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邵跪地身后的学生瞟见他所持考卷的内容,俱瞳孔一颤。他们是知利弊的人,恐牵连自己,直接蹿开。
教室两侧变得拥挤,中间空旷一片,直接变衙门开堂。
被这么一挡,萧沅围进人群。
一审,二审。
经过验证,太子道:“此文笔迹与你一般无二,你又作何解释?”
“学生,学生冤枉啊。”
林邵也解释不通地喊冤。
证据何在?谁能临摹他的笔迹?一撇一捺,笔笔精髓,他找不出破绽。
那个杀千刀的要害他!
他第一个想到萧沅,可萧沅如何见过他的字?
“殿下,殿下,学生冤枉……”他抬起一只脚想上前求太子。
但下一刻就被人呵斥:“跪好!”
他复又垂首跪下。
全场一片死尸寂静,难道没有应对之法了?
考场安检没问题,后半段还是太子和柳随风亲自盯着。
阅卷过程也没问题,由两位皇子亲自操持。
那个环节出了疏漏?
某些学子想,可千万别把这个意外设置一个考题啊,想不出,解不了。
虽说林见德怪力乱神扰了太子,可若是太子所为,以身涉险只为惩治林家,那未免太蠢笨。
那是——
“你觉得本王构陷你?”赵西裴不加掩饰地道,“还是觉本王觊觎东宫位置?”
他此话算得上把皇家残酷,血腥挑开了讲。
林邵闻言,颤声道:“学生不敢。”
除了萧沅,没人敢多看秦王那双不怒自威的眼。
太子赵仁章道:“三弟莫开玩笑,为今之计是解决问题。传到父皇耳中,只怕东宫和秦王府都得换人。”
何谈权势争夺。
这句话自然不用说给学子。
梁律记载,妄议朝政、指责天子,是砍头的大罪。
“还是皇兄考虑周到。”赵西裴从座位站起,往下走几步,步履很稳。
但落在学生眼中就是另一副狠戾,偌大的教室下方更显拥挤了。
他们以为秦王殿下解决不了事情,就……解决人。
“既然都没对策,那本王提个建议。林邵,你说这篇策论不是你所写,那你原本写的是什么?可能默写半成,或者背诵也行,还你清白速度更快。”
不是杀人。秦王如此说,出乎众人意外。
只要求默诵半成,这是真在为林邵想开脱的法子啊。
“这……”林邵却是汗颜。
他的策论本就是找人代写,他确实阅览过,可内容深度、广度超过他接受的范围。家人每夜督促他背诵,可他晦涩难懂,很无从下手,也就记着两三成,如此一闹、一吓,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思及此,他想到松山派,松山上分明有学堂,他怎么会被养成不学无术的废物。
大家等得久了,赵西裴问道:“半成讲不出来?”
“学生……学生……”
无奈下,赵西裴情对他有可原道:“实在不行就重新写一篇。”
赵西裴:“备纸笔。”
立马有人准备好。
其他学生赞同,不失为一种方法。
可平日与林邵搭玩的好友知晓,这更难。
哦,他们已不是林邵的好友,晦气啊。
上一刻是妄议朝政、构陷东宫,这时若写不出便加了一项舞弊。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这种引导不是开脱,分明是罪加一等。
难道秦王发现他偷换试卷?他凭仅存的理智想。
“学生……”林邵写不出,挑另一个道,“学生默诵。”
赵西裴:“开始。”
“……”这也太快。
“是,……谢殿下。”
林邵深吸一口气,回忆背过的三成:“学生所做文章乃是……乃是……”
他磕磕绊绊,言辞干瘪,冷汗浸透他的后衫。
突然,脑内被一股诡异冲跨,又迅速重塑,他脱口而出:“圣上垂拱日久,倦怠朝政,东宫——”
“放肆!”太子及时打断猖狂的言论。
太子声音极致愤怒:“拿下这个狂徒!”
于是来两人,林邵被粗暴地拖走。
听林邵自爆,看他被带走,学子耳边的惊雷久久不能平息。他活腻了!
而在人群中的萧沅,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
林邵入狱了。
还是被提拔林家的太子亲自送进去。
博雅堂的事情结束,学子各自归家。
萧沅回到萧府的时候,芸儿已做好满汉全席等她。
夜里,月明星稀。院里的高大石榴树挂满了果子,但都还青着,在清冷的月光下,果皮泛着玉石般的光。影子投到地上,成了团团墨墨的斑斓。
树影斑驳下,有岁月不安好的两人,芸儿环腰抱着青罗。
“青罗姐姐你听我说……”
“……小姐没一点礼仪规矩,你这个小姑娘见本王不下跪,该罚!”
芸儿松开抱她的手,醉酒似的纤臂一甩:“罚!重重地罚!”
“罚谁?”萧沅被青罗求救般喊来,就见到这一幕。
芸儿踉踉跄跄,手指转了方向:“罚,罚你!”
“罚我?”萧沅笑了,“芸儿胆子变大了。”
“怎么回事?”她问青罗。
青罗扶着芸儿道:“吃了你的药。”
“啊?怎么会吃我给林邵准备的药?”
“她问我是什么,我说是糖,”青罗解释,“然后就吃了,我没来得及阻止。”
“快拿解药出来。”
萧沅没拿解药,而是“砰”的一下往芸儿后颈点去,将她敲晕。
青罗震惊:“……你太粗暴了。”
“我的丫头,你管那么多。”说着,萧沅将芸儿扛去她房间。
次日,芸儿醒来,视线里出现两人,守着她。她恍惚爬起:“小姐,我做了什么?”
