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羁押洛杳的手紧了紧,明显是被盛遇看过来的眼神吓破了胆。
可很快盛遇又收回了目光,重新专注于眼前的战事。
洛杳的唇角勾了勾,他觉得此时他和南荣斐的命运似乎更加“危险”了起来。
身旁许久都没说过一句话的南荣斐突然鼓起了勇气,转头对掖城城守和羁押他的小兵微怒道:
“你们敢对本皇子和洛公子不敬,小心盛遇将军带着龙骧军冲进掖城,将你们一个个抓了去开膛破肚,叫你们对今日做的恶事追悔莫及……”
可还没等他说完,城守横眉一竖,眉间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了起来,指挥小兵将南荣斐押得更死了,厉声道:“我管你是斐皇子还是斐公主,好好的质子不做,要跑来掖城当人质,我掖城已经十年太平,若不是你们两个小家伙,今日我掖城百姓们也不会人人自危,背井离乡……”
南荣斐似是没想到城守到这个时候了还这么嚣张,“哼”了一声,小声骂道:“贼喊捉贼……”便又审时度势地不吱声了。
洛杳挑眉,他知道,城守没说完的是——有百姓看战事突起,掖城被围,已经举家弃城逃难去了,而雍军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为难百姓,因此见到老弱妇孺,逃一个便放一个……
此时一名传信小兵突然爬上了城墙,在城守面前禀报道:
“城守大人,我们且退到内城吧,外城怕是守不住了,将雍军拖入巷战,兴许还能抵挡一阵,那时援军肯定能到了……”
城守的气焰虽然兀自嚣张,但仍迫于眼前形势,不得不下令撤退。
于是洛杳和南荣斐又不得不灰头土脸地跟着逃命的守城军队,向内城转移。
可就在一行人刚走下城楼,往前疾行出还不到二十步时,龙骧军破城的消息便传了进来!!
城门轰然倒塌,发出震天巨响!齐军的脸上出现临死前的惧色,那神色落在洛杳眼中,竟让他生出了诡异的兴奋……他无法对掖城的军民乃至齐国的百姓共情,他们有多惨,他心中便有多快意……
“赶紧走!看什么看!!”
太守不肯放过眼前的人质,秉承着一个不能少的原则一定要拉着他和南荣斐在掖城军的保护下且战且退!
“拒马栏!下一个!”
不久后,他们行进至长街,城守指挥着押尾的军士每隔一段距离便将事先准备好的拒马拦横陈在路中央,阻挡龙骧军骑兵的来路,很快,龙骧军进攻的速度果然慢了下来。
一前一后的退路、进路被阻断后,不知从哪里埋伏好的掖城兵突然冲杀出来,将困在街巷中的龙骧军集中“收割”。
一阵炮轰声袭来,南荣斐不觉蹲下了身,两耳捂住耳朵……洛杳咳了几声,更是呛了一嗓子的灰。炮轰声是从他们的左后方传来的,洛杳转头看见城守神情若渴,胡须颤抖道:“炸不死你们!将你们全都炸成飞灰!!”
“让龙骧军有来无回,什么盛遇,什么龙骧军,掖城就是你们的埋骨之地!!”
洛杳心中一凛。
原来掖城军选择巷战,一方面是退守,一方面是想将龙骧军拉入事先设置好的陷阱之中。
可是陷阱设在哪里呢?那么多炮弹,要用最快的速度最隐蔽的地方掩藏,除了城中百姓的“家”,洛杳想不到第二个地方。
随着火药被引燃,不仅是龙骧军被炸得七零八碎的血肉,还有掖城百姓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家”。无数砖瓦、木石、土墙在一瞬间瓦解,和龙骧军士兵“同归于尽”……
砾石随着一声声炮响向四面八方飞散,洛杳的心凉了又凉,口鼻中不断涌入的血腥味让他几欲作呕,奔跑间,他竟然看到了不少来不及逃跑的,被倾倒的柱石活活压死的掖城百姓尸身……
有的还没来得及闭眼,有的却已经被炮火轰掉了整颗头颅……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无数双仇恨的眼睛向洛杳与南荣斐的方向凝视了过来,这目光有来自的百姓的,也有来自掖城兵的。洛杳想,这不是错觉,而是实打实的刀枪棍棒,想加诸在他们两个“罪人”身上……
“罪人……”
洛杳的嘴角弯了弯……
“杀了这两个雍国人!!”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一声仇视声,加入了这场混战!
恶意的凝视逐渐明目张胆,盯得南荣斐毛骨悚然,他拉了拉洛杳的衣袖,向他递了个眼神。
可这时,一阵轰杀声却自身后传出,炮火和拒马拦已经阻挡不了龙骧军北进的步伐了……
“快跑,龙骧军攻上来了!!”
身后紧追不舍的龙骧军又一次冲破防线,向城守所在的军队逼近!!
“拒马拦……拒马拦!”
城守脸色涨红,知道他们就快挡不住了,但仍死马当活马医,不断指挥着掖城兵设置路障……“退!!往秋闾巷撤……”
最后一个“退”字还没说完,一支铁铸□□突然碎裂空气,呼啸而至,一举射穿了城守正奋力前奔的左腿!
城守应声而倒,洛杳与南荣斐逃命的速度也跟着一缓。
“扶我起来!!快背上我,该死的!!”
