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舟背上的伤拆线那天,程昭禾揣着林瑜母亲做的鸽子汤,站在按察司的廊下踌躇了许久。
檐角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像在催她进去,可她总觉得,提着汤罐登按察司的门,比闯莲教的据点还需要勇气。
“程姑娘?”书吏抱着卷宗经过,见她站着不动,笑着指了指内院,“王爷在偏厅看月护法的供词呢,刚还念叨着说,上次暗渠找到的那封信,得请您来瞧瞧。”
程昭禾的心跳漏了一拍,顺着书吏指的方向走去。
偏厅的门虚掩着,沈砚舟正坐在窗边,玄色常服的领口松着,露出一小片结痂的伤疤。
他手里捏着张泛黄的信纸,眉头微蹙,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我来送汤。”她把食盒放在案上,目光飞快地扫过他的后背——虽然隔着衣料,却能看出他坐得笔直,不像伤势未愈的样子。
沈砚舟抬头,眼里的凝重散去了些:“正好,这封信里提到个‘静心庵’,说是莲教存放‘圣物’的地方。你爹的卷宗里,有没有提过这个地方?”
程昭禾接过信纸,字迹娟秀却透着股狠戾,和月护法的笔迹截然不同。
信里反复提到“七月初七,圣物出水”,落款是个模糊的“妙”字。
“静心庵……”她沉吟着,忽然想起父亲药经的夹页里,有张手绘的地图,标注着京郊的几座寺庙,其中静心庵的旁边,画着个小小的莲花印记,“我爹去过那里,说庵里的主持医术很高,尤其擅长炮制草药。”
沈砚舟的指尖在“圣物”两个字上点了点:“恐怕不是什么正经圣物。月护法招认,莲教还有位‘妙护法’,一直负责保管圣物,性子比她还诡谲。”他
忽然看向程昭禾,“想不想去看看?”
程昭禾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想。但你的伤……”
“早好了。”
沈砚舟站起身,故意挺直脊背转了半圈,却在转身时,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
程昭禾慌忙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衣袖下的绷带,温度烫得惊人:“还说好了!”她瞪了他一眼,却下意识地减轻了力道,“去可以,但你得听我的,不能再莽撞。”
沈砚舟看着她嗔怪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都听你的。”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程昭禾慌忙松开手,转身去揭食盒的盖子,耳尖在阳光下泛着红;沈砚舟则拿起案上的茶盏,假装喝茶,耳根却悄悄热了起来。
三日后,林瑜带着新做的男装找到程昭禾时,宋义贞已经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
他穿着身青布长衫,手里摇着把素面折扇,见了程昭禾,拱手道:“静心庵的舆图画好了,后山有处密道,能通到主持的禅房。”
“我爹说,静心庵的香火很旺,尤其是初七这天,求子的妇人能排到山脚下。”
林瑜把男装递过去,布料是上好的杭绸,却裁得宽大,正好能藏住程昭禾腰间的匕首。
“我们扮成香客进去,最不容易引人注意。”
沈砚舟来得最晚,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是四个芝麻饼:“路上吃。我让人查了,妙护法确实在静心庵,平时扮成烧火的尼姑,左眉有颗痣,很好认。”
他把其中一个芝麻饼递给程昭禾,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像被细针扎了下,两人都飞快地缩回了手。
宋义贞看得真切,悄悄对林瑜挤了挤眼,换来她一个“少管闲事”的眼神。
静心庵的山门果然热闹,求子的妇人捧着香烛,在殿前排起长队。
程昭禾跟着沈砚舟混在人群里,青布男装穿在身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是沈砚舟偶尔回头看她时,目光落在她束起的发髻上,让她心里发慌。
“主持在那边。”
宋义贞用折扇指了指禅房的方向,一个穿灰布僧袍的老尼正给香客把脉,手指枯瘦却有力,左眉隐约能看到颗痣——正是妙护法!
林瑜立刻凑过去,装作头晕的样子:“师太,我最近总觉得恶心,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她偷偷用袖口的迷迭香碰了碰妙护法的手,这是她外祖父教的法子,能让懂药材的人瞬间失神。
妙护法的眼神果然恍惚了一瞬,却很快恢复清明,盯着林瑜的眼睛:“女施主印堂发黑,怕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老尼给你道符水吧。”
程昭禾趁机跟着沈砚舟溜进禅房。
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书架上摆着许多医书,最上面的那本,封面上沾着点暗红的粉末——是莲教用来做药引的“血竭”。
“圣物肯定藏在这。”
沈砚舟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佛龛上,龛里的观音像比寻常的重了许多,底座上刻着半朵莲花,与合璧佩的纹路相合。
程昭禾刚要去搬观音像,就听到外面传来妙护法的声音:“那几个香客不对劲,去禅房看看!”
沈砚舟立刻将程昭禾拉到书架后,自己则躲在门后。
妙护法带着两个尼姑进来时,正好撞见沈砚舟“不小心”碰倒的药罐,黑色的药汁泼了满地,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你们是谁?”妙护法的声音冷得像冰,手里的佛珠突然散开,露出藏在里面的银针。
沈砚舟挥掌打掉银针,却故意露出左臂的旧伤——那是灵隐寺被月护法划伤的,妙护法见了,果然愣了愣。
就在这片刻的迟疑间,宋义贞带着护卫冲了进来,将妙护法等人团团围住。
“圣物在哪?”
沈砚舟的剑抵住妙护法的咽喉。
妙护法却笑了,目光落在程昭禾身上:“程将军的女儿?他当年可是答应过老尼,要把合璧佩献给圣物的,没想到……”
程昭禾的心猛地一沉:“我爹绝不会投靠莲教!”
“信不信由你。”
妙护法的眼神变得疯狂,“七月初七,圣物出水时,你就知道他当年做了什么!”
押走妙护法时,夕阳正染红静心庵的屋顶。
程昭禾站在禅房里,看着被劈开的观音像底座——里面根本没有圣物,只有个小小的锦盒,装着半块烧焦的合璧佩,和沈砚舟那半块,正好能拼出完整的莲花。
“这是……”她的声音发颤,烧焦的痕迹里,还能看到父亲刻的那个“寒”字。
沈砚舟拿起半块玉佩,指尖触到上面的温度:“你爹当年肯定来过这里,或许是为了毁掉圣物,才故意留下这半块佩。”
他忽然想起妙护法的话,“七月初七,我们再来一趟。”
程昭禾看着他手里的两块玉佩,忽然觉得,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恐怕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一起,却始终隔着寸许的距离,像他们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
离开静心庵时,林瑜忽然凑到程昭禾耳边:“刚才在禅房外,我看到沈砚舟把你护在书架后,手一直挡在你头顶,生怕你被药罐砸到。”
程昭禾的脸颊微微发烫,回头望了眼沈砚舟的背影,他正和宋义贞说着什么,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攥紧手里的半块玉佩,忽然觉得,七月初七的静心庵,或许不仅能揭开圣物的秘密,还能让她看清,自己对他的心意,到底藏得有多深。
而沈砚舟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回过头,正好撞上她的视线。
两人都像被烫到般别开脸,只有檐角的风铃,还在叮叮当当地响着,像在说些只有风才能听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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