讳,引得前后左右的学子警惕。
好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女子。
“是他。”萧文卿答。
外人明显是不喜,不想遇赵西裴,不想考卷落他手底下,可怎么给萧文卿增加自信了呢。
萧沅纳闷地问:“为什么他来你会更有把握?”
萧文卿:“因为他至公至正。”
至公至正啊!萧沅不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然后把余光落到林劭身上。
可利用一把赵西裴。
见她思考模样,萧文卿问:“在想什么?”
萧沅歪头看书:“没什么呀。”
或许是应激了,萧文卿总觉得她又打起了什么注意。
教室渐渐安静下来,不一会,有人进入,站到课堂前。
那是一位老者,约莫五十岁上下,他青灰长衫,捧着书卷进入但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他的银白须。
萧沅愕然,老者就是她在前兵部侍郎罗成府外遇见的银须老者啊!
两人视线对上。
银须老者同样一惊,他知晓有一个新来的学生,但没想到是那位与他辩论,使他醐醍灌顶的姑娘。
“墨图生花”“请青史,共鉴墨”仍旧使他记忆犹新。
他以往教学,优秀学生不计其数但总觉得差点什么。
多年没遇到这么有个人见解,有个性的学生了。
他颇感欣慰。
这时,萧文卿用书本遮挡,轻声介绍:“他是江老师,授《大学》。德高望重,曾担任太子的老师。”
萧沅侧重听曾担任太子的老师地“嗯”了声。
江老师隆重介绍新同学萧沅,所有人都讶异了,尤其是萧文卿,平时一板一眼的老师居然能对萧沅特殊对待。
因为松山派有课堂,萧瑾着重教导她不可弃学,所以在接下来的课堂萧沅有认真听讲,做笔记。
江老师将她的认真揽入眼底。
虽根柢未深,但孺子可教。
萧文卿也同样,又是一个意外发现,萧沅居然一改往常,还有对事不漫不经心的时候。
秋闱的主要内容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书。《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五经。
第一日入学很快过去。
临近下学,老师通知:“三日后是秋闱前的最后一次校考,请各位同学务必做好准备,若成绩没达到考核标准,消息会送到府上,请家长来一趟。”说着,老师就携书本离开课堂。
留下一群学子叽叽喳喳。
“完了完了,咋还请家长呢?”
“我以往给父亲母亲看的成绩都经过涂改呀。”
“有人能否告诉在下,标准是什么?”这人语气还行。
“……老师没说就是没标准,全凭太子和秦王心中的一杆秤?”
“那我那日称病算了,我可不想无地自容。”
有人呛他:“你无地自容个屁,你爹娘才是无地自容,用老脸面见太子和秦王。若还是对立势派,你等着家法吧。”
“哦!我的爹娘,我、的、天。”
“你上次考试去拜了那座庙?我去添些香火。”
在议论声中,萧沅合上书,轻松道:“……还好,娘去舅家了。”
第一次入学,第一次校考,若胡彩青在必定会关心,见到她的文章一定起疑。
萧文卿也收拾书本,但闻言道:“还有伯父。”
“爹对我不了解。”
萧沅以萧平云见到成绩大跌眼镜关她何事的态度。
该反省的是萧平云。
萧芷柔早上随萧沅而来,下课也搭马车一起回,而且,车夫也知晓要等萧芷柔,与她更熟。
萧文卿也一块,三人一辆马车。
他们两人闲聊几句。
而萧沅坐着低头翻书,不语。
“……第一日也不用这么认真。”萧文卿扯话题道,“当心后劲不足。”
“但也是倒数第三日不是吗?”萧沅道,“我也是要脸面的,才不想当夹心馅饼。”
萧沅在松山派虽有断断续续学习,但若比之二人,她有自知之明,略逊一筹。
嗯,就逊色一点点!
不可再多。
萧沅随口提一句,对面二人明白了意思。
萧文卿道:“其实也没关系,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你的过去,不会苛责于你。”
萧芷柔想起早上让她早点离开萧府的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两人在冷战!