城守骂骂咧咧地扶住腿上的铁箭,拔也不敢拔,砍也砍不断,颤颤呼呼地抓住一名掖城兵的背爬了上去。
随着最后一道拒马拦正要落下,又一波箭雨自他们身后刺拉拉袭来,城守拉着保命符南荣斐四处流窜,将洛杳落在了身后,洛杳看准时机,停下脚步,拽着羁押他的士兵不准他走,将他与自己一同留在了最后一道拒马拦之前。
太守已经无瑕顾忌洛杳,手中只死死拽住南荣斐的衣袖不撒手,将他连拖带拽向街巷转角处撤去!
“阿杳,救我!!救救我……”
南荣斐的眼泪夺眶而出,发出求救的惊呼声。
而此时洛杳也无能为力……
他躲过龙骧军快利的箭雨,向左边的长街跑去,与城守撤退的方向背道而驰。可洛杳好像又低估了自己的身家“价值”,眼见他脱单,散乱在各处的掖城兵眼泛红光,居然兜转过来,企图重新将他抓回去!
不是要将他抓回去,是想要他的命!!
这群家破人亡,命在旦夕,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掖城兵已经杀红了眼,为了宣泄心中的恨意,来向他“索命”了!
洛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手臂已经被一名小兵手中的长钺划过,沾染上泥灰的锦衣料子登时破裂开,倮露出他翻红的血肉!
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即使在齐国十年为质,初时少衣短食,备受冷遇,遭尽刁难,也从未受过如此皮肉之苦……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滑落,就像记忆中齐国宫殿新刷上的朱漆,美丽浓艳,却让洛杳遍体生寒!
他扑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兵目若发狂,一人持钺,一人手中拿着弯刀,凶狠地便要向他的方向劈砍下来!!
他就要死了吗……
就在这时,“当啷”一声刀兵碰撞声穿透洛杳的耳膜!
想象中的肠穿肚烂并没有发生在他的身上,千钧一发之际,一名玄衣小兵突然如神兵天降,双手持刀阻挡在洛杳身前……
两柄窄刀发出独属于金属的轰鸣声……
是龙骧兵……
洛杳盯着小兵的玄色轻甲不住喘气,顺便摸了摸自己因为惊吓被吓得开始抽搐撕痛的腹部……劫后余生,他竟然一时间感受不到那种庆幸的心情,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反映……
洛杳抬眸,眼睫颤抖着看向眼前之人,但小兵背对着他,他看不清楚他的脸……眨眼之间,小兵竟已与闻声而至的数名掖城兵混战在一起……
几乎是以一抵十,洛杳直觉眼前的小兵差不多与自己一般年岁,疑惑他怎么就参了军,不过他的身手确实还不赖,没有因为被围攻,便如其他普通士兵一般一招命丧黄泉,只是在受到背后偷袭后,左肩被锋利的弯刀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就在洛杳这样想着的时候,其中两名掖城兵见在小兵面前讨不到好处,竟调转矛头,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举刀重新向他劈砍下来!
无处可逃,退无可避,洛杳的眼中再次闪现出恐慌,疑是临死前最后的念想——难道他真的这么倒霉,要将自己的命永远交代在这个离雍都千里之遥的齐国边陲了吗……
明明只差一步,他便可以回到雍都,看到十年后的洛举云,他狠心将他送往齐国的父母……
寒光霹雳,闪得洛杳闭上了双眼……
一阵劲风拂过,带来骤然而至的血腥气,混合着金属的冷戾味道。
一片高大的阴影突然挡在了他面前,接着又是一阵两相短兵交接的金属碰撞声,只是这声音不再如第一次那般空明,而是沉重强势,不是长刀与斧钺的碰撞,而是长枪!!
洛杳不可思议地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人!
虽然只是是背影,可眼前的银枪发出的那冷厉强悍的刀兵之气,却太有辨识度,他一眼便认出了替他挡下这一刀的人是谁!
“盛遇将军……”
洛杳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
男人回眸,忘了一眼跌坐在地上正在发愣的洛杳。
洛杳不觉看呆了……
盛遇眉峰的弧度,冷峻刚毅的侧脸线条映射在洛杳的眼眸中,此刻有如天神一般!
他忘记了胃部痉挛的疼痛,与城墙上的惊鸿一瞥不同,这个雍国最强悍,被无数人敬仰的男人,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有北人那样悍然的躯魄,有让洛杳不可思议,顿生仰慕的强大力量……
顷刻之间,两名掖城兵的性命被无情收割。
或许是老天也替洛杳感到惋惜,这次又开小差饶了他一命。
“起身,跟在我身后。”
盛遇忽视了洛杳手臂上的“皮外伤”,凛然的语气不容他拒绝。
“将军,您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洛杳起身跟了上去,他捂着手臂道:“我受伤了,可不可以先找个人帮我包扎下伤口,它流了好多血……”
盛遇走在前面,没有回答洛杳。
“您是要去救斐皇子吗?”
洛杳再次问道:“如果是这样,我就在周围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你们回来。”
他跟着盛遇也是拖后腿,一个“人质”已经够麻烦了,他不想再跟着去做炮灰。
“洛杳。”
盛遇停下了脚步,叫了他的名字……洛杳一愣,心道,盛遇果然知道他是谁,他在城墙上看见自己了,刚才也是专程来救他的,不过他的命哪有一国皇子重要,盛遇现在更重要的任务应该是去救南荣斐。
“好好保护自己,等我回来。”
盛遇行事斩钉截铁,明明也没说什么话,只是一句简单的嘱咐,却让洛杳心里没来由地一热。
他被保护了……来自雍国的保护……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尝到这滋味,这是不是说明,他真的离回到雍国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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