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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太后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余波迅速扩散至前朝。

几日后的常朝,气氛明显不同以往。不再有御史言辞激烈地弹劾某个具体官员,取而代之的是更难以驳斥的声浪。

礼部尚书,一位年高德劭、须发皆白的老臣,率先出列。他并未持奏本,而是双手高举一枚古朴的玉圭,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声音苍老却洪亮:

“陛下!老臣今日,非以尚书之职奏事,乃是以三朝老臣、顾命遗老之身份,为我大晏江山万年计,泣血上奏!”

他这一跪,身后呼啦啦跪倒了一片文臣,其中不乏许多以往持身中正、并未参与党争的官员。他们代表的,是一种超越了个人恩怨的、看似无可指摘的“大义”。

“陛下登基数载,文治武功,天下共睹。然,”老尚书顿首,发出清脆的叩击声,“中宫虚悬,皇嗣未立,此乃国本动摇之象,社稷不稳之基啊!”

他抬起头,老泪纵横:“陛下!祖宗创业维艰,方有今日之天下。陛下纵使不念自身,也当念及列祖列宗,念及这万里江山、亿万黎民!储君乃国之大本,本不立则国不宁!昔日多少王朝祸乱,皆源于储位空悬,以致奸佞窥伺,骨肉相残!陛下!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啊!”

另一位宗室亲王也紧接着出列,他是顾衔岳的叔祖,话语更是直接:

“皇帝!你年轻,或许觉得来日方长。可天有不测风云,万一……万一有个闪失,这偌大的江山,该托付给谁?难道要重现先帝末年,群龙无首、朝局动荡之危局吗?”

他捶打着胸膛,痛心疾首,“陛下,您不仅是天子,更是顾家的子孙!延续宗庙血脉,安定臣民之心,是您不可推卸的责任!”

随后,几位重量级的勋贵也纷纷附议。他们的言辞不再针对谢昭珩,甚至刻意避开了他。

“陛下,后宫之事,亦是国事!” “唯有早定国本,方能杜绝宵小之辈的非分之想!” “陛下,臣等并非逼您,实是江山社稷重于泰山,臣等不得不言啊!”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他们不再攻击新政,也不再直接指责谢昭珩,而是将“皇嗣”与他对祖宗、对江山、对臣民的责任完全对立起来。

“陛下纵使不为自己,也应为江山社稷考虑!”

顾衔岳高坐龙椅,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跪倒的一片。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有真切的忧虑,有虚伪的迎合,更有隐藏在“大义”之下的、逼迫他就范的快意。

太后没有亲临,但她无处不在。她用自己的方式,联合了所有能联合的力量,为他,也为谢昭珩,设下了一个阳谋的死局。

不立皇嗣,便是罔顾江山,不负责任。而要立皇嗣,便意味着他必须踏入后宫,意味着他与谢昭珩将被迫置于礼法与传承的审判台前,意味着他必须亲手在他们之间,划下那道名为“君臣”、名为“传承”的、最深的鸿沟。

退,是辜负挚爱。进,是辜负江山。

他没有立刻回应群臣的逼迫,而是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平静语调,忽然点名:

“谢相。”

满殿的喧嚣为之一静。所有目光,或明或暗,都瞬间聚焦到了谢昭珩身上。都想看看,这位被陛下殊遇、如今又置身于风暴边缘的宰相,会如何应对。

谢昭珩持笏出列,步履依旧沉稳,在无数道视线的注视下,对着御座深深一揖:“臣在。”

“众卿所言,”顾衔岳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听不出喜怒,“关乎国本,系于社稷。你以为如何?”

“陛下,”他开口,字句清晰,“诸位大人,所言……句句在理。”

跪地的群臣中,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意料之中又略带失望的神情——他果然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

然而,谢昭珩的话并未说完。他微微停顿,仿佛在积蓄力量,再开口时,语调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锋芒:

“皇嗣乃国之大本,确应慎重。然,”他话锋一转,“本固,则需枝繁叶茂,而非急于催生一苗,罔顾其是否根基稳健,能否承风雨之摧折。”

他抬起眼眸,“陛下春秋鼎盛,龙体康健,此乃天佑大晏。臣以为,当前首要,在于固本清源。”

“何为固本?”他自问自答,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乃是吏治清明,仓廪充盈,武备修整,四境安宁!若朝廷上下,结党营私者众,贪腐渎职者繁,边境不宁,仓廪空虚……纵使立下储君,若交付给他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一个积重难返的朝局,这难道就是诸位大人所言的‘为社稷计’吗?”