“你们揭我伤疤,戳我心窝。”萧沅往座位后方一靠,书本盖脸,懒洋洋地道,“不学了。”
两人:“……”
萧文卿知言语不当,弥补道:“考试也有重点,要不,我给你补习?”他没说照她这么认真下去,多本书也看不完。
“不用了。”萧沅没领他的情,“我没空,晚上还得跟着青罗练剑。”
关于她会武功的事,萧沅时刻记得给人做铺垫。
也做给外人看。
回府后,真在青罗后头学起剑法,天赋异禀的她总是迅速掌握要领,轻功也是一绝,三日已能翻墙。
府中一众人惊呆了,沅小姐上墙了。
“哎呦,我的天!”府中老人拍断腿,“这怎么使得。”
“此乃天赋异禀的奇女子!”感兴趣的侍卫叩首,“请受徒儿一拜。”
于是,萧沅收获了忠于自己的人。
其中包括见她对府门口石狮自言自语,以为她鬼附身的门卫。
三日也很快过去,来到博雅堂校考的早上。
芸儿不敢想象萧平云被请去学堂喝茶的模样,对老爷,她有一种天然畏惧。
但她提前宽慰萧沅:“小姐不必担心,尽管去!小姐在芸儿心中是最好,最厉害的人。芸儿做好吃的等小姐回来,一大桌。”
萧沅配合她强颜欢笑:“芸儿考虑周到,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去受罚。”
青罗也说:“人各有所长,你……不必勉强。”
萧沅:“……”
芸儿懵懂,青罗怎么还能跟着糊涂?
成绩次之,她进博雅堂又不是去学习的,是去复仇。
再说了,萧平云没尽过父亲的职责,被叫一次家长怎么了?反而能提醒他,如今局面都是他疏于责任造成,以后记得对胡彩青好点。
萧沅到博雅堂校外,下了马车,走在满是学子的路上。
她看到那日说请病假的人来了,脸上还多了块淤青,应当是被打来的。有点多此一举了,考完还要被打一顿;
还看到不知去哪一座寺庙拜佛,额头绕红绸的学子,他对校考信心十足,有拔得头筹的自信。
不过进门就被考前安检没收,被警告:“考试无关物品不得带入。”
引得一阵哄笑。
然后还看见林邵和好友趁此进去。
萧沅收回远望的视线,她也准备进考场,可一转弯,小径风景处一道身影吸引她的目光。
那是太子赵仁章!
他没穿储君袍服,而是白色常服,且样式简单。
身为太子,他不能与其他兄弟一样显山露水,白色只为显得他今日此行平易近人些,可笼络人心。
虽说博雅堂都是朝臣子女,但见太子的机会并不多,他深知沉锚效应。
而萧沅知晓这都是他的表象,他早已没了情绪温度,他惯会先礼后兵,他后兵的借口和市井里“给脸不要脸”骂人话术差不多。
正如当时他上松山求见父亲萧瑾,也是先礼仪待人。萧沅不知他与父亲商量何事,提什么条件,但他的拜访无果而终,于是两人有了芥蒂。
后起了血洗松山的计划。
萧沅猜测。
或许是父亲的话使高高在上的太子听着不畅快。
或许是让萧瑾纳入他的麾下,为他做事,父亲回绝干脆。
毕竟,太子赵仁章麾下有不少江湖中人。
包括执拂尘利刃的静恒道姑,颈挂血珀佛珠的僧人无心,温润如玉实则道貌岸然的读书人柳随风。
从青罗打探的消息,萧沅知晓,梁帝有许多儿子,其中成年的就有五六七八个,太子被虎视眈眈,作恶仅是想稳固自己的地位。
可那又如何!
萧沅不会忘记,父亲山峰般伟岸的背影倒下,松山派上千弟子血染白雪,淌溪水。
一国储君,还可能是将来的皇帝,若是践踏子民的骨血登基,那国之未来也会如血流在他手中流失。
他可以手段雷霆,足智多谋,但前提当是以民为重、为民谋划的贤明太子,而非凌驾于民的最强太子。
以子民白骨铺就的捷径只会是一场自我献祭。
所以萧沅应天命重生了。
仇人的相貌,萧沅绝不会忘记!
此仇,萧沅必报!
许是今日监考的原因,他只有温润如玉实则道貌岸然的读书人属下柳随风陪同。
正在与太子聊天的是那位银须老者江老师,校考还没开始,两人闲聊并不奇怪,因为萧沅听萧文卿说过,两人曾是师生关系。
“看来臣弟来得正是时候。”赵西裴嗓音里含着三分笑意出现,“赶上了打扰皇兄与江老师的谈话。”
这话说得很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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