萧沅玩笑她:“你说要罚我,说说吧,打算怎么罚。”
“……啊。”芸儿吃惊。
她怎么会罚小姐呢!
她看向青罗,青罗肯定道:“嗯。你还非要抱我。”
“……”
芸儿口渴,她先喝了口水,以碗挡脸,像做了亏心事,眼神飘向四面八方。
“还来一碗?”萧沅问她
芸儿摇头。不了,不了。
萧沅问她:“你吃药之前看了什么?”
方计兰已除,谁想撺掇她们的关系!
“看了话本。”芸儿道,“是青罗姐姐新买给我的。”
萧沅看向青罗,青罗却耸肩:“我没看过内容,谁知是话本里边的句子。也不知是哪个角,说话这么难听。”
“这样啊。”萧沅明白了。
怪不得芸儿张口就要罚她。她问:“是上次收王爷做面首那本?还是吸引注意力那本?”
“不是。”芸儿满意地道,“那个王爷不罚人。”
“不对不对。”芸儿区分道,“是不罚女主角儿。”
“没事了。”萧沅就听听,也没管芸儿对话本的人物多满意,她强调道:“芸儿以后不要乱吃你青罗姐姐身上的东西,尤其是小瓶子里的东西。”
“嗯。”
萧沅望向桌上葫芦状的空瓷瓶。那里边原本有两颗药丸,一颗被下在林邵昨日的饭菜里,一颗被芸儿当糖吃了。
药丸叫言蛊。
此药非毒,但有操控性。
不是由人操控,而是一种驱使语言的蛊,服用人能追溯并放大脑海中最近、最直观的文字,使其不由自主地复述出来。
这药来自外族。
听说之前边关打仗,敌国就使用过此药套取军中情报。那时一场重要会议刚开完,其中一个人就被捉去服用此药,说出脑海中所见所闻。为此,那一仗败了。
萧沅以前和父亲游历去过蛮族,捉到一个怪人得学此药。原本她已忘记怎么做,甚至方计兰请林见德入府扮道士时,刘嬷嬷来请她过去,她那时还在捣药。
但像是顿悟道家法术般,驱邪后意外做成了两颗。
她知林劭不学无术,是一个突破口,但为确保计划是否行得通。她甚至打探着,精准掌握了他被家人逼着背诵策论到几成。
若行不通就得换计划。
林邵没让她失望!
至于林劭的字迹,他们在一起生活多年,他的字什么特点经常被师兄弟提出来说,临摹不成问题。
萧沅只需把提前把“妄议朝政、构陷东宫”的策论掉包,并放到赵西裴阅卷那一边即可。
这还得感谢江老师。
然后到成绩公布。在诸多学子面前,太子不会滥用职权,反而要彰显一国仁政。他心思缜密也会联想到阴谋论。不管以什么方式,被掉包的策论会给到林劭看。那时候,他所目睹的,就会强行植入他的脑海,并不受控倾吐。
萧沅借药力之口,让林劭亲口断送自己的性命。
也把太子赵仁章推向风口浪尖。
梁帝有自己的眼线,他一定会知晓策论内容,于是,一步步动摇太子在梁帝心中的地位。
“可你利用了秦王,确定不怕报复?”青罗问。
“不算利用。”萧沅收起瓷瓶藏入袖口,她道:“萧文卿说了,这是他的行事风格,我顶多算……乘风。”
“再说了,他也来对我试探,收我匕首。”
“他对你起疑了?”
“应当没有。或许只是听到要给他说亲,他不喜我故来试探,顾及关母那边,想让我知难而退。”
萧沅忽地一笑,觉荒谬:“我压根没想上啊。”
初记得进城那日,想搭上他的关系进城,没得逞。
现在,她不需要了!
“要给你和秦王说亲?”芸儿和青罗大受震撼。
“也不算,皇家的亲事那是一个关夫人能做主。”萧沅本就不放在心上道,“那日芸儿总给你挑女子衣服,你逃她追,你们去前面了,所以不知。”
青罗:“那你怎么不说?”
芸儿眨眨眼,好奇应道:“对啊。”
小姐十六了,都没人关心她的亲事!
“不重要啊!”萧沅对青罗道,“我那次行动没告诉你!”
青罗正色:“接下来行动是什么?”
萧沅想了想,答她:“这事要芸儿出面。”
芸儿把圆圆的脸蛋凑过来,萧沅说完后,芸儿“啊”了声,眼睛大得像铜铃。
……
次日,博雅堂找家长面晤。
萧平云毫无悬念的被通知。
——望公暇时,过熟面晤。
萧平云当时收到书柬,眉头紧锁,但这结果他似乎没有责怪萧沅的理由。
属他之过错。
萧平云、萧芷柔、萧文卿,萧沅,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早晨原本一块去学堂。
可萧沅迟迟未出现。
这时,芸儿从屋外檐下匆匆而过。
“芸儿。”萧芷柔喊她,“姐姐呢,她何时过来?”
芸儿停步,走进屋内,对几人行礼。
“小姐……可能去不了学堂了。”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去不了?是今日去不了,还是以后也去不了。
“说清楚。”萧平云道。
芸儿按记着的话术说:“小姐从学堂回来就难受,腹痛下泻,头也是晕乎的。”
“可能受打击了!”
“小姐说,想到学堂的门就晕,不能靠近。现在见到书本的字就头疼。”
萧文卿闻言:“……”
当时要看萧沅的试卷,想替她找出可以提分的点,萧沅只是怪怪的藏着。
这当真是受打击?
他一直以为她是不服输的劲,一时上头。
萧芷柔也:“……”
她是见萧沅伤心藏试卷来着。
下一刻,芸儿不敢看一府之主脸色。她支吾道:“小姐,要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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