他目光扫过方才言辞最激烈的几位老臣:

“王尚书忧心国本,拳拳之心,臣感同身受。然去岁考核,王尚书门下,三品以下官员,考评中下者十有三四,不知尚书大人,可曾为朝廷‘固’此吏治之‘本’?”

“李都尉提及先帝末年之乱,更是发人深省。然则,北疆军饷,连续三季拨付延迟,兵甲陈旧,士气不振,都尉身负京畿防卫之责,又可曾为陛下‘清’此武备之‘源’?”

“陛下,”谢昭珩最后面向顾衔岳,深深一揖,“立储固是国之要务,然筑基建业,更是当务之急。臣恳请陛下,暂缓立储之议,先行整饬吏治,巩固边防,充盈国库。待我大晏根基稳固,枝繁叶茂之时,再议国本,方是水到渠成,亦是真正对江山社稷、对后世子孙负责之举!”

话音落下,满殿寂然。

谢昭珩没有反对立储,他站在这里,不再仅仅是为私情而挣扎,更是以一国宰相的身份。他要的,不仅仅是一时的相守,更是一个能够君臣同心、足以承载他们共同理想的、海晏河清的天下。

顾衔岳看着下方那据理力争、不惜再次成为众矢之的的身影,胸腔内五味杂陈。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顾衔岳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立储之事,关系国运,岂能草率?待吏治清明,四海升平,再议不迟。”

“此事,到此为止。退朝。”

夜色下的紫宸殿偏殿,烛火温软。

林婉仪只着一袭藕荷色软罗常服,墨发松松绾起,斜倚在窗下的贵妃榻上。纤纤玉指拨弄着案上一张古琴,淙淙琴音自指尖流淌而出,不似往日空灵,反倒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忧思。

顾衔岳处理完政务,信步走来,听到的便是这般琴音。他挥手屏退欲通传的宫人,独自倚在门廊下静听了片刻,方才缓步走入。

“陛下。”林婉仪似被惊动,忙停下抚琴,起身欲行礼,被顾衔岳虚扶住。

“婉仪今日的琴音,似乎心事重重。”顾衔岳在榻旁坐下,目光掠过她微蹙的眉尖。

林婉仪垂眸,轻轻拨动了一根琴弦,发出一声幽微的颤音:“臣妾……只是今日听闻前朝之事,心中有些感慨。”

“哦?”顾衔岳端起宫人奉上的热茶,语气平淡,“前朝何事,能让婉仪如此挂怀?”

“臣妾虽深处后宫,也听闻了今日之事。谢相在朝堂之上,力陈‘固本清源’之论,暂缓立储之议……”她抬起眼,眸中竟漾动着几分真诚的敬服,“陛下,请恕臣妾妄言,谢相……实乃国之柱石,忠义可鉴。”

顾衔岳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

林婉仪仿佛未觉,继续轻声细语,“臣妾入宫前,也曾读过些史书,见过太多臣子为固宠,或迎合上意,或结党营私。如谢相这般,不避嫌疑,不畏众怒,敢于在风口浪尖上,坚持那‘水到渠成’之理,劝谏陛下以国事为重……这般风骨,这般胸襟,臣妾……由衷敬佩。”

她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怅惘:“只是……谢相如此忠直,怕是会得罪许多人。今日朝堂之上,他虽暂时说服了众臣,但太后娘娘那边……”

她说到这里,仿佛自知失言,猛地停住,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臣妾失言了,后宫不得干政。”

顾衔岳眸色微深:“太后那边如何?”

林婉仪犹豫片刻,像是经过艰难挣扎,才压低声音,怯怯地道:“臣妾前日去慈宁宫请安,偶然听得太后娘娘与身边嬷嬷低语,似乎……对陆将军近日的某些举动,颇为不满。娘娘仿佛说了句‘莽夫之勇,难成大事,莫要坏了哀家布局’……具体何事,臣妾并未听清,也不敢探听。”

她透露的信息零碎而模糊,又将自己摘得干净,仿佛只是无心听到。

顾衔岳眼底闪过一丝锐芒,但很快便隐去。他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太后深谋远虑,自有主张。”

林婉仪乖顺地点头:“是臣妾多嘴了。”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古琴,指尖流出一段平和的旋律,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随兴所至,

“臣妾只是觉得,陛下为国事操劳,身边能有谢相这般赤胆忠心的臣子,实是幸事。臣妾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只愿陛下能少些烦忧,身边之人,皆能如谢相一般,一心为公,懂得进退便好了。”

她不再多言,专心抚琴。琴音